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公子,你是時候該回到爺身邊了。”
黑暗中響起的聲音沙啞而詭異,那種如同背脊上爬了一條冰冷的毒蛇一般的觸感,叫人瞬間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沈珂靜靜的坐在房間的椅子上,伸手端起一杯散發着淡淡清香的茶,端到嘴邊抿了一口。
默不作聲。
“莊子事小,主子謀劃的可是大計,容不得片刻疏忽。”
角落裡那沙啞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
沈珂轉過頭,那人從隱身的黑暗角落裡走出來,臉上蒙着黑紗看不清面容,身材很是瘦小,那是因爲常年練習縮骨所導致的不可逆轉的損傷。
鳩。
那是六皇子手下,精心培養的高級暗衛,或者說,特級殺手。
殺手這個詞,從口中念出來就是沾染着鮮血的。
背後是無數的妻離子散,家破人亡,是被他們所殺的人,也有可能是他們自己本身。
跟黃金六甲騎兵相比,彩萱更敬佩這些“鳩”組織的人們。
他們拋棄了自己的一切,金錢,名望,地位,身份,甚至,是人性人格還有自尊。
只爲忠心耿耿的幫助自己的主人完成千秋大業。
沈珂曾經一度想不通爲什麼會有這樣的一匹人存在,他們只爲一個人活,無論那個人是善是惡,無論他做的事情,是對是錯,他們都守在他的身邊,爲他拋頭顱灑熱血,肝腦塗地不顧一切。
同樣的,他讀不懂這些殺手的想法和心意,就像他們也不明白爲什麼自己投身於六皇子麾下,卻不願意全心全意受他驅使一般。
“若是你再不回宮中,主子他,便不會開心了。”
那“鳩”組織的人說着,一雙如鷹般銳利的眸子徑直掃射過來,帶着咄咄逼人的氣勢,“公子執意要留在這裡,該不會,另有原因吧?” “並沒有。”沈珂伸手懶懶的揉了揉自己的雙頰,輕嘆一聲,站起身來。
他站起來,身形頓時比那人高出很多,一雙妖嬈的桃花眼望過來的時候周身升騰起一絲妖媚的氣質,竟是邪氣橫生。
這人是適合黑暗的。
那“鳩”組織的人不動聲色的後退了一步,雙眼緊緊盯着沈珂,一手一腳撤到身後,默默形成了一個防禦的姿勢。
沈珂挑眉,並未理會他對自己強烈的戒備心,只是走到書桌前,將一本厚厚的史書拿下來,打開書頁,拿出一封用泛黃牛皮紙書寫的信,又把書放下,合上後,將信遞給他。
“拿過去給主子,他自然會明白。”
沈珂嘴角掛着一如既往的溫和的笑意,若不是深知他笑面虎的本性,定然以爲他真的是個如同外表一般溫和善良的人。
那人接了信迅速退開了,彷彿他身上有什麼毒蛇猛獸一般。
身後的門悄無聲息的合上了,沈珂伸手揉揉眉角,面色有些疲倦的重新坐下。
“時間真的不多了呀。”
沈珂低聲嘆息着,眉宇間有陰鬱的霧霾一閃而逝。
九轉針法的下半闕,加上江湖第一美人翻花手的絕技覆雲雨。
彩萱終於覺得自己在這次大賽上有了能夠壓箱底的保命王牌。
緊張的準備了兩天,彩萱和陳叟終於踏上了去比試的路。
到達的時候,可以看出,人很多,但大都是面色緊張或焦急,真正看起來胸有成竹的人確是不多的,對比於他們,彩萱終於算是找回了一點自信。
“我們什麼時候進去?小姐。” 陳叟在一旁低聲問道,彩萱環顧四周,那三個最有競爭力的商家都還沒見蹤影,但是之前見過的幾個卻已經進去了。
“現在便進去好了。”
“好。”陳叟應聲的時候,彩萱察覺到他聲音的顫抖,只是並沒有去出言安慰。
因爲她心中清楚,這一次的比試,無論成敗,他們都已經竭盡全力了。
推開高大沉重的殿門,裡面首座的幾位,彩萱已經很是熟悉。
依舊是之前複試的那個女官,坐在首座,一身凌人的氣勢,目光如電,幾日不見,彩萱總感覺她的身上威嚴更甚了。
進去的時候,那女官還衝她微笑了一下,雖然疏離,但卻叫一旁跟着陳叟看在眼裡很是高興。
“小姐,那皇宮裡的人記得你呢。”
陳叟看起來很是高興,可彩萱聞言卻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人家記着的不是自己,也不一定是自家的作品或是衣裳,恐怕,記住的是將她請動的那位大人,記住的,是皇城陰暗角落裡滔天的權勢。
錢財,有些時候,就能做到一些你做不到的事情,同時,也會讓你明白很多道理。
“叟,我們過去坐吧。”
彩萱看見一旁空着的椅子,上面用小篆寫着錦緞莊商號的名字。
陳叟點頭,兩人便一道過去了。
等候了沒有多少時間,就見一位頭髮已經花白的嬤嬤走上前來,一雙手上滿是標誌着蒼老的皺褶,但她的臉上卻帶着溫和的笑容,環視了衆人一圈,最後目光定格在坐在首座的三位商家負責人身上,隨即那笑容變得更加親近了幾分。
“衆位今天能夠站在這個大殿裡,就已經是脫穎而出的佼佼者了,今天的比試,究竟有多重要,不容老朽說,衆位也是清楚了,所以,老朽便不多話了,衆位這就開始吧。”
說完這句話,她便轉身下了臺,腳步已經有些蹣跚,但是彩萱注意到周圍望着她的幾個皇宮侍女的眼神都異常恭敬,就連前幾次參賽的三大布莊也都對這位老嬤嬤恭敬異常。
“她是什麼身份呀……”彩萱不由咂舌,喃喃自語。
“那是太子的乳孃,在宮中地位很高的嬤嬤,曾經是尚衣紡的特等宮女。”
耳邊突然傳來一個年輕男子儒雅的聲音,彩萱一驚,轉過頭去看,只見一個一襲青衫的年輕公子搖着一把摺扇站在自己的身邊,陳叟與她,竟然都不知是何時走過來的。
“這位公子……”陳叟皺了皺眉頭,正欲上前阻止他的靠近,詢問身份,卻被彩萱伸出一隻手攔住了。
陳叟詫異,轉過頭,彩萱將那隻阻攔他的手收回,端起放在腰間行了個福禮,一張明淨的小臉上蔓延上笑容,客套道:“白鳥山莊的公子,果然不同於彩萱這樣的小民一般見識。”
“白鳥山莊?!”陳叟啞然,霍然轉頭驚訝的望向面前那個年紀不過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隨即拱手笑道:“原來是咱們布莊生意的龍頭來了,老朽眼拙,還望公子見諒啊……”
那公子笑着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甚在意,隨即將目光轉向彩萱,有些探尋的意味,饒有興趣的問道:“我還沒有自報家門,這位姑娘怎的就猜出了我的身份?”
他是有些好奇了,他們白鳥山莊通常做的都是江湖生意,面前這個小搖頭明明是京城的商人,竟然能看出他這個從不出來露面的人,是那個一向以老者身份爲主示人的白鳥山莊,也算是有些眼力。
“公子這樣的氣度,翩然出塵,叫彩萱看來,自然就不同於一般的商人了,商賈做生意,計較得失,難免身上都會帶着些市儈的俗氣,而公子卻一身脫俗之氣,頗爲顯眼吶。”
彩萱拱拱手,口中笑道。
“哦?竟然是這樣。”那公子話未說完,很明顯是示意彩萱繼續說下去,這樣的奉承自然不能叫他滿意了。
彩萱繼續笑道:“當然,公子的氣度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公子身上穿着的衣裳,暴露了公子的身份,才叫彩萱這拙眼認了出來。”
“衣裳呀……”那公子口中呢喃。
陳叟聞言目光轉像那公子,只見他一身青衣,那衣裳的料子柔柔的服帖在身上,質地棉和耳舒適,雖然並沒有什麼出彩之處,可是這件衣裳卻很好的將他身材的高大挺拔清晰的展露了出來,除了必要的針線痕跡外,領口袖口都沒有多餘的花紋,咋一看上去,似乎穿這衣裳的人很容易泯滅與茫茫人海之中,蹤跡難尋。
原來如此。
陳叟心中瞬間明瞭,轉頭望向自己小姐的眼中也帶了讚賞和崇敬。
彩萱淡然一笑答道:“沒錯,是衣裳。公子這身衣服,最出彩的地方,是質地,料子的選用極爲考究,每一處的用料都各不相同,很明顯,這衣裳的設計者和繡娘都力求將衣裳做到穿着最舒適,而看起來最簡潔大方。”
公子笑了笑,彩萱繼續道:“而如今能進到這間大殿的商家,就是那寥寥數人,能憑藉如此簡潔的衣裳進入皇宮貢品最後一場比賽的,除了聞名天下的白鳥山莊,再無第二家。”
“啪……啪……啪……”
面前的公子輕輕拍手鼓起掌來,隨即莞爾,“江山代有才人出呀,姑娘好眼力,也好膽色。
對於面前男人的評價,彩萱不可置否。
畢竟即便是認出來這公子是白鳥山莊的人,恐怕許多商家即便心知也不會說出口,因爲猜測歸猜測,若是不幸錯認了,恐怕會惹得真正白鳥山莊中的衆人不快。
就像彩萱所說的,大家都是做布料生意的,若是一不小心說錯話得罪了自家的龍頭,那後果,恐怕就不堪設想了。
畢竟沒有一家商鋪,希望自己的衣裳跟別家是相似的吧……
ωωω▲ TTKдN▲ c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