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珂聽聞這話臉色都變了,隨後怒道:“爲何不信我?!”
聞言,彩萱的臉上,出現的表情幾乎輕蔑。
“公子心懷大志,若天邊明月,空中鴻鵠,彩萱這樣的小女子,自是從來不曾放在心上的。”
她言盡於此,沈珂心中頓時明瞭。
是啊,自己一聲不聞的消失不見,她心中惱怒自己,恐怕也是應當的。
彩萱看他面色,便知道他心中所想,只可惜,沈珂閉門不出,消失的無影無蹤,自己這裡,發生的那些許瑣事難事,恐怕他也是毫不知情的。
皇家貢品的名額,分明是兩人費盡心思,九死一生纔拿上了的,可是眼前的人卻是絲毫不知珍惜。
比賽贏了,便消失的無影無蹤,沈珂他可曾想過,樹大招風,在那一時的輝煌榮耀背後,同時劇增的還有無窮盡的壓力。
他陪着她和莊子走到了巔峰,可是在此之後,便揮手離去,再不過問。
而讓自己一介女流,在商海中掙扎沉浮,醜態盡出。
這要她如何寬心?如何再心無間隙的信任於他?
彩萱冷笑,眸光疏離一如陌路之人。
“公子,我曾經,未曾將自己做女子。”
沈珂聞言擡頭看她,一雙桃花眼波光瀲灩。
彩萱繼續笑道:“只是後傾慕於公子,爲公子百般維護,受多方照料,方知自己爲女兒之身。”
“你在怪我。”
沈珂脣邊溢出一抹苦笑,從來都飛揚神色竟出現了那麼一瞬間的恍惚。
“若是公子伸手,拉奴家出了這泥潭,就不應再放手,無情轉身。”
彩萱說完便忍不住笑了,隨後,她從牀上起身,大大小小遍佈的傷口,被素白的衣衫覆蓋,猙獰不見,咋看去一派嫺靜美好。
彩萱同僵立在原地的人擦肩而過,瘦弱的身子朝門口走去。
此時此刻,她只想,傾盡所有,換一個能夠全心全系待她好的良人。
可是,怎麼會那麼難呢? 是因爲她選擇錯了對象,還是……
想起他離去後的時間,府中丫鬟僕役瑣碎的閒言,陳叟黯然失望的目光,自己內心,時時刻刻的煎熬和無言的企盼,彩萱握緊了拳頭,幾乎咬碎銀牙。
沈珂,終究沒有把她放在一個多麼與衆不同的位置上。
像自己這樣紅顏知己,他在這偌大一個皇城中,還圈養了多少個?
搖了搖頭,彩萱面前突然出現一雙深邃的眼。
那雙眼睛,蔚藍,深邃,像藏着無盡的秘密和不可訴說的情話。
那是一雙,活的眼睛,分明就是一個故事。
他的主人,溫柔,豔麗,而望向自己的目光,永遠包含着數不盡的寵溺。
“紅印……”
彩萱呢喃出聲,腦海中一瞬間,有凌亂的畫面閃過。
銀色的長髮,赤紅的瞳,被扭曲猙獰的臉,還有滿地粘稠的鮮血……
他,怎麼了?
開始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彩萱突然覺得頭部一陣無法言喻的劇痛,那種攜帶着滾滾仇恨和憤怒的情緒在一瞬間淹沒了她,彩萱突然覺得自己心頭瀰漫起莫名的悲傷。
那疼痛席捲而來的時候,彩萱幾乎要忍不住叫出聲來。
但隨即,她發現一個叫自己產生無盡恐慌的事實。
她腦海中,那紅衣銀髮的絕世少年,他的臉,他的輪廓,包括他嘴角萬年不變的溫柔寵溺的笑,都漸漸模糊了。
最後那紅色的身影一點點消磨,潰散,凝聚成一個看不清形狀的樣子。
突然,一隻鮮紅的眼睛,在她的眼前豁然睜開。
赤紅的瞳孔中央,倒映着的,是叫見者無法相信的不忍卒讀的畫面……
紅瞳睜眼,映出的,是紅印悽慘的死相!
“啊!!!!!!!!!”
彩萱驚叫一聲,手腳不受控制的抽搐,眼前一黑,一頭栽倒在幽靜的長廊上。
她的身後,沈珂靜默不動,那雙妖嬈的眼睛,眼底的沉重逐漸被黑暗取代,那層顏色,像是浸染的墨,一層層,一點點,侵蝕了那雙眼睛原本的豔麗。
“狐狸今年多大呀?”
彩萱忽閃着眼睛望着面前一聲銀白的雪狐。
“二十有四。”
令人驚訝的是,面前的雪狐竟然口吐人言,回答了她的提問。
“咦?” 彩萱覺得自己的腦袋裡,像是被什麼東西纏繞一般,思緒混混沌沌,神智時清時拙。
只是自己似乎面對眼前的一切,是有無盡的問題,一個個從自己的口中冒出來。
“你是誰?” “我認識你嗎?”
“你要去哪裡?” “可以帶上我嗎?我……我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在這兒。”
“……”
彩萱一個接一個的問着,面前的狐狸歪了歪腦袋,卻只是回答了她最後一個問題,它擺頭道:“我不能帶着你。”
“爲什麼?” 彩萱皺眉,只覺得這狐狸的聲音似乎是十分熟悉的,可一時,卻又想不起來,究竟在哪裡聽過。
那樣帶着笑意的男聲,和她說話時小心翼翼。
“我就是不能帶你走,我不願意。”
“可是,爲什麼呀?”
“爲什麼?呵呵,因爲,我喜歡你,所以不能帶你走。”
彩萱聞言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議,“你喜歡我?喜歡我才應該帶着我,走到哪裡,都叫我陪在身邊纔是呀。”
狐狸聞言,一雙漆黑的眸子裡突然溢出晶瑩。
它大睜着眼睛,無言望向她。
彩萱不知道自己說出了什麼,只能手足無措的安撫,“唉,你,你別哭呀……”
狐狸轉過頭,甩甩腦袋,耷拉下兩隻毛茸茸的小耳朵。
“我喜歡你,已經追了你兩世啦,可是,現在我已經死了,所以我沒法帶你走。”
“死……了?” 彩萱莫名其妙的看着它,雪狐又抖了抖兩隻耳朵。
彩萱看着喜愛的緊,禁不住探出手去撫摸,同時口中打趣,“你若是死了,我必然摸不到你的耳朵了。”
那隻銀狐聞言咧開嘴,狀似在笑,隨即歪着頭,任由彩萱的手伸過來撫上它的腦袋。
彩萱笑着揉了揉,道:“看吧,我是可以碰到你的。”
那狐狸柔順的俯下腦袋,懶洋洋的打了個呵欠,一雙黑眸又被溼氣溢滿,看起來楚楚可憐。
“我已經死了,你碰到的,不是我,只是軀殼。”
“軀殼?”
彩萱望向它,卻禁不住顫抖了一下。
那雙眼睛,狐狸那雙漆黑的眼睛,一滴血色在瞳孔中央出現,逐漸蔓延,很快佈滿了整個眼眶。
原本溫順討喜的雪狐,一時間像是變了個樣子,連帶着給人的感覺也立時偏向陰邪。
彩萱突然覺得自己撫在它腦袋上的手變得炙熱,一股子溼綢黏滑的東西盈滿手掌。
她擡起來,睜眼一看,竟是滿手淋漓的鮮血!
“啊!”
觸電般收回手掌,再擡頭的時候,面前的雪狐竟然不見了。
彩萱倉皇四顧,周遭一片虛無,像是罩着朦朧的霧氣。
匆忙站起身,周圍什麼都沒有,只剩下她自己,彩萱開始害怕,開始驚慌,於是便小心翼翼的往前走,走了一段路,周圍的景色依舊沒有發生改變。
一種巨大的恐慌席捲上她的心間。
於是她開始奔跑。
即便是腿腳因爲害怕而痠軟無力,即便是上氣不接下氣,可是她都不願意停下。
因爲她心中總有一種預感,一停下,似乎就有不詳的事情發生。
那將是她不願意面對的事情。
彩萱跑呀跑,不知道這樣子奔襲了多久,整個人都暈乎乎的,她的腿在顫抖,眼睛被淚水盈滿,昏花不清。
正在這時,前面突然閃現了一個人的聲音。
彩萱大喜過望,快速朝那處跑過去,一邊跑一邊大喊,“停一停,你停一停!”
那人聞聲停下。
彩萱跑過去,伸手去拉他,他慢慢轉過頭,彩萱定睛一看,那雙桃花眼邪魅妖嬈,似笑非笑望着她。
“你是……沈珂?”
彩萱猶豫着問。
那人沒有回答,只是輕輕扯下了她的手,快步朝前走去。
彩萱急道:“你等等……” 可那人卻是不停,只是快步朝前走,彩萱在後面追,卻無論如何也追不上,她呼喊,奔跑,跌倒,可無論發生什麼,他都不肯回頭。
彩萱大叫:“沈珂!”
可那人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了。
又被濃濃的霧氣包圍的時候,彩萱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然後,那隻雪白的狐狸突然出現在她前方。
彩萱愣了愣,那狐狸轉頭看了她一眼,隨後朝前跑了。
彩萱猶豫了片刻,沒有邁出腳步。
周圍又恢復靜默。
與此同時,她的面前又出現了一個人。
那人一身白衣,漆黑的發,用玉簪挽起來,他朝彩萱走來,脣角掛着淡淡的寵溺的笑,一雙深邃的眼如大海般蔚藍,彩萱愣愣的望着他,那人伸手擁她入懷,連懷抱都帶着無限的溫柔意味。
“你……”
彩萱呆住,明明感覺無比熟悉,可是無論如何絞盡腦汁,她都想不起來他的名字。
“你是誰?”
彩萱疑惑問道。
那人放開她,並不回答,只是癡癡望着她的臉。
他擡起手,溫熱的指腹細細臨摹她的輪廓,有些微微瘙癢,彩萱忍不住偏頭躲了一下。
然而就是這一瞬間,那白衣的公子不見了。
彩萱的瞳孔微微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