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皮該換了,紅印低頭嘆息一聲。
人間真心不好混,這形形**的妖怪,卻都要披着人皮才能融入其中,而且,自從他親眼見了大成的劍聖卻還存留人間遲遲不肯昇天以後,也就對自己這樣尷尬身份的妖怪們愈發的同情了。
想到這裡,紅印一刻懸着的心也就放下了,換張人皮而已,沒什麼,小事,等自己醒了,和阿羅一起,尋尋找找,看有沒有合適的吧。
那蛇妖走了,剩餘幾人卻面面相覷。
蛇妖的話,其它幾人都站的遠,可能聽的不真切,但這些人裡,沈珂,彩萱,和白浪,他們三人,可是聽的清清楚楚的。
仙嗎?那樣虛無縹緲,存在於傳說中的奇蹟……
彩萱垂下眼簾,靜靜盯着湖面,屏息,因爲現在還不是考慮那蛇妖所說話的深意的時候。
沈珂緊緊摟住她,期間她掙扎了幾次都未能如願脫離,索性隨他去了。
這樣曖昧的關係,並非她所願,卻似乎又如她所願。
沈珂就像一把鋒利的劍,用得好,她就受益無窮,反之,則遍體鱗傷。
而現在這樣的情況,顯然,她更偏向後者的可能性大一些。
“那是水蛇?還是蛟?”
沈珂沉聲問道,身後有人淡淡的回了一句,“不是蛇,也不是蛟,那是蛟蛻皮化成的龍。”
白浪漫不經心的垂了垂眼睛,“萬年的大妖修煉成型,結的葉果,化形一朝在望,只是,不知什麼原因,功虧一簣,竟成了如今這幅模樣。”
“蛟龍嗎?”彩萱輕輕呢喃。
沈珂聞言皺眉,竟是絲毫不爲眼前詭異情形所動,“既然如此,爲何苦苦追着紅印不放?還對想我們趕盡殺絕。莫非是這妖本性兇殘不成?”
白浪搖搖頭,矢口否認,“自然不是。”他的眼睛迷離,像是陷入了荒涼大漠的滾滾流沙之中,帶着憧憬和追憶。
“妖有善惡之分,墮落之妖,化爲地獄魔界阿修羅,生性兇殘,荒誕嗜血,如眼前所妖。”
說完,他的聲音突然降了一倍,薄薄的脣近乎呢喃,“天生之妖,本性似物,雖與人略有差異,卻可教導,靈慧異常,大抵算是善的……”
原來如此,彩萱不動聲色的轉過頭去,沈珂早已將眼睛挪開,那邊的白浪似乎是陷入一個莫名的記憶循環裡,那般淡漠的人,竟不顧周圍危機情形,自顧自的沉思了。
“那是妖魔,和妖,有本質的區別。”
說完這句話,白浪的眼皮一擡,沉聲道:“小心,它來了!”
冰湖的水花飛濺數尺,那猙獰龐大的巨獸從中探出頭來,碧綠的鱗甲怒張着,一雙同樣碧綠通透的眼,豎瞳之中,倒映着岸邊幾人的身影,異常渺小。
“入魔的妖,是不可理喻的怪物。”
白浪沙啞着喉嚨說了一句,轉身提着劍衝了上去,五色劍光芒萬丈,照亮了這一片潾潾的水面,拔劍而去的少年眼眸如蒼茫大漠般遼遠,帶着漠視一切的從容和冰冷。
五色劍無情。
尖利的劍鋒劃破鱗甲,蛟龍回首,尖利的牙齒朝他狠狠咬下,白浪手腕靈活一擺,劃出的劍氣帶着屬於他的冰冷和凌厲,與蛟龍結實的鱗甲撞在一起。
“砰!!!!!” 冰湖上掀起一片巨大的浪花,飛濺出的水滴都帶着穿石的強勁威力,岸邊幾顆靠近的礁石被打成篩粉,沈珂幾分提身聚氣,方纔勉強穩住身形。
“你……”與蛟龍纏鬥的白浪,突然被那一剎那出現的異狀驚的呆住。
蛟龍猙獰的臉上,一道金黃色的帝印從額頭兩角蔓延,密密麻麻的複雜紋路延伸到細碎的龍鬚邊,那法印威懾力十足,他透出的五色劍氣竟被那印上的威壓生生逼迫的離了原本的軌跡,轟的一聲撞倒蛟龍身下的巨石,沉入湖底,帶起數米高的水幕。
透過朦朧的水,白浪目光驚異的注視龍首,他握緊了手裡的劍,心底再次確認。
的確,那是,天界神仙的法印。
一隻深水蛟龍的額頭上,怎麼會印上三大帝君的法印?
沒錯,是三大帝君,天界的三個尊神。
寒蕪帝君,月華帝君,和青林帝君。
寒蕪的大輪迴封印,月華的舍神大印,青林的萬象盡封!
這幾乎已經超出了白浪的認知,頂級的三大法印,爲什麼會同時出現在深海蛟龍的身上?
白浪隱約覺得,自己似乎沾惹了什麼棘手的事情,他擡頭看的時候,果不其然,他的五色劍氣絲毫沒有給那隻巨大的深海蛟龍造成哪怕一絲一毫的損傷,蛟龍碧綠的瞳孔裡倒映的自己的影子,在他看來,簡直就是一個死人。
他還爲成神,甚至,因爲他壓制修爲,天劫都沒有劈下來。
而對面這個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怪物,頭頂上刻着三大帝君聯手下的封印。
它沒有被封印前的實力,有多強? 白浪抿了抿脣,第一次感覺口有些乾燥。
青蛟張口,一顆透亮的珠子出現,珠子周圍有淡淡的青光圍繞,白浪臉色猛然一沉,再也顧不得研究這隻蛟龍神秘的來歷,轉而伸手一把揮向岸邊幾人,彩萱只覺自己的身體突然凌空而起,忽的被身後人攬入懷抱,沈珂收緊了手臂,兩人被一股子巨力掀起,凌空飛出數十米遠,狠狠跌落在冰湖邊的白楊林中。
“哼……”
白浪的劍帶着一往無前的氣勢 ,完全不同於之前的小打小鬧,他的臉上有怒氣,有謹慎,顯然是動了真格的。
青蛟的力量大到不可思議,飛揮而來的龍尾呼嘯聲中甚至夾雜着風雪!
它真的是擁有不遜於天界上仙的力量。
沈珂護住彩萱跌到地上的時候,突然間額頭深處某一個地方劇痛無比,腦海中有什麼畫面閃現,零星的,破碎的……
上古的戰場,飛濺的鮮血,紅色黑色綠色,神,妖,魔的血,混雜在一起,淅淅瀝瀝,像是血雨,那海量的鮮血匯聚成一條小河,順着地上的污泥流向未知的地方。
巨大的,比現在面前這隻猙獰數倍的蛟龍在戰場上翻騰,很多的天兵死去了,破碎的鱗甲和戰甲碎片散落在他們年輕的臉上,間或還夾雜着陰兵和骷髏的殘骸。
那隻蛟龍,腦海裡閃現的碎片裡存在的那隻蛟龍,正是眼前這一隻!
不知道爲什麼,沈珂看着它的眼睛,就能感受到它心中撲面而來的殘暴和憤怒。
這種感覺……
這種感覺,就彷彿,彷彿他們本就是一個整體。
如此鮮明。
白浪對面的青蛟突然間暴怒了,它巨大的口中噴射出冰雪,冰屑是刀刃般鋒利,混雜着劇烈的風,撲面而來,輕易就吹散了他的劍氣,劍氣化成的龍消失不見,那一擊本帶有千軍萬馬般奪帥的氣勢,卻在一瞬間零碎。
“不可傷它!”
沈珂情急之下脫口而出。
“爲什麼?”
白浪的劍並沒有收,劍尖筆直,對着青蛟龍。
沈珂一時緘默,他並不知道自己會這樣阻止的原因,只是他的心底有一個聲音告訴他,如果刺傷了青蛟龍,他們的結局或更慘。
這麼說似乎也不對,準確的來描述他那股子毫無理由的直覺的話,應該說,白浪的劍,一旦劃破了青蛟龍的龍首,那麼,面前這頭暴怒的妖獸,就會失去最後的束縛,毫不猶疑的衝上來,將他們吞吃入腹。
“撤吧。”
沈珂擡頭看他,白浪表情一瞬間變得奇怪,可是他只是伸手將握住的劍放了下來,插回劍鞘,幾步輕點,到了他們面前。
“如果可以走,還好。”說了這句,白浪瞥了一眼湖面上直立而起足有數米高蛟龍。
沈珂懂他的意思,如果他們不能走,蛟龍攻擊,他們所有人,性命葬送,必死無疑。
“沒關係的。”沈珂的腦袋只是疼痛了那麼一瞬間,立即就恢復了正常,他的直覺告訴他,如今的選擇,是最正確,最明智的。
纏鬥下去,他擔心,會有不好的結果出現。
白浪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一轉身,徑直走了出去,彩萱有一瞬間的愣怔,但那猶豫在沈珂將修長蒼白的手掌遞過來以後,便煙消雲散了。
後面的水玲瓏幾人,匆忙帶上昏迷的紅印,跟了上來。
那隻青色的蛟龍,竟然真的如同沈珂所說的那樣,一動不動的,只是用那雙巨大的碧綠色眼睛緊緊盯着衆人,直至他們的身影消失在茂密的樹叢中,它都只是靜臥於冰湖之中,沒有踏出一步。
那隻青色蛟龍,根本不可能是天蠶絲布的守護者,衆人心裡都清楚的明白這一點。
守護者的話,之前出現的那隻百年道行的蛇妖反而更有說服力。
“我們現在先回驛站休息,安置好紅印,之後的事情,待今晚過後再說。”
沈珂安排好了接下來的行程,衆人都點頭應了,彩萱跟在後面,正猶豫着要不要給沈珂說一聲再離開,但又考慮到現在兩人說話可能會有些尷尬,猶豫間,就見前面的狐裘公子轉過身來,一雙深邃的眼睛裡像是藏了萬般情話,帶着淡淡的溫柔。
“萱兒,你跟我來。”
彩萱一愣,前面的人便轉過了身,自顧自的擡腳前去,她只得應了。慢吞吞跟在後面,努力無視身後一衆人各色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