“幸好”、“剛剛好”、“多虧”、“如果當初沒有”……這些詞彙都在表達慶幸,幸好當初自己做了那個選擇,所以此刻纔會有這樣的狀態。
難道慶幸這種狀態,不是因爲將世界認可爲真實,將自己認爲可以控制言行之後,纔會享受的情緒嗎?
袁長文很不舒服,這算什麼?要斬殺慶幸了嗎?是不是我以後再也沒法體驗到慶幸了?那種劫後餘生,或者一切彷彿都剛剛好的吃驚感和慶幸的愉悅感,自己沒法再體驗到了?
如果承認時間存在,承認自己曾經的行爲導致現在的結果,那麼就只能說這一切都是命數,都是定數,都是必然。
想想都覺得荒謬,自己的行爲並不能影響未來,這種說法完全就是荒謬啊!可是,我根本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過去真的發生過。
我扔出一個蘋果,蘋果落地,摔碎。
這是袁長文曾經最愛的例子,因爲這樣可以教導弟子,一切都是自己行爲的結果。既然你敢扔蘋果,那麼就要承受蘋果落地摔碎的事實。
也可以教導弟子不要抱怨,你不能因爲自己扔了蘋果而導致蘋果摔碎,然後在那不停抱怨和後悔。
袁長文有點不記得自己曾經具體是怎樣講的,但是大約是這麼個意思。
但現在,我怎麼知道此刻的蘋果落地是因爲“我扔了蘋果”?我怎麼知道此刻的蘋果摔碎是因爲“蘋果剛纔落地”?
也對,曾經的自己是個人,現在的自己根本不是人。所以,記不起曾經的想法也很正常,畢竟任何想法任何宣稱,都只是單方面的猜測以及解釋罷了。
可以說這些書籍讓人感覺不錯,但是,這些僅僅是覺察到的內容而已。誰知道這一幀的定格動畫會有什麼內容?
並不是我扔蘋果,然後蘋果落地,接着蘋果摔碎。這三個僅僅是三幀定格動畫的內容而已,沒有任何理由將這三個聯繫起來造成所謂的因果關係。
靠!
這算什麼,一不小心就把“因果”這種大神級別的詞彙給斬殺了?
想想小說裡的詞彙,什麼聖人也無法逃脫因果,什麼扭轉乾坤逆轉因果,什麼前世因後世果,什麼掌控因果法則就掌控宇宙之類的。
一旦移除時間,這些就像笑話一樣。
我知道爲什麼想不起曾經的那些說法,因爲那僅僅是建立在恐懼之上的改善。彷彿,換一個思考角度,這一切都會變成禮物。比如,自己想要打臉,那麼必然要先被踩。這個時候,爲什麼要憎恨被踩呢?因爲只有這樣,才能讓你打臉啊!
所以,你應該感謝有人踩你,感謝宇宙滿足你的願望,讓你可以翻身打臉。而很多人在被踩的時候,就已經被踩死了。
可惜,這種想法只是建立在恐懼之上,建立在模板角色之上。如果“不害怕生活”,那麼根本不需要改變什麼思考角度之類的,完全沒有任何必要。
不害怕生活,那麼在此基礎之上,那些想法之類的自然會產生。打碎模板角色之後,這是成爲自定義角色附帶的想法。就像長大之後,自然也就不會記得如何去用話語爭奪別人的玩具。
那些什麼吸引力法則,什麼感恩之心祈禱,什麼讓自己想象成功之後的心態等等,都不過是模板角色的作弊手法。一旦成爲自定義角色,一旦不害怕生活,那麼根本不需要什麼吸引力法則之類的屁話。
沒有因果,沒有時間,自然也就只有此刻。
誰會說蘋果碎掉是因爲上一幀的蘋果落地?
這種誤導太精緻了,簡直可以堪稱完美。哪怕是現在,我也沒法認可這份思維不受我控制,僅僅是覺察到的畫面元素而已。
哪怕將這份思維扔給角色,解釋爲角色在控制思維,這也只是猜測而已。這些覺察到的畫面元素,比如身體、思維、景色等等,都只是覺察到的元素而已。
任何解釋,比如解釋爲角色的思維,解釋爲角色在思考在行走,統統都只是未經驗證的假設而已。這種扭曲看起來理所當然,但依舊是一種扭曲,想想,扭曲到自己覺得理所當然的扭曲,是多麼厲害的精心設計啊!
袁長文不知道該怎麼辦,幸好不知道,因爲一旦知道也只是腦子裡的扭曲。如果自己還能知道些什麼,那就是斬殺的對象。對於這種斬殺的道路,知識沒有任何意義,只會阻礙斬殺的進行。
每次都會想到,站在那份覺察的位置,這一切不過是覺察到的畫面而已。然後,想要靜靜看着袁長文這個角色思考,卻發現這個時候根本就沒什麼好思考的。
如果生活的流動如此厲害,那麼我按照生活的流動自然會非常順利,因爲這一切根本不是我在控制,而是生活的流動已經流到那裡。另外,我的本質就是真實就是這一切,所以許願會得到滿足。
可是,一旦移除時間,那麼生活的流動就是一種假設,而願望之類的更是屁話。這些都是建立在時間線性流逝之上的,那麼這種解釋看起來很吸引人,但依舊只是一種猜測。
不對。
此刻,我感受到怦然心動,那麼我爲什麼要選擇依照怦然心動呢?我完全也可以選擇不理會怦然心動啊!
問題在於,如果可以選擇,那麼這是不是自由意志?或者說,生活的流動並不是那麼厲害,可以允許讓人反抗?
哈!
我又在猜測,彷彿有一個命運的齒輪,包含着生活的流動和角色,然後角色可以選擇順流也可以選擇逆流,但無論如何選擇都是一種定數,都在命運的齒輪裡。
很符合邏輯,但依舊是憑空猜測。因爲我把那份思維當作真實可控的玩意,所以纔會覺得自己可以做出某種選擇。哪怕這種選擇是建立在腦子裡的認知之上的必然,但因爲我沒法瞭解全部所以還是可以接受。
但是這一切,都僅僅是覺察到的畫面元素罷了。
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什麼原理規律,我統統不知道。
該死!
這麼簡單的問題,竟然困擾我這麼久。此刻,我覺察到這一切,那麼就是這一切。沒有爲什麼,誰知道上一刻我究竟覺察到了什麼呢?
什麼別人爲什麼按照腦子裡的扭曲做事,什麼說服別人感受生活的流動,什麼勸說別人丟棄腦子裡的扭曲,這些統統都是我的想象而已。
就是這樣,覺察到的內容是這樣,所以只能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