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兒看着醫生道了聲‘謝謝’，摸着肚子笑了笑，剛打算起身離開，被醫生叫住了，“姑娘，等一下。”
女孩兒瞪大了眼睛，“還有事嗎？”
中年的女醫生從抽屜裡取出了一本冊子放在她手上，對着她微微地笑笑，“媽媽手冊，回家好好看看。”
女孩兒笑着從她手裡接了過去，放在包裡，對她笑了笑，拿着包起身離開。
溫暖站在門口，看着出來的女孩子，一下子愣了神，好像，她簡直和自己太像，如果溫暖現在有一面鏡子，她會分不出她們倆個到底誰是誰。
“溫暖。”溫暖聽到聲音，應了一聲，“喔，來了。”沒顧得上女孩子正全神貫注盯着自己的目光，溫暖匆匆進了辦公室裡。
宗政洋子完全不能相信這個世界上居然能找出這樣一個和自己長得簡直一模一樣的人，她叫溫暖，是那個溫暖嗎？是張紹華口口聲聲唸叨着的那個溫暖嗎？宗政洋子不禁笑出了聲來，還真是，自己和她，居然一模一樣，不是替身，又是什麼呢？
“上尉，我不建議手術，依然堅持我的觀點。”軍醫遞迴了溫暖的病歷給她，溫暖接過，苦笑了一聲，“如果我堅持，您會不會不給我手術呢？”
軍醫沒什麼表情，冷冷地說着，“阿姨勸你，不要輕易放棄，畢竟，這是第一個孩子。”溫暖點頭，“好，我再想想好不好？您忙着，我先走了。”說着起身打算出門。
“心心，你沒覺得，剛剛出去的那個人，簡直和你一模一樣，你沒發現嗎？”溫暖回頭，看着有些摸不着頭腦的女軍醫笑了，“您該知道的，這個世界上，長得像的人，實在是太多了，您忙吧，我先走了。”溫暖說着推門走出去。
她何曾不想知道那個女孩子到底是誰呢？她甚至盼着，那個女人，就是溫語倩也是好的啊，最起碼，她是有些想念她了，很想很想。
女孩兒躲在角落看了看離開的人，眼睛裡閃出了一絲不自然，手指緊緊地攥了攥手上的包，抓地緊緊地不想放開，原來，真得有這個人的存在的。拉開包，翻了電話撥出號碼，“我們去逛街吧，我有好消息要告訴你。”
男人放下手上的電話，摸了摸下巴，淺笑了一聲，拎起大衣和鑰匙，出了門。
張紹華忽然覺得，如果就這樣下去，或許就是一輩子了，等着所有的事情辦完後，或許這是最後留給自己的最珍貴的東西，如果能夠這樣就過一輩子，也是很好的，這樣，總比自己一個人要好很多了。
“紹華，我覺得好像應該是有了，或許，是有孩子了。”
“洋子，你都沒有去檢查嗎？”
“沒有，我一直都不能確定，可是，現在，已經推遲了將近半個月了，我想，咱們可能是真得已經有孩子了。”
“去檢查吧，如果有了，我們就生下來。”
“紹華，你喜歡小孩子嗎？”
“喜歡啊，我其實很喜歡小孩子的，可是，自己是孤兒院長大的，一直都沒有機會去接觸外面的世界，可是，到了真正闖世界的時候，卻沒有一個人能夠真心對你的了。洋子，你知道嗎？小孩子，是這個世界上最乾淨的人。”
“紹華，我也很喜歡小孩子的，一直都很喜歡的，可惜，我們家只有我一個女孩子，還有啊，你喜歡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啊？”
“女孩兒，當然是喜歡女孩兒啊。”
“爲什麼啊？難道男孩子不好嗎？”
“不是，我喜歡女孩子，喜歡女孩子軟軟地叫我一聲爸爸，真的，我原來就特渴望有天懷裡抱着自己的女兒，然後她能用那種軟軟糯糯的聲音去喊我，我一直夢想着，洋子，我們生下孩子吧，好嗎？”
“好，我們生，最好，還是個女孩子，會喊你爸爸，然後會喊我媽媽，好不好？”
“好。 ”
“……”
溫暖回了病房裡，看着楊晟霏已經收拾好的東西，笑出了聲，“姐，我們回吧，不過，我想先去逛逛街好不好啊？”
楊晟霏笑着點頭，“當然好啊，巴不得你能早些出去逛呢。”說着將她拉在牀邊坐下，溫暖捏捏她的手，癡癡地看着，“姐，醫生說不給我手術，她的意思，讓我留下他，可我沒勇氣，姐，告訴我該怎麼辦？”
楊晟霏看着她依舊是蒼白的面色，伸手撫了撫她的臉，柔聲問她，“告訴姐，現在幸福嗎？”
溫暖搖頭，依舊是面無表情，“我不知道什麼是幸福，完全不知道，只是現在想想，他在我肚子裡，我根本感覺不到他的存在，可所有人都告訴我，他確確實實是存在着的，姐，你說這叫幸福嗎？”溫暖說着，扭過腦袋看她。
楊晟霏點頭，“是，這就是幸福，當媽媽是最幸福的了。”溫暖聽着她的話笑出了聲，“或許吧。”說着站起身，套上了大衣。
楊晟霏看着身邊走着的人，臉上雖然沒有光芒，可她突然發現，這個女孩子笑起來的時候，整個世界都溫暖了。
溫暖並不太喜歡逛街，她之前都只喜歡逛超市而已，可她今天不知道爲什麼，就是想要逛街，想把自己置身於一個熱鬧的氛圍，因爲她突然發現，只有這樣，她才能覺得安全，才能覺得放鬆。
溫暖記得上次她給寧兒買的那件小孩子的衣服，現在看到，心情和當時已經完全不一樣了，她不得不提醒自己，她的小壞蛋，已經在她肚子裡四周了。
四周了，整整一個月了，溫暖笑了，笑得很開心，她好像做了一件非常有成就感的事情，懷孕，她從沒想過她懷孕的時候是怎樣的，可現在，該吃吃，該喝喝，沒什麼兩樣，只是腦子裡不斷地提醒她，她懷了小壞蛋，那個大壞蛋，不要她了。
楊晟霏看着她發呆的樣子，伸手捻起了一件藍色的遞給她，脣角輕輕上揚着，“心心，你看這個好看嗎？”
溫暖愣了一下，從發呆中緩過神來，看着她手上的那件藍色的笑出了聲，“姐，你說我是不是真傻？”
楊晟霏搖頭，伸手拍拍她的肩，“心心，我們撫養他長大好不好？不要打掉他好不好？嗯？”
溫暖沒說話，只是伸手輕輕摸着那件絨絨的藍色小衣服，眼睛笑得彎彎的，“姐，真好看。”
楊晟霏沒說話，她這個時候，真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她沒辦法勸她，因爲她真正想聽的，不是自己在一旁嘮叨。
“買下吧。”溫暖說着從包裡掏出卡遞給了櫃員，“麻煩您幫我包起來。”楊晟霏眼睛閃出了光芒，“心心，你決定了？”
溫暖淺笑着，“我已經傻到因爲一件衣服要把他留下了，姐，你說我是不是特傻啊？”楊晟霏搖頭，一臉肯定，“不，這個世界上，最傻的人，不是你。”溫暖沒聽懂，她也沒什麼心情再去想這個世界上還有比她更傻的人了，拿了櫃員遞過來的袋子裝回包裡，拉着楊晟霏慢悠悠地往旁邊走去。
女孩兒看了看身旁站着的女孩子，頭髮不算很短，眉眼很清秀的樣子，粉黛不施，瘦瘦高高的，差不多高出自己一個腦袋，除了頭髮，她們倆簡直是一模一樣的，再想想她剛剛的樣子，難道，她已經懷孕了？宗政洋子的臉上，露出了這些日子以來，最燦爛的笑容，如果是真的，那麼自己，是不是還可以擁有自己的幸福呢？
張紹華曾經千百次地幻想過再次見到這個女孩子的時候，會是一個怎樣的場景，她會以什麼樣的表情來看自己，或許是瞪着她的大眼睛直直地看着自己，亦或許只是淡淡地勾出一抹淺淺地卻在自己心裡燦如光芒的笑容，看向自己的時候，眼睛一閃一閃地，自己覺得，那個時候，所有的光芒，都比不過她的那兩隻大眼睛。
開車看到站在那裡等着自己的女孩子，輕聲笑了笑，可看着在她身後一同走出的兩人時，忽然感覺，渾身上下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力氣可以支撐他去推開車門了，看着兩個人說說笑笑在那裡打鬧着，嘴角苦澀地笑了笑，緊了緊手上的方向盤，頓了頓，推開門下車。
女孩兒看到了他的車子早已開了過來，只是不知道車裡的人是因爲什麼，遲遲都沒有下車，剛準備踏下臺階去，就聽到了旁邊兩個人笑嘻嘻地着走出了商場的大門，女孩兒收回了想要邁下臺階的步子，靜靜地看着車裡的人盯着前面的兩個人，眼神一動也不動着，心裡苦笑了一聲，緊了緊手裡的包，手指緊緊地攥在上面，看着車裡的人的樣子，心裡，突然有些反酸。
宗政洋子的心裡有些不是滋味的厲害，從兩個人相識開始，自己就看不懂這個每天睡在自己枕邊的人，自己竟然一點兒都琢磨不出這個人的心裡每天都在想些什麼，雖然她心裡清楚地明白着，自己也只不過是一個別人的替身而已罷了，可是，既然已經決定要和自己結婚了，而且現在自己的肚子裡已經有了他的孩子，他怎麼可以這樣欺負自己，怎麼可以這樣做。
張紹華苦笑着坐在車裡，手上把着方向盤，心裡一陣陣地苦笑。
“溫暖，我能追你嗎？”
“不行，師兄，你只是我的師兄而已，其他的，我現在不想考慮。”
“我們只是交往都不行嗎？”
“不行，師兄，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不行，就是不行，不要讓我爲難，否則，我們連朋友都沒得做的。”
“好，我不讓你爲難，既然你這樣說了，那我不會強求你的，可是，溫暖，你會喜歡什麼樣的人啊？”
“我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我知道，我的未來，沒有任何可以決定，包括我自己的婚姻，任何人都不可以決定的。”
“他會是個什麼樣的人呢，我很好奇。”
“師兄，不用好奇，那個人，一定會出現，我相信的。”
“是嗎？會有這種自信？”
“是，我有，我說了有，就一定會有的，那個人，是存在在心裡的，沒有任何人可以代替的。”
“好吧，那你總得說說，需要什麼樣的條件吧，我想知道，什麼樣的人，才能站在你身邊？”
“沒什麼特別的條件，只有一條，不是外國人就好了，我覺得，任何一條，都沒這個重要的。”
“……”
“如果是她，那麼就下車，你坐在這裡一動不動地，到底算是怎麼回事？”張紹華聽着車窗外的聲音，按下了車窗，“洋子，過來了。”
女孩兒臉上看不出任何的不高興，只是緊緊握在包上的手指攥着，張紹華笑了笑，“上車吧。”說完推開門，自己下了車子，洋子坐在車的副駕上，看着他一步一步朝着那個車子走去，心裡一陣地苦笑，原來都錯了，這件事情，在最初的時候，就都錯了。
“溫暖，好久不見。”溫暖聽到了身後男人的聲音，回頭看了看，眼神沒有變，只是靜靜地看着對面的人，沒有多說一句話。
楊晟霏回頭，看着一身西裝筆挺的年輕男人，心上敲起了警鐘。
溫暖之前曾經想過很多次，當這個男人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自己應該到底會以一種怎樣的心情來去面對眼前的這個，對於自己來說，他完全可以算是最熟悉不過的陌生人。
溫暖不明白，她的那種無形之中產生的抗拒感到底是從自己身體的哪部分生出來的，從七年前最初遇見這個人的時候，以後每每自己看到面前的這個男人的眼睛的時候，那種帶着魅惑而又森冷的氣息，在她自己的心裡面就總是會釋放出一種讓人無法理解的冰冷的氣息，好似那種氣息會冰凍掉周圍所有的環境似的，溫暖心裡清楚，面前的這個人，在每次面對自己的時候，時時刻刻都保持着一種謙謙君子的恭敬和謙卑之氣，可自己就是不知道怎麼搞的，總是無法看清楚面前的這個人，看清楚，他們倆這七年的所謂的那些‘同窗之誼’，她不明白，她也不想多做探究，一切，本就沒什麼太多的意義可言。
張紹華擡手理了理身上的西服，看着對面一頭利落短髮的一如平時神情的女孩兒，眼睛注意到了她緊攥着衣角的手指，輕輕揚了揚下巴，邁着大步朝她走了過去。
溫暖眼睛中閃過了一絲不爲人知的東西，見男人邁着堅定地步子朝自己走過來，眨眨眼睛，嘴角微微一揚，定定地看向來人，“師兄，我們好久不見。”說完依舊是站在那裡，腳步沒有前進一步。
張紹華在距離她三米的地方站定，溫暖看了看他們倆之間的距離，輕聲笑了笑，“看來師兄並沒有忘記我們之前所做的約定，既然已經見了面，我還有事要去忙，就不陪師兄在這兒說話了，師兄，我們有機會再見吧。”說完就向後退了幾步，轉身手把在了關閉着的車門上準備上車。
“溫暖，我們聊聊吧。”張紹華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溫暖放下車門上的手，挑了挑眉轉身看向他，揚了揚下巴，“師兄，我不知道我們之間有什麼可以聊的話題，不好意思，我想回家了。”
張紹華淺笑了一聲，朝着她所站着的方向走了幾步，伸手指了指溫暖要上的軍車，嘴角輕輕一勾，“溫暖是談男朋友了嗎？難道，不應該向身爲師兄的我介紹一下嗎？是軍人嗎？”張紹華明知故問着，他已經弄清了溫暖的底細，那輛軍車，自然不是那個男人的，因爲據他的瞭解，那個男人，已經到廣州的某個山區待着了。
溫暖依舊掛着一抹淺笑，眼睛閃了閃，輕輕地搖了搖頭，“我覺得，我們之間的關係，還沒有好到，要我報備這個的時候吧，對不起師兄，我還有事現在要走了，你也趕快回家去吧。”溫暖說完，看也沒再看他一眼，轉身拉開車門上了車，‘砰’地一聲，緊緊關上了副駕的門。
張紹華站在那裡，定定地看着那個小丫頭帶笑着坐進了軍車的副駕駛座位上，手指，在西服的袖口裡，沒有預兆的，緊握成了拳。
“你覺得你現在的這個這樣子，有必要嗎？”張紹華聽到了身後女人略帶不屑的聲音，挑挑眉，回身看向她，見她緊握在手上的包，輕笑了一聲，眼睛眨了眨，“洋子，逛街逛好了嗎？需要我陪你逛嗎？”
宗政洋子根本沒有辦法能夠理解這個男人的思維到底是怎樣的，在她的思維裡，既然能在那個時候喊出一個人的名字，那正是說明，這個人在他的心目中，到底佔了多少的份量，她實在是不知道，這個男人怎麼能像個沒事人似的，跟自己滿臉含笑的說要不要再逛逛，或許，自己從來就沒有看透過這個男人，從來都沒有的，只不過，這個每日睡在自己枕邊的人，對自己來說，也僅僅是一個陌生人而已罷了。
女孩兒看了看面前掛着淡淡微笑的人，在心裡冷哼了一聲，面上沒有任何的不滿，輕輕搖了搖頭，眼睛閃了閃，輕聲道，“我們回家吧，我有話要告訴你的，我之前打電話要說的驚喜，我們回家說吧。”說完就自顧自地拉開了副駕的車門坐了進去。
張紹華看着女孩兒離開的背影，攥緊了口袋裡的手指，邁着步子，悠悠地朝着車子的駕駛室走去。
看來，一切還需要從長計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