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萬物復甦。冰河解凍,長江和黃河的水,皆是漲得厲害。加上二十日的傾盆大雨,黃河暴溢,下游決堤,數十萬百姓淪爲難民。朝廷上下,無論官階大小,都在討論該如何治水,救濟災民之事。
元廷朝堂之上,文武大臣齊聚,元順帝看着激烈討論的大臣們,唯獨有兩人卻是很是沉默。這兩人不是別人,正是左丞相別兒怯不花和右丞相脫脫。脫脫自然不用多說,元順帝能夠登基,他功不可沒。而左丞相別兒怯不花,也是元順帝一手提拔上來的,同樣也是元順帝的心腹。當然,這還是一個制衡脫脫的關鍵人物。
元順帝示意正在討論的大臣們停了下來,整個朝堂之上頓時靜了下來。
“右丞相有何看法?”元順帝的聲音頗具威嚴,於大殿中傳蕩。
左右丞相自古有之,唐宋皆是以左爲尊,但是元朝別開新面,以右爲尊。脫脫做了右丞相之後,大刀闊斧地廢除伯顏舊政,推行一系列新政,重開科舉,重用漢人。主修遼、金、宋三史,到如今已經完成遼、金二史,宋史也即將完成。
元順帝因爲有心成爲明君,對其頗是支持,只是順着權力的給予太多,元順帝也生出了忌憚之意,便是扶持了脫脫的對頭別兒怯不花坐上左丞相的位置。
朝野上下,皆是知道兩人不和,於是朝中便是分成了兩派。其實衆人心裡都是清楚,雖然明面上是分作兩派,可是還有一人絕對能影響元順帝的想法,那就是陪伴在元順帝左右,保護他的安慰的伽璘國師。
脫脫這些年因爲忙於修訂三史,但是對於朝政之事依然沒有分毫懈怠。他向前一步,行禮道:“臣認爲,首要之務是開倉賑災,安撫民心,另外應當派出官員,實地考察決定情況,擬定整治方案。”
元順帝微微點頭,而後便又看向別兒怯不花,道:“左丞相認爲呢?”
別兒怯不花也是向前一步,道:“臣同意右相之策!”
此言一出,朝堂上下均是震驚,因爲脫脫與別兒怯不花政見從來不同。如今黃河決堤,兩人竟然同策,這讓他們不得不震驚。脫脫這時也是詫異的看了別兒怯不花一眼,思緒翻轉之間便是明白了,這別兒怯不花本就是因爲賑災之名纔可以做到左丞相的位置,他又怎麼會反對呢?
想到這裡,他不由嘆息一聲,如今天災不斷,各地的大小官員們卻是剋扣賑災之糧,中飽私囊,發黑心財,弄至民怨沸騰,各地大小起義不斷。大元看似平靜,實已經岌岌可危。這別兒怯不花雖然名聲在外,可是私底卻不知道下吞了多少贓款,這是實打實的大元的蛀蟲。他雖然有心重整山河,但上有陛下忌憚,下有別兒怯不花的排擠,他心裡不免生出退意。
元順帝先是一愣,然後哈哈一笑,道:“好,來人,按右相之策擬旨,各地方官立刻開倉賑災,工部人員立刻出發,調查黃河決堤之因,擬出治河之策!”此時衆臣皆是高呼:“陛下聖明!”
元順帝聞言,心中頓起豪氣,心想只要自己能夠維護百官關係,平衡大臣們的權力,再審時度勢,聽取民心,何愁這天下治不好,何愁大元不興?
他此時心中甚是得意,多年來雖然天災不斷,但他相信,經過他的努力,大元朝一定會恢復盛況,甚至超過先前,而他,將成爲千古傳誦的明君!
退朝之後,元順帝獨自一人登上了皇城。北方天氣,陰雨連綿,但這卻不影響元順帝的心情。斜落的雨點有幾點打在他的臉上,略微帶些冰涼之意令他有些不喜。他正要呵斥打傘的人,卻是見一個喇嘛也在這時走上了城牆。
元順帝頓時又露出笑意,他招手道:“來,國師,這裡是皇城的最高點,能看見咱們大元的百姓,還能看到我大元的大好河山!”
這喇嘛看上去像是一個青年,他面色紅潤,慈祥和藹,正是大元國師伽璘。伽璘走到元順帝身邊行了了一禮,而後放目遠眺,只見烏雲秘密,大雨猶如湓盆潑,哪能見什麼百姓,大好河山。
伽璘道:“陛下似乎心情不錯!”
元順帝哈哈一笑,道:“國師跟着朕有多少年了?”
“迴避下,自陛下九歲時,老臣便跟在陛下身邊了!”伽璘雙手合十,聲音清淡,與這嘩嘩而下的大雨形成對比。
元順帝不由嘆息一聲,道:“不錯,朕能等登基,你同脫脫都功不可沒,可是在朕心裡,真正信任的卻是隻有你!”
伽璘聞言頓時,屏退左右,親自爲元順帝撐傘。轟隆隆,天際間響起一炸驚雷,就猶如元順帝的話語一般。伽璘目光透過密雨,似乎看到了些什麼,他道:“右丞相推行新政,重開科舉,重用漢人,主持修遼、金、宋三史,可以說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
元順帝點頭,顯然很贊同伽璘的看法,不過瞬間,他的眼中厲色卻是一閃而過,道:“就是因爲他的功勞太大了,所以得分些給別人!”
“陛下英明!”伽璘本來就是冒着雨走上來的,就算是再多的雨水打在上面,也看不出什麼。
元順帝這時回過頭去,看着伽璘,道:“今日左丞相與右丞相的意見竟然統一了!”
伽璘聞言,頓時一驚,可是卻是不知道要說什麼。元順帝看着伽璘震驚的樣子,不由哈哈一笑,道:“可是朕已經用了他們的計策,安撫民心,整治黃河!”
伽璘這時擡起頭來,道:“老臣有一言,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元順帝露出頗感興趣的神色,道:“國師有什麼高見?”
伽璘道:“老臣認爲,這黃河修不得!”
轟隆隆,這一炸雷,比起剛纔響得太多,預示着更大的風雨即將來臨。
“爲何修不得?”元順帝滿是疑惑。
“如今天災不斷,各地賊人四起,老臣怕他們藉着修黃河生事!”伽璘國師說道。
“夠了,若不是看在你陪朕走過這麼多年,就憑這一句話,朕就要了你的腦袋!”元順帝一甩龍袍,便大步邁向雨中,走下皇城去了。伽璘卻是站在雨裡,良久良久,只是嘆息一聲。
第二日雖然不是沒有傾盆大雨,但卻是也是陰天,黃河已經決堤,但顯然老天爺似乎還沒與要停下來的意思。這一日早朝,衆人均是在小聲議論着什麼,在這時,元順帝到了。
元順帝坐上龍椅,眉頭卻是一皺,他看向羣臣,問道:“衆卿家可有誰知道右丞相爲何沒來早朝?”
原來衆人議論的,自然是脫脫沒有來早朝,大殿中只有元順帝的聲音在傳蕩,過去許久,只見一人向前一步,道:“回稟陛下,丞相他病倒了!”
此言一出,四下俱驚,昨日脫脫還好好的,爲何今日便是病了?衆人心中雖然都有疑惑,但卻是沒人敢開口。
元順帝看了這這人一眼,這人名叫阿魯圖,是知樞密院事,襲廣平王位。在這時,別兒怯不花也是向前一站,道:“陛下,右丞相雖然病倒了,可是整治黃河一事卻是不得拖延啊!”
不知道是因爲昨日伽璘的話語,還是因爲脫脫沒來早朝。元順帝心情很是不好,此時聽到別兒怯不花說黃河的事,心中更是厭煩,他道:“這事左丞相全權負責即可!”
別兒怯不花聞言頓時大喜,連忙跪倒在地:“陛下英明,臣當不負陛下期望!”
早朝退得很快,元順帝回到宮中,心中亂作一遭。在這時,伽璘國師又來了。
“陛下可有什麼煩心之事?”伽璘問道。
元順帝道:“右丞相病倒了!”
伽璘點頭道:“右丞相日夜操勞,加上這陰雨連綿,沒有病的都會病了!”
“朕打算前去看望右丞相,國師是否一起?”元順帝看向伽璘,等待伽璘的回答。
伽璘雙手合十,道:“老臣就不去了!”
脫脫是右丞相,其府宅自然也非同尋常。這一日正午,驟雨初歇,一輛頗爲豪華的馬車停在了外邊。守門的人見到馬車裝飾豪華,知道來人非富即貴,不敢怠慢,迎了上來。
“麻煩通稟你家主人,說故人來訪!”這時只見一個面向中年的人迎上這些家丁,他的聲音就猶如公鴨嗓子一般,令人聽着很不舒服。這些家丁也是詫異,莫非這人是個太監?想是這麼想,但卻是不敢這般說,一人陪站在一旁,而另一人卻是進府通報去了。
站在一旁的這個家丁心裡也是七上八下的,因爲他能感覺到這馬車裡的人身份很不一般。過了許久,通報的人還沒有出來,倒是馬車裡面的人出來了。
這人身着蒙古族貴族服飾,身材中等,面色略顯蒼白,但卻是不失威勢。那先前說話的人見到這人走出馬車,頓時一驚,叫道:“這外邊天涼,公子快些回到車裡面去!”而後又對着脫脫府宅的那家丁冷哼一聲,道:“你家主人真是好大的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