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拿了傘和提包,剛剛走下樓就看到了站在客廳裡一身常服站着不動的人,皺皺眉走了過去,低聲問着,“你怎麼來了?”溫暖很奇怪,這個時候,他不應該站在這裡的。
葉明遠笑了笑,伸手接過了她手上的包和傘,“心心,我知道你現在出門要去哪兒,我送你過去吧,好不好?”葉明遠近乎溫柔地說着,他只有在面對她的時候,纔會如此的說話,這樣的語氣,是溫暖從沒有聽過的,不過她現在的心思,完全不在這個上面。
溫暖垂直腦袋搖了搖頭,“不用的,我真得很想一個人靜一靜的,我想和他們好好說說話,你忙你的吧,我和警衛一起去就可以了,不用擔心。”語氣平靜地說着,在葉明遠聽來是那麼冷漠,溫暖沒顧得上看他的表情,徑直走過去從他手上拿走了她的包和傘遞給了站在一邊的警衛。
葉明遠輕輕蹙起了眉,聲音一下子冷了下來,“你寧願讓警衛跟着,都不願意讓我跟着嗎?你就那麼討厭和我在一起嗎?”咄咄逼人地說着手已經死死地揪住了溫暖的黑色風衣外套。
溫暖臉上露出了些許的不高興,甩了甩胳膊,咬牙看着他,“葉明遠,拜託你搞搞清楚好不好,我和你,現在充其量也只是鄰居關係,我們並沒有別得什麼關係的,如果非說有什麼,那只是交易,交易你明白嗎?交易就是沒有絲毫的感情在做生意,懂嗎?葉明遠,我警告你,你最好不要碰我,如果你再有這麼一次,我是不會手下留情的,你剛剛似乎忘記我是誰了。”說完看了眼身邊的警衛,徑直走出了門。
警衛看着已經快要爆發的葉明遠,趕緊拿着車鑰匙小跑着跟了出去。
葉明遠的臉黑成了一片,看着空無一人的客廳,緊跟着走了出去,朝她喊着,“溫語心,你給我站住。”
阿姨在樓上聽到了樓下的爭吵,可她隱約聽到了交易什麼的,難道,心心又隱瞞了什麼事嗎?
溫暖停下步子,她實在不想現在再和他多說些什麼了,今天這個節日,沒有人能開心的。 回頭看他一臉憤怒的樣子,輕輕嘆口氣,“今天的時間,可不可以留給我,讓我一個人好好地靜一靜呢?葉明遠,就算我求你了好不好,我想要安靜,想要安安靜靜地可不可以啊?”溫暖最後的語氣已經近乎懇求了,葉明遠的心一下子軟了下來,走過去拍拍她的肩,輕聲說着,“我陪你去不好嗎?”
“你以什麼理由陪我去呢?夫妻嗎?我們沒有結婚,在我看來,我們現在沒有什麼關係的,那是我父母,那是我姐姐,你要以什麼身份去?”溫暖瞪大眼睛反問着他,長長地說了一大串,直接把葉明遠問得不說話了,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葉明遠真得被問住了,是啊,他們確實是沒什麼關係的,即使原來她會喊自己一聲哥哥,也被自己的做法全部都毀滅了,現在都已經不復存在了,她說得對,自己就連和她最合法的關係都沒有,自己在她的心裡,還不如只開車的警衛呢,葉明遠不禁在心裡嘲笑了自己一番。
溫暖擡手看看錶,再看看依舊無動於衷的葉明遠,靠近他開了口,“對不起,我今天心情很不好,我向你道歉。”
葉明遠搖搖頭,一臉的無奈,“不,心心,我今天本就不該來的,對不起,應該是我和你道歉的。”說着摸了摸她的腦袋,“小心會下雨,早些回來吧。”看了看她身後的警衛,“小心開車,早些送小姐回來。”說完徑直走了出去,溫暖皺着眉,看着他離開的背影,嘆口氣上了軍車,看着司機,低低地喊了聲,“我們走吧。”
司機啓動了車子,透過後視鏡看了看後座的人,輕輕蹙眉,“小姐一定要嫁給他嗎?葉明遠的野心,很大的,而且葉家,水太深了。”司機是溫暖的心腹,什麼都明白的,自然會直接地說出來,他實在有些擔心她了。
溫暖低聲笑了一下,看了看窗外,“你說,現在,如果我嫁給他,趙宸寰會生氣嗎?”說着看向他,眼神定定地。
司機笑了笑,“小姐這樣問就說明還是在擔心姑爺,那又何必要另嫁他人呢?您和姑爺,本來就是應該永遠在一起的啊。 ”司機語重心長地說着,溫暖何嘗不知道他的意思,可她現在,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趙宸寰說,他只要對自己好,他就會答應,他可真大方,真是大方到了不行了。
溫暖沒再說話,只是伸手摸了摸肚子,看向了窗外灰濛濛的天,寶貝,想爸爸了嗎?媽媽很想,很想。
溫暖心很亂,她有些害怕這個節日,法定的節假日,她一點兒都不想過的,可她明白,有些事情,她已經長大了,是必須去面對的。
“小姐,一束白玫瑰,一束小雛菊,可以了嗎?”警衛上了車,將花放在了副駕上,問着後座上的人,溫暖點點頭,“謝謝你了。”說着又將腦袋轉向了窗外,戴上了墨鏡,一言不發。
司機沒再說話,啓動了車子,徑直開向了八寶山。
溫暖向來熟悉這裡的道路,拒絕了警衛跟上來的請求,抱着小雛菊上了青石臺階,四月的天,北京已經開始下雨了,溫暖忽然揚起了略帶苦澀的嘴角,她突然想起媽媽說過自己最愛的就是下着小雨的濛濛的天撐傘走在路上,溫暖那個時候只是一個勁兒地反駁着她的想法,溫暖太討厭潮溼的天氣,她最不喜歡的,就是下雨天了,可她現在多希望,多希望下場大雨,澆溼自己那顆早已乾涸太久的心。
空氣裡太多都是悲傷,溫暖早已習慣了這種氣氛了,她不得不承認她長大了,情緒已經平靜了好多,墨鏡後面的眼睛,只是微微泛着紅,再也不會掉眼淚了,她七年前就想做的事,現在已經在一步一步地接近終點了,爸媽,相信我,我馬上就要做到最棒了,溫暖不住地提醒着自己。
看着合葬的墓碑,溫暖伸手將花束放在了上面,看着上面的兩張照片,溫暖嘴角揚起了一個不大的弧度,她不哭了,爸爸媽媽看到她哭,是會擔心的。
溫暖記得姥爺曾經說過,心心長得好像爸爸,鼻子很高很挺,眼睛是杏眼,很大,很好看。
溫暖後來才知道的,爸爸的母親,是維吾爾人,眼睛總是大大地很有神,雙眼皮很厚,鼻子很挺,溫暖現在仔仔細細盯着照片上的人,微微愣了神,她從來不知道父親長得如此地好看,是好看,用好看這個詞是可以形容父親的,父親的臉不似旁人的臉,很是俊俏,可看着,卻帶有絲毫不容侵犯的嚴肅,相比之下,母親的臉的輪廓不似父親那樣棱角分明,明顯溫柔了許多,在她的印象裡,媽媽總是笑着的,即使是拿着步槍對敵人開槍時,依然那麼溫柔,那麼一個柔弱的女子,是怎麼跟着父親在**過苦日子的,溫暖有些不敢往下再想了,她怕她會忍不住哭出來,畢竟,她有些好消息,是要告訴父母的。
“爸媽,我懷孕了,已經三個月了,寶寶很健康,你們會不會開心?會不會很開心?你們要當姥姥姥爺了,開心吧?我很開心,很期待他喊我一聲媽媽。”溫暖儘量用一種輕鬆的語氣說着,伸手輕輕摸了摸肚子,笑了一下,“小壞蛋,和姥姥姥爺問好好不好?要做個有禮貌的好孩子好不好?”
風吹在身上很冷很冷的,溫暖儘管穿了很多,還是不由地縮了縮身子,看了眼天氣,最後看了眼墓碑上的名字,踩着帆布鞋下了臺階。
警衛早就抱着大衣等在了臺階上,見她過來,趕緊將大衣遞了過去,溫暖勉強笑了一下,“你倒是神通了。”說着穿在了身上。
警衛搖了搖頭,陪着她一起走下臺階,他不會告訴她,永遠都不會告訴她,他在前一天接到了一個從遙遠的地方打來的電話,電話那頭的人,交代了他所有的事情,他說她怕冷,他說她討厭下雨,害怕打雷,他說她討厭有人看她哭,他全都記住了,保證過之後讓電話那頭的人放心,這才結束了一個長達十分鐘的通話。
溫暖看了眼副駕上的白玫瑰,輕輕嘆了口氣,“也不知道姐姐怎麼樣了,這麼多年,我都快忘了她長什麼樣子了,呵呵,不過也是,她和我,就好像照鏡子一樣的。”溫暖在後座上苦笑着。
司機聽了她的話,心上咯噔了一下,稍稍反應了一下,趕緊回話,“小姐別想太多了,對孩子不好的。”
溫暖低笑了一聲,往椅背上靠了靠,“沒事的,放心吧,這個孩子,我就是拼了命,也得保護他。”溫暖的語氣很堅定,警衛聽出來了,並沒有答話,只是專心地開着車,他不知道她爲什麼那麼說,在他看來,語氣不需要那麼堅定的吧,警衛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溫暖又不說話了,緊了緊身上的軍大衣,看向了窗外,淅淅瀝瀝的有雨滴打在了車窗玻璃上,溫暖伸手摸了摸,笑得像個小孩子一樣,“你喜歡下雨嗎?”她輕聲問着駕駛座上的人。
司機笑了笑,“不喜歡,從小寧願下雪也不喜歡下雨的,感覺溼溼的,不太舒服。”他老實地說着,看着紅綠燈,緩緩降下了車速。
“我也不喜歡的。”溫暖無意識地說着,看着路牌,開口問前面的人,“還有多遠才能到?”
司機擡手看錶,“還有五分鐘就到了,現在已經開始下雨了,車不能開得太快的。”溫暖‘哦’了一聲,又靠了回去。
溫語倩,我來看你了,姐,我來看你了。
溫暖又戴上了墨鏡,沒有人能看得到她的眼睛,沒有人看得到她的表情,警衛撐着傘,溫暖手上的白玫瑰,鮮豔欲滴。
“小姐,就是這裡。”警衛指了指悼念牆上的一塊大理石板對她說着,溫暖看到上面的名字,伸手將手上的花放在了上面,看着大理石板上的那張黑白照片,溫暖是記得的,那是溫語倩鋼琴八級考試的時候拉自己去照的,當時自己還覺得奇怪,她怎麼偏偏要去照一張黑白照,這倒是好,直接被用在了這個上面,溫暖覺得這是個笑話,可她真得笑不出來,她一點兒都不恨她,甚至時不時地還會想她,雖然她知道,那個女人,根本就不會想她的,在她的眼裡,自己只是微不足道的空氣而已罷了。
“姐,這是五十朵白玫瑰,你知道的,花語是邂逅不期而遇的愛情,這是我走得時候你送我的,姐,想你了,真的有些想你了。”溫暖低聲說着,伸手摸了摸上面的照片上的人,不由地笑了,“姐,你還是長頭髮好看,真得,長頭髮的溫語倩,最美了,姐,我想你了,真想你。”溫暖還是流了淚,她還是沒控制住,警衛在一邊看着她戴着墨鏡的臉上有淚痕劃過,取出了手帕遞過去,“擦擦吧,她肯定知道的,她肯定知道你想她了。”警衛在一邊輕聲安慰着。
溫暖接了過去,摘下墨鏡擦擦臉,警衛看着她已經紅腫的眼睛,沒再說些什麼,只是將手上的傘往她身邊移了移,那個人說得,她不可以淋雨的,無論怎樣,現在的她,很脆弱,保護她的人,現在只有自己了。
溫暖還是戴好了墨鏡,她知道自己哭起來有多難看,有多醜,可她願意在她面前哭,不知道爲什麼,從小相依相伴長大的人,即使再討厭,再看不順眼,還是會想,還是會很想她的。
“走吧,她知道的,她知道你想她了,她一定知道的。”警衛看了看漸漸變大的雨珠,提醒着她。
溫暖點點頭,強扯出一絲微笑,“嗯,她肯定知道的,她肯定知道我想她了。”喃喃地說完,和身邊的警衛一起邁着步子往停車場走去。
他們永遠都不知道悼念牆後站着的人,在聽到她的話後,精緻的妝容上,緩緩劃過了眼淚,不過瞬間被白皙的手指擦去,又恢復了神采,不再有哭過的痕跡。
趙宸寰戴着墨鏡穿着大衣站在了軍分區大院的門口,看着門口的哨兵,輕輕皺了眉,他明白自己此行的目的的,樑振釗吵着要跟着來,說他從來沒來過這裡,他都攔住了,這一次,只有他自己纔可以的,只有他自己。
溫恪有些意外趙宸寰的來到,趕緊快步走了出來,看着站在門口的趙宸寰,喊了一聲,“宸寰是你嗎?”
趙宸寰笑着回頭,看向了站在那裡不動的人,快步走了過去,擡手敬禮,咧嘴一笑,“我這次來那曲,是找您有事的。”
溫恪笑着點頭,“快進來吧,別站着吹風了。”說着讓他進了門。
趙宸寰脫下了大衣,坐在了一邊,喝着老人遞過來的茶水輕輕抿了一口放在了桌上,緩緩地開口,“您大概也猜出我今天來的目的了,心心懷孕了,我應該敬孝的,您能不能讓人帶着我去呢?”趙宸寰低聲問着,他知道自己的要求有多無理,可他明白的,如果事情這樣發展下去,他是不可能再坐以待斃的。
溫恪笑了笑,“好,那就去,趁着天氣還好就趕緊去吧。”說着衝站在一邊的警衛揮了揮手,“帶姑爺去納木錯那兒,明白吧。”
警衛點頭,“您放心吧,保證完成任務。”老人笑了笑,回頭看他,“這次來,準備住多少日子?”
趙宸寰搖頭,“我看完就走,我還有實戰演習。”說着站起身來,向老人敬禮,“麻煩您了。”溫恪搖了搖頭,看着他穿上大衣和警衛一起離開了軍分區。
趙宸寰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天空,周身的氣息都充斥着潔淨和不容一絲一毫去污染,趙宸寰忽然笑了,看着車窗外的納木錯,忽然笑了,怪不得他那個未曾謀面的老丈人會帶着滿腔的熱忱留在這裡,如果讓自己守着這片天,放棄一切,又如何呢,只要身邊的人,還在,那該有多好啊。
“姑爺,就是這兒了。”警衛停下了車子,趙宸寰看了眼並不起眼的土坡上的五彩風馬旗,輕輕蹙眉,“怎麼會是這裡?”他有些不相信了,他甚至以爲,是警衛記錯了。
警衛看着他一臉疑惑的樣子點點頭,“是的,因爲那幾條風馬旗,是小姐之前留下的,還在過年前的時候,她曾經來過一次的,姑爺,就是這裡,不會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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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宸寰不再說什麼了,警衛的話音剛落,趙宸寰就立即推門下看車,疾步走到了土坡邊,看着上面已經有些扯爛掉的風馬旗,伸手過去撫了撫,心上不由地一緊。
心心來過了,她剛剛回國就來過了,她來過了,趙宸寰不住地在心裡提醒着自己,摘下了帽子放在左手臂上,深深鞠躬。
警衛沒有下車,看着那個滿臉愁容的男人一次又一次不知疲憊地鞠躬,眉頭輕輕蹙了起來,擡頭看看天,上次來這兒的時候,那個女孩子是哭着回去的,這個男人沒哭,可他知道,他的心裡,在流淚,一定是的,他可以肯定。
趙宸寰到了納木錯,擡頭看了看納木錯的藍天,伸手拿手機拍下了照片,他喜歡這樣的藍天,特別地喜歡,乾淨而美好。
警衛說,那個傻丫頭,她也喜歡,特別喜歡。
趙宸寰點了發送,那個收件人,是自己最熟悉不過的人,可是,他明白的,他的一切,都是徒勞,那個傻丫頭,要嫁給別人了,就要不是他趙宸寰一個人的了。
趙宸寰坐上軍用飛機的時候關了機,關機之前點下了發送鍵,他知道這張照片是不會有迴應的,那個傻丫頭,已經不是他的了,即使他很想她,很想很想。
溫暖看到照片的時候,愣了一下,看着照片下的字,有些想哭。
心心,這是海拔4718米的藍天,我來了,他們告訴我說,他們想你了,心心,我也想你了,想小壞蛋了,對不起,我沒那麼大的勇氣看着你嫁給別人,心心,我尊重你,即使你不屬於我了,我依舊尊重你,要健康,要開心,要勇敢,要堅強。
趙宸寰省略了一句話,他不想告訴她,儘管他知道,他有多想當着她的面說出來,可是現在,絕對不可以,絕對不可以的,他在等時機,等一個可以帶走她的時機。
溫暖將那張照片做成了電腦的桌面,看着裡面的藍色白色,不由地掉了淚。
阿姨端着牛奶,看着坐在電腦前,捂着嘴忍着不出聲掉眼淚的人,默默地退到了一邊,賀占城站在一邊,有些不忍心看下去,徑直走回了臥室裡。
趙宸寰,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有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