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萱不欲與他爭辯,可偏偏現下屋中自己孤身一人,也不敢將他惹惱了,畢竟這人的行爲舉止真真肆意無禮,不管不顧起來,想必自己也難以應付。
那男子說完這句話後,轉過頭來似笑非笑的看了看她,也不待她答話,便自行繞過她走入內堂去了,彩萱無法,只能小步跟在後面,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男人走到前廳上下打量了一番,口中嘖嘖,眼底毫不掩飾的嫌棄讓人怒發中燒,他尋了一處桌椅坐下,伸手取下腰間一物放在桌邊,彩萱定睛一看,竟是一把五光十色的寶劍。
她看那劍花胡流哨,心中不免鄙夷,真正的劍客都是藏而不漏,低沉內斂的,哪有他這般,一看就是個裝模作樣的浮誇公子。
目光從那人的劍上移開,擡頭時卻正對上他戲謔的眼神,眼底的情緒清晰明瞭,似乎瞬時就將她心中所想看穿,彩萱臉上一紅,心中忿忿,自己行爲輕浮放浪,也由不得讓人家如此揣度。
是以對上他眼睛,毫不掩飾自己眼底的鄙夷。
那公子也不惱,只是收了笑,烏黑的頭髮有幾絲飄到脣邊,俊顏微展,口中吩咐,“你這小娘子忒沒眼色,客人這般幹坐半晌,連杯茶水都沒有,唉,難怪你這店鋪門可羅雀。”
彩萱眼角抽了抽,忍住拎起一旁掃把將他打出去的衝動,儘量擺出一副和顏悅色的面孔。
“奴家方纔說了,新店還未開張,自然是沒有客的,公子還是請回吧,莫要耽誤了正事纔是。”
桌邊人一聽,嘴角又是勾起,眼神飄忽不定,口中答:“我就是爲了正事,才特地來你這裡的。”
“?”
彩萱不明所以望着他,那男子身子一傾,舒適的靠在椅背上,眯起眼睛望向她,“小娘子,你前些日子,是不是撿着個小狐狸?”
此言一出,彩萱心中一驚,面前的公子挑眉看向她,她心中一慌,不知怎麼的,脫口而出,“我沒見過!”
公子聞言,轉過頭不看她,語氣又是淡淡,一如之前眼睛盯着某處,口中答:“哦?是嗎?”
彩萱看他眼睛望着後屋,心裡忐忑,暗道不會這麼倒黴,那百年安睡的小傢伙偏偏跑出來了吧?
於是順着那人目光望向一邊,後堂出口處靜悄悄的,別說狐狸,連根狐狸毛都沒有出現。
心裡一鬆,彩萱轉過頭看他,卻正對上那公子瞭然的目光,立時明白這人只是作秀騙自己,根本沒看見什麼狐狸,一口怒氣噎在心間,閉目不答了。
那公子倒是悠然,語氣淡淡,似在欣賞她的尷尬,“姑娘不想還也是可以,可那狐狸是我兄長之物,丟了幾天,心中甚是着急,若是你肯歸還於他,想必對你將來,有益無害。”
彩萱冷笑一聲,嘲諷道:“你當自己是皇城至尊?一隻狐狸而已,多大的好處我自己不會憑本事爭取,還需要一隻畜生來換?”
男子眉頭一皺,不想她竟如此理解,頓了片刻,只得再次開口,語氣卻不如之前委婉了,“看這樣子,你也是個不入流的商家吧?你可知我大哥何種身份?得罪了他,任你有天大的本事,在商界也是枉然!”
彩萱淡淡道:“我有的本事,恐怕你那大哥還不會,又憑什麼牽絆於我?況且是你來要東西,卻處處將大哥掛於嘴邊,看似風流模子,原來也是個乳臭未乾的娃娃!”
彩萱話音一落,那公子臉色瞬間黑了下來,盯着她的眼睛深邃銳利,一改之前的慵懶,變得狂放不羈,桀驁難訓,口中語氣卻是淡定,“小娘子牙尖嘴利,我不與你計較,若要證明我不是個乳臭未乾的娃娃,方法有很多種,只是怕你不敢試罷了。”
言罷起身將手側珠光寶氣的劍拿起掛回了腰間,轉身朝門外走去,紫色的衣襬瀟灑的在空中兜了個圈兒,路過彩萱身邊的時候,還帶着淡淡的香氣。
“小娘子,爺我今天便不奉陪了,改日必定登門拜訪,那隻銀狐好好養着,將來少不了你的好處。”
說完,大步流星走到柳樹下拴着的駿馬前,翻身而上,狂奔而去。
彩萱嘴裡不屑的“哧”了一聲,走上前去將房門關緊了,又插上門哨,這才蓮步輕移,回到了後堂的屋子。
推開門,一眼就望見了小狐狸雪白的身子團成一團,走上前去,卻驚奇的發現小傢伙竟然沒有睡覺,兩隻圓溜溜的黑眼睛瞪得大望着她,小鼻子一皺,呼哧吸了口氣。
看它這憨態,彩萱竟覺得莫名的可愛,更是不捨得將它還給主人家去,這狐狸在她孤獨寂寞的日子來到她身邊,即便只是一個小傢伙,卻給了她面對絕境時莫大信心和勇氣。
能有這樣一個鮮活的生命陪在身邊,對她來說,足夠緩和她瞬息萬變的生活。
走上前去,將小傢伙抱在了懷裡,它的小爪子輕輕勾住她布制的外衫,一雙大眼睛蹭的她跟前,愣愣的望着,不知不覺將嘴巴張開了,粉紅的舌頭露出來,一副呆傻的樣子,看的彩萱忍俊不禁。
一時沒忍住,傾下身子,輕輕吻了一下狐狸溼漉漉的鼻子,小傢伙受驚一般蹭的跳了起來,一向漂亮的皮毛都不受控制的抖了抖,快速合上嘴巴,彩萱懷疑它是不是咬到了自己的舌頭。
看它這樣,她倒覺得自己像個非禮了黃花姑娘的登徒子,小狐狸那一副如臨大敵的緊張樣子,讓她笑的喘不過氣,邊笑邊道:“小傢伙,你這模樣,莫不是還知道害羞不成?”
小狐狸支楞起耳朵,有些慌張的從她懷裡跳下,一轉身把自己藏到厚實的被褥裡面,哼哼唧唧的再也不肯出來了,彩萱在旁邊叫了幾次,都是無果,心中更是好笑。
難怪陳叟說這狐狸是靈物,如今看來,倒也不失爲事實,尋常玩寵,哪有這般靈性?
可如此一來,她就更不想將這小傢伙還給那個舉止輕佻的男人了,至於他的哥哥,彩萱腦中那溫潤的笑容一閃而過,怎麼看,都是那男人搬出的填腳石吧?
搖搖頭將這些煩人心的念頭拋去,彩萱又拿起了牀邊放置的針線,要趕在陳叟來之前,將這繡圖添上顏色纔是。
本以爲出了早晨那一事,今天一天都應平靜下來纔是,可是沒想到,就在陳叟到來後不久,前廳那扇除她兩人外無人問津的大門,又一次篤篤響起。
不僅陳叟詫異,彩萱更是不明所以。
陳叟過去開了門,門口立着一小廝,看見開門的是位老者,便恭敬的行了個禮,問道:“這是彩萱姑娘的居所嗎?我家公子有事相商,打擾之處,還望見諒。”
一聽這說法,彩萱便知不是早上那個登徒子了,遂走至門前,探頭向外看去,只見門前停着一輛精美的馬車,旁邊跟着幾個隨行的僕役,而門口這小廝衣着打扮與幾人分明不同,應是轎中人的貼身僕役了。
正好那小廝此刻也看見了彩萱,喜道:“想必這位便是彩萱姑娘了,我家公子前來,還望開門迎客。”
彩萱點點頭,陳叟將門推了開來,那幾位隨行正欲將馬車趕進院子,被彩萱制止了,她擡頭望着那遮的密不透風的簾子,脆生道:“公子來者是客,彩萱自然不會拒之門外,只是這院中地方窄小,人進來便可,車行恐是不便。
她的話音一落,一旁的小廝便是一愣,皺着眉有些爲難的看着面前這狹小的地方,也是認同了她的說法,因此有些猶豫,正想着是不是讓自家公子下轎,馬車裡便傳來一個淡淡的聲音。
“既然姑娘如此,沈某恭敬不如從命了。”
聽到這聲音,彩萱心裡便有了不好的預感,然而,下一秒,她這預感便應驗了。
車簾被隨從一掀,一位身着淡藍色長衫的公子便由人扶着下了車來,待站到地上挺直了身子,那溫潤俊美的臉上一雙眼便含笑着看過來,正對上彩萱大窘的模樣。
那,那個登徒子,竟然真的將他的兄長請了過來!
一想到上次在天字閣長廊裡那個晦暗不明的吻,臉頰被接觸道德地方,就像大火一般熊熊燃燒起來,炙熱的氣息蔓延到渾身上下,視線不小心移到了那公子嫣紅的脣上,彩萱更是惶恐,恨不得立刻一桶水澆下來,把自己心中那些烏七八糟的想法都沖洗乾淨!
那公子卻是不知她心裡所想,只是看那站着的人突然有些顫抖,不由得擔憂問一句:“姑娘,可是身體不適?”
彩萱慌忙搖頭,擡頭間,正撞入他那一雙溫潤如水的眸子,臉又紅了,匆匆別過眼睛,不再看她。
見她如此動作,沈言也是一愣,然後瞬間便明白過來,也有些尷尬,正準備說些什麼,另一邊陳叟瞪大了眼睛,驚訝道,“你,你不是常行的大當家嗎?”
沈言轉過頭微微一笑,和善答:“正是沈某。”
陳叟眼睛瞪得更圓了,原本眉間的皺褶都硬生生被那雙眼扯平,聲音有些顫抖,忙伸手做出請的姿勢,連聲道:“快請快請,沈公子裡面坐。”
沈言微微頷首,移步朝門內走去,幾個小廝站在後面沒有動,只有那個叩門的跟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