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明遠一如往常地穿着常服出現在了大操場,看着已經整裝待發的人羣,停下了步子,擡頭眯着眼看了看天,轉身看向身後的人,“沒有什麼交換條件嗎?比如,我要付給你多少錢嗎?個人覺得,這並不是一筆劃算的買賣,最起碼對你是不划算的,對我,無所謂,不是嗎?”
張若儀揚了揚嘴角,輕聲開口,“如果我說,我是願意把自己交出去的,無所謂別得尊嚴什麼的,葉團長你會怎麼想?”張若儀說得很輕鬆的樣子,彷彿他們討論的事情本就與她無關似的。
葉明遠低笑着搖頭,“我覺得你想太多了,最起碼,我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你想要得到的,絕對不止是我所想到的,不是嗎?”葉明遠深知這個女人似乎在暗示自己什麼東西,可他明白,她的最終目標,或許,真得不在這裡,他需要好好權衡一下這件事情,畢竟,和那個丫頭是有關係的,雖然他並不知道面前的人爲什麼這麼做。
“葉團長真得很聰明,告辭了,畢竟,我們來日方長。”張若儀擡手敬禮離開,小跑着鑽進了大巴車裡,葉明遠朝遠處看了看,不禁嘲笑自己,葉明遠啊葉明遠,原來你是也要和別人做交易,你也是需要別人的施捨的。
“團長,我們今天的訓練任務是十公里負重拉練。”施越從團部門口跑了過來,站在葉明遠面前敬禮報告。
葉明遠眯了眯眼,眼神有些迷茫地問着,“都已經送走了嗎?”
“是,您要今天去參加拉練訓練嗎?”施越看着他那張常年不變的黑臉小聲地問着,葉明遠愣了一下,稍稍點頭,“好,我跟着去。”說着徑直走到了一邊的停車場。
施越看着他的樣子,有些摸不着頭腦了,團長這是怎麼了?
葉明遠永遠都不會承認自己是一個膽小鬼,他很膽小,最起碼在自己看來是這樣的,他不敢說,不敢做,只能偷偷摸摸的,葉明遠轉着方向盤,看了看不遠處的遠山,決定下去走一走,他好像,好久都沒來這裡了,上次的時候,好像是三年前了吧。
葉明遠不得不承認趙宸寰在自己的心裡是有些份量的,當年的刺頭兵現在成爲了自己的頭號情敵,不,他好像弄錯了,明顯自己是後到的,什麼事情,都有個先來後到之分的。
葉明遠不由地笑出了聲來,是啊,他葉明遠,總是這樣,總是一次次地將那個想要在心上捧着的人放走,上一次是七年前,她一別數年回來了,可帶給他的,卻是如雷地打擊,他只能用這個手段把她拴住身邊,除此之外,他想不出別得辦法。
“葉團長,這筆買賣,您穩賺不賠的,請相信我。”
“是嗎?那我需要做什麼呢?我實在是好奇張小姐到底想要讓我做些什麼呢,畢竟,這筆買賣,在我看來,真得差太多了,張小姐什麼都得不到的。”
“不,您弄錯了,我只要你娶她,只要得到她,就能摧毀她,只要摧毀她,就能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這是什麼理由?難道你不覺得很奇怪的理由嗎?”
“這就是我的理由,也是絕佳的理由,葉團長不需要太詳細地去考慮爲什麼,只需要那麼做就可以了,畢竟,您不是正想這麼做嗎?”
“我只是想聽聽你爲什麼那麼恨她?或許,並不是恨她,可以告訴我嗎?”
“你不需要知道的,而且,你永遠都不可能知道的。”
“……”
葉明遠隨手點了支菸蹲在地上抽了起來,眼睛定定地看着已經遍佈綠色的遠山,輕聲問着,“心心,一定要這麼做嗎?一定要這樣,才能得到你嗎?”
葉明遠伸手撥出了電話,“我想問一下,名字的問題,解決了嗎?”
電話對面的人聽着話機裡的聲音稍稍愣了一下,笑了,“不好意思葉團長,我們現在還不能答覆您,還請您稍等好吧,不好意思,請您稍等。 ”說着掛上了電話,葉明遠聽着掛機聲,無奈地搖頭,他明明知道的,如果沒有那個本子,一切都會是徒勞的。
出入境管理局的辦公室裡,有一臺電話,打進了八一大樓,老人聽着電話裡的聲音,漸漸揚起了嘴角。
溫暖接到電話的時候正抱着童話書看着,聽着電話裡帶着說不出喜悅的聲音,低聲笑了笑,“好,我馬上就去,等我啊。”說着起身穿外套和鞋子。
“心心現在是要出門嗎?”阿姨剛剛放下手上的電話就看到了拿着包準備出門的溫暖,輕聲問着,溫暖笑着點頭,“嗯,他們剛剛打來電話,說寧兒今天生,已經進產房了,我現在去醫院看看。”說着看了眼身邊的警衛,和他一起出了門。
阿姨看了看已經出門的人,無奈地搖了搖頭。
溫暖一路都是笑着的,想着那個孕育了十個月的小生命馬上就要出生,忍不住臉上就燦爛了起來,警衛看看身邊的人,笑了,“小姐今天很高興嗎?看你的樣子,好像心情很好的樣子啊。”
溫暖點點頭,“嗯,就是特別高興,你知道嗎?他在肚子裡十個月,想着他的樣子,就會很開心的。”溫暖說着摸摸肚子,笑出了聲,“也不知道是兒子還是女兒,可一想起來,就會開心,什麼煩惱都沒有了。”
警衛沒說話,只是打心眼兒裡爲她感到高興,這個孩子的到來,讓這個小公主,好像真正地快樂起來了。
溫暖趕到的時候,看到一片黑壓壓的軍裝圍在了產房的門口,溫暖面帶微笑笑地和幾乎所有年長的人打過了招呼,看着那個一臉嚴肅坐在產房門口的人笑着喊了一聲,“爺,別繃着臉啊,人孩子還以爲他爹你在生氣呢。”
男人擡頭,看着一臉燦爛盯着自己的溫暖勉強笑了一下,手指緊緊攥着褲縫,有些緊張地答着,“丫頭啊,爺這不是生氣,是緊張,真緊張,頭回當爹啊。 ”男人似乎略帶調侃地和她說着,溫暖笑了笑,她怎麼會不知道呢?她都知道的啊。
溫暖吐吐舌頭坐在了他一邊,看着周圍叨叨個沒完的一干長輩,笑出了聲,“我倒是羨慕她,有這麼多人陪着,爺,你猜是兒子還是女兒啊?”溫暖儘量用一種輕鬆的語氣問他。
男人笑着搖搖頭,“哪怕就是外星人,也是我趙家的孩子啊。”
溫暖有些想哭,是那種想要笑着哭的感覺,是啊,兒子女兒又怎樣呢,產房裡的妻子,那是自己最親的人,她肚子裡的孩子,只能姓趙,她的孩子呢,她的孩子該怎麼辦?
溫暖突然想到了遠在千萬裡之外的那個人,忍不住垂下了腦袋,聲音低低地,“爺,一會兒我再過來,我還有些事。”溫暖說着起身,拿了包包往外走。
男人看了看她的樣子,伸手拍拍她的肩,“丫頭啊,我們都知道了,寧兒也知道了,她剛纔還說起你們倆,她說她相信趙宸寰,也相信你的,丫頭啊,相信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們這麼多人都陪着你呢。”
溫暖勉強地笑了一下,急急地走出了樓道,站在了窗口,看着天空,忍不住流下眼淚,她還是控制不住情緒,還是忍不住。
“小姐,別站着了,還懷着孩子呢。”警衛在她身後提醒着。
溫暖搖搖頭,“我沒事的,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罷了。”說着扭頭看他,一臉的苦澀,“你說我該怎麼辦?我真得覺得對不起他,真得。”溫暖說着摸了摸肚子,一臉的淚水。
警衛搖搖頭,伸手遞上了手帕給她,溫暖擦了擦已經流出的淚,笑出了聲,“我現在,就你能說上話了,別的人,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我可能註定是個悲劇,從一開始,就已經註定了的,我羨慕她,真不知道,這個孩子落地的時候,誰會在身邊陪着。”溫暖說着,拎着包進了電梯裡,警衛沒有跟上,她需要時間,需要一個人靜一靜的。
溫暖到了樓下的花園裡,看着滿園的燦爛,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上面的花瓣,一瓣一瓣的,分明,而美麗,可花期畢竟短暫,讓人不禁嘆息。
“我聽說你懷孕了,先恭喜了。”李彬看着面前的人,忍不住開了口,溫暖回頭,看着略顯陌生的人,有些摸不着頭腦地問着,“你是?”
溫暖確實不認識他的,李彬這纔想起來,這位小公主,是不認識自己的,笑了笑,“不好意思,介紹一下,我叫李彬,是楊晟霏的同事。”
李彬,溫暖突然反應了過來,她曾經見過這個人的,只是那時的自己,根本沒有在乎這個的,原來,他們是這樣的關係,同事。
溫暖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們之前見過的,謝謝你的恭喜,不過,我似乎現在有些不知所措了,貌似有些不開心。”說着聳聳肩。
李彬揚了揚嘴角,“其實世界本就是這樣的,如果你將自己置於一個不快樂的氛圍裡,是不會快樂的啊,相信我的話,沒錯的,人應該自己學着快樂起來,沒有人天生就該讓另一個快樂的。”
溫暖勉強笑笑,“那你告訴我,你快樂嗎?”溫暖是故意這樣問的,因爲他知道,他不快樂,如果喜歡一個人之後變成現在的樣子,他肯定是不會快樂的。
李彬沒說話,只是徑直走出了花園,溫暖看着他的樣子,嘆了氣。
警衛找來的時候,溫暖正在發着呆,看着天空,眼神沒有光芒,警衛嘆了氣,走近了她跟前,“小姐,該過去了,孩子出生了,是兒子,趙家的長孫。”
溫暖眨眨眼,咧嘴笑了,“真好。”說着站起身看了看站在身邊的人,“我們過去吧,孩子一定很漂亮的。”
警衛頓了頓,想要說什麼,又沒說出口,只是跟着她的腳步,加快了一些。
星瀾,溫暖忍不住想要嘲笑那個一心只想生女兒的人了,可她現在,好羨慕她,好羨慕。
溫暖看到了那個包裹在襁褓裡的孩子,粉嘟嘟的還沒有長開,溫暖甚至不敢伸手去碰一碰,生怕一個不小心,會碰傷了小孩子,只是看着熟睡的孩子,咧嘴笑了笑。
“心心,抱抱吧,你可是阿姨呢。”中年女人抱着孩子要遞給她,溫暖笑着搖頭,“不要,您抱着,我看着就好了。”
中年女人笑着搖搖頭,“傻孩子,都快要當媽媽了,怎麼還像個小孩子一樣。”說着對她點點頭,溫暖順着她的目光看去,看着病房裡相擁着的兩人搖搖頭,“這個時候我不進去打擾了,等她好一些再過來看她,阿姨我今天先走了。”溫暖說着看了眼襁褓裡的孩子,走出了育嬰室,中年女人看了看離開的人,眼裡帶了些憂傷。
溫暖坐上了回家的車,看着窗外,忍不住低聲輕喃着,“我現在已經不像我自己了,我一心想要做那個可以溫暖別人的溫暖,可到頭來,只能做那個讓別人討厭和遺忘的溫語心,我真得不知道自己現在是誰了,真得不知道了。”
警衛看了看身邊的人,輕聲開口,“小姐,我能問你一句話嗎?”
溫暖回頭看他,“你問啊。”
警衛眨眨眼,“是不是?和三年前的事情有關呢?畢竟,那個時候,我也在賀家,多少是知道一些的啊。”警衛老實地說着。
溫暖皺了皺眉,“你爲什麼這麼問?你明知道,我是不可能說的啊。”溫暖一臉嚴肅的樣子。
警衛笑了,“小姐,這麼多日子了,我多少可以看出來的,您既然不想嫁,爲什麼又逼着自己嫁呢,不快樂的日子,過起來是很痛苦的啊。”
溫暖咧咧嘴角,“我何嘗不知道不快樂的日子過起來會很痛苦,至於你說得三年前,不錯,確實是和三年前的事情有關係,趙宸寰的二十七歲,我永遠進不去。”說着將頭重重地靠在了椅背上,不再說話。
警衛本想再說些什麼,可看她這副樣子,到了嘴邊的話還是嚥了回去,不過緊接着看到的車邊跟着的那輛車,輕輕皺了眉,葉明遠,他又回來了,警衛的心裡,不由一緊。
溫暖並不意外他的到來,看着他朝自己走來,溫暖只是勉強扯出了一絲微笑,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溫暖不知該如何定義他們之間的關係了,未婚夫妻嗎?溫暖覺得好笑,她怎麼覺得這個詞,聽起來那麼陌生,那麼冰冷。
“我也是聽他們說寧兒今天生了,回來看看的。”葉明遠走了過來,接過了她手上的包,拉着她走進了屋裡,溫暖沒有反抗,她應該學着適應他的接觸的,畢竟,那個約定,是要作數的啊。
賀長平在書房聽到了樓下的聲音,不過他沒有走出來,畢竟,趙宸寰的計劃,已經開始了,他這個做姥爺的,只能配合着演完這場戲,他的小丫頭,也需要長大,也需要面對一切困難的。
溫暖削了蘋果遞過去,“我沒想到你回來的,吃吧。”說着自己隨手又拿起一個削了起來。
葉明遠有些詫異溫暖現在的樣子,不過還是伸手接過,抿嘴笑了,“心心,你現在開始學着接受我了嗎?”
溫暖笑着彎了彎眉眼,一臉淡然,“我們已經做了交易,不是嗎?我希望你遵守約定,好不好?我會履行我說過的話的,請你放心,我不會毀約的。”說完垂下了腦袋,不再看他。
“我說過了,我們之間不是交易,不是的。”葉明遠放下了手上的蘋果,靠近她身邊坐下,伸出手將她攬在了懷裡,溫暖有些意外他這麼做,可身子沒動,他的身上有煙味,幾個月前,那個人身上也有煙味,可沒這麼濃,她突然有些懷念那個略帶青草的煙味了,突然好懷念。
“我知道,我或許只是一個替身,可我會做得很好的,相信我,請你相信我。”葉明遠的聲音在溫暖頭頂響起,溫暖笑了,直接笑出了聲來,“我又何嘗不是一個已經不見了的人的替身呢,葉明遠,你覺得這個遊戲,好玩兒嗎?”
“好玩兒呀,好久都沒玩兒過這麼好玩兒的遊戲了,心心你呢?覺得好玩兒嗎?”葉明遠捋了捋她已經長長的頭髮,輕輕伸手撫了撫,有些開心地說着,溫暖聽不出他其中帶着的語氣,只是明白,那是一種勝利的時候,會笑出聲的口氣。
溫暖坐起身,盯着他的眼睛笑了,“我曾經以爲,我小時候的那個哥哥,他會是一輩子的哥哥,因爲那個時候的溫語心,比任何人都要快樂,可我錯了,如果這個遊戲一開始就有一個人喊停,可能,結局是會不一樣的吧,這個遊戲,我奉陪到底,真的,我一定會奉陪到底的,因爲小時候的溫語心,是葉明遠陪着長大的,現在,我把欠你的,全還給你,溫語心還完了,就不欠葉明遠的了,這輩子再也不欠他的了。”
葉明遠看着溫暖說完,咧嘴笑了,笑得好像很開心的樣子,伸手摸摸她的臉,“心心啊,我就喜歡你這個樣子,有什麼說什麼,那麼告訴我,你有多愛趙宸寰?嗯?有多愛他願意和我做這個交易?告訴我。”
溫暖沒有料到他會這樣問她,也好,有些事,或許連自己都是糊里糊塗的,有個人幫你問出來,也順便問問自己的心,溫語心,你到底有多愛趙宸寰?有多愛?
溫暖覺得時間和空間都凝滯在這一刻了,這一刻,沒有人會和她爭吵,沒有人會打擾她,她可以靜靜地想,靜靜地思念,自己有多愛,怎麼形容呢?溫暖突然覺得有些詞窮了,她上了那麼多年學,突然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了,她有多愛趙宸寰,她不知道。
“願意爲他死是不是?是不是?”葉明遠在空氣凝結了很久之後輕聲問了出來,溫暖笑了,眼眶微微泛着紅,“爲什麼要爲他死,葉明遠,你也太小看我了,我纔不會爲他死呢。”溫暖說着起身,緩緩上樓,不想再說什麼,她也沒什麼想和他說的。
“溫語心,連爲他死都不願意,那嫁給我,就那麼痛苦嗎?你們已經離婚了,已經離婚了,這是事實。”葉明遠有些近乎歇斯底里地站在那裡咆哮着。
溫暖笑出了聲,回頭看他,“是啊,我們是離婚了,他不是我的了,我也不是他的了,可是葉明遠,這個世界上,什麼都可以趁人之危,只有這點不可以,我告訴你,我不會爲他去死的,因爲我不會允許他死,葉明遠,這是我們這輩子下輩子都跨不過的坎兒,你說你要趁人之危,好啊,葉明遠,我告訴你,我就是要保護他,你說我傻也好,說我蠢也罷,我就是要保護他,因爲我同樣握着你最大的籌碼,葉明遠,我們大不了同歸於盡,沒什麼的,我不怕死,只要我活着一天,我的孩子,就只能姓趙,你明白了嗎?他只能姓趙,永遠不可能姓葉。”
葉明遠沒說話,只是靠近她走了幾步,伸手將她抱進了懷裡,溫暖能感覺到自己肩上的手臂收得緊緊的,“葉明遠,我們爲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爲什麼?”
“對不起,我就是要趁人之危,即使你這樣說,我還是要繼續下去,溫語心,我不是趙宸寰,我不需要你的保護,因爲我是葉明遠,所向披靡無人能敵的葉明遠。”說着將她放開,快步離開了客廳,溫暖泛紅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緩緩蹲下身來,她現在只能抱緊自己,沒有人會給她力量的,她只能這麼做了。
葉明遠狠狠一拳砸在了方向盤上,看着電話號碼簿上的人,撥了出去,“我做,只是,我得按我的想法做,你別想指揮我。”
張倩雅笑了笑,“當然好了,我就知道葉團長是個爽快人。”
嘴角上揚,一臉自信,溫暖,我這麼做,可是爲了你好啊,葉團長的一往深情,可不要辜負了纔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