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收拾了渾身的疲憊,慢騰騰從地上站起來,揉了揉發麻的小腿,拖着行李箱進了電梯,按下18層按鍵,她盯着自己顫抖的手指頭,想到接下來的一幕,咬着脣控制自己的情緒。
她連續吸了好幾口氣,一隻手扶着電梯,盯着自己的腳尖,直到電梯停下來,她又緩慢的走了出去,這一系列的動作,彷彿被操控的機器人。
看着旁邊緊閉的那扇門,她走到跟前,伸出手去,幾次想要敲門,最終都沒有勇氣,陸謹言這麼費盡心思躲着她,爲什麼還要搬到自己的隔壁呢?
這也是她爲什麼一直不曾見到過鄰居的原因,一牆之隔,他有心避開,又怎麼找得到。
站到雙腿發麻,她最終還是沒有踏出那一步,而是躲在樓梯口,不多久,果然看見徐白從他家裡出來了,陸謹言就站在門口,在與他道別。
“看不見就不要走出來了,那個東西記得我丟在沙發上了,如果真的找不到,就打電話讓保姆過來幫忙吧。”徐白轉過身去提醒。
陸謹言衝他點點頭:“走吧,我都已經習慣了,找得到。”
徐白轉身欲走,按下電梯後,見他還站在門口,於是說:“要不到對面去看看,她不是出差還沒回來嗎?看看你兒子也好。”
陸謹言搖頭:“沈逸陽在,我不能隨便過去。”
“你真活該,躲吧,我就看你可以縮起來當烏龜可以到什麼時候,你最好祈禱她這輩子都沒發現你,否則知道你在隔壁不見她,我如果是嫂子,一定會將你分屍。”
“走吧,廢話這麼多做什麼。”
陸謹言將人趕走,聽着電梯合上的聲音,他慢慢走了出來,來到程瀟瀟家門口,默默的站了一會兒。
她慢慢走出來,不敢發出聲音,一隻手捂着嘴巴,眼淚順着臉頰流下,他的動作彷彿是電影屏幕上面的慢放,扯得她整顆心都跟着懸起。
他擡起手,撫上門框,最終什麼也沒做,只留下一聲嘆息,重新轉過身,熟練的回到了自己的家門口,然後走進去。
這個過程,她一直看着,失明的人聽覺敏銳,爲了不讓陸謹言發現,她呼吸都不敢鬧出動靜,就這麼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走過來。
陸謹言瘦了,臉上的輪廓更加分明,原本帶着小麥色的肌膚,此刻在燈光下,是不自然的蒼白,也許是常年沒有見到陽光所導致,鬍子也很長了,外面穿着一件厚厚的大衣,裡面還是她很久之前親手給他織的羊毛衫。
就這麼一眼看過去,也很難認出來他就是當初那個意氣風發的男人,他走路的步伐變得極其緩慢,彷彿垂暮的老人。
她捂着心臟的位置,那裡傳來一陣一陣針扎一般的疼,陸謹言這個大笨蛋。
當他擡起手的那一刻,她原本以爲他會選擇敲門,以爲他這麼多年終於想通,卻沒想到,這個懦夫只是象徵性做給他自己看的動作,她可以想象,這樣的動作,在兩人分開的這一段時間裡來,他曾做過多少次。
想到費盡心思尋找的戀人一直住在隔壁,只是爲了避開你從不相見,心裡頭就止不住氣惱又悲傷。
他們兩個人怎麼就會走到今天的地步?
該死的到現在還覺得自己是一個累贅?陸謹言的行爲,讓她氣得渾身顫抖,看着他熟練轉身掩上大門,大有一種提着菜刀衝過去的衝動。
但她剋制住了,她必須要弄清楚,這個老男人每天都在幹什麼,是怎麼去打發日子的。
冷靜下來之後,打消了馬上去找他算賬的衝動,她站在陸謹言的門口,彷彿要將那扇門瞪出一個窟窿來,直到深夜的手機鈴聲再次傳來,她才轉身打開自己家的房門。
陸銘已經睡着,電話是沈逸陽打來的,擔心他出了什麼事情,沒想到電話還沒接通,她就已經拖着行李走進來了。
“這麼晚?飛機不是早就到了,嚇死我了。”他手裡還拿着一罐可樂,拍了拍胸口丟了手機坐在沙發上。
程瀟瀟也頹廢的在對面坐了下來,她臉色很難看,明顯還有哭過的痕跡,沈逸陽泡在女人堆中這麼長時間,這點眼裡還是有的,打開可樂的動作一頓,嚴肅的問:“誰欺負你了?嫂子出什麼事情你要說出來,我們一定會幫你。”
他可是答應過陸謹言要將人照顧好,沒想到現在連她被人欺負了都不知道,頓時緊張了起來。
“沒人欺負我。”她靠着沙發,有氣無力的說。
“嫂子,你是不是還拿我當外人呢?”
程瀟瀟搖頭,漫不經心的說:“我見到陸謹言了。”
“什麼?”他驚得險些從沙發上跳起來:“哪裡?你在哪裡見到他的?三哥現在怎麼樣了?他還好嗎?他現在在做什麼呢?他終於肯回來找你了嗎?”他激動得問出一串問題,末了才傻乎乎的撓頭笑:“對不起啊嫂子,我太激動了,忍不住。”
她晾着沈逸陽,從廚房倒了一杯水出來,才說:“他沒看見我。”
“啊?”他懵了,還以爲兩人已經見面。
“應該是我偷偷看到他了。”
“那他現在在哪裡呢?他過得還好嗎?”這纔是他最關心的問題,如果不是因爲那個混蛋瞎了,他都忍不住要將他吊起來打。
程瀟瀟擰起眉毛,灌下滿滿一杯水:“他就在隔壁,對門,有時候還過來偷偷看我兒子,你沒想到吧。”
沈逸陽大驚失色,叫了一聲:“怎麼可能。”
這裡的格局是一梯兩戶,也就是說這一層,只有她跟陸謹言兩個人,對門就一套房子,他一直住在對面,卻從來沒有見過面,換了誰都會感到不可思議。
“我也覺得不可能,但這是真的,我剛纔看着他送徐白出去,然後再關上了自己家的門,我的這雙眼睛好得很,你覺得我會看錯嗎?”程瀟瀟哭笑不得,心裡又酸又痛,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此刻的無奈與震驚。
沈逸陽靠在沙發上,激動過後,也逐漸恢復了冷靜:“你沒見他,爲什麼呢?”
如果被他看見,一定會忍不住衝過去給他一拳,這麼可愛的兒子也捨得丟下。
“他不想被我看見,如果我就這麼出現,他一定會繼續鑽就腳尖,你覺得呢?”
“所以你就在旁邊看着?”
他突然覺得這樣的事情對兩個人來說很殘忍,一個人看不見,不知道自己的愛人就站在兩步之外的身旁看着你,一個看得見,卻要努力讓他不發現自己的存在。
既是最近的距離,也是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
“逸陽,你覺得我願意這麼做嗎?我的心並不比他好過,可是又能怎麼辦呢?我下了飛機拿着他以前的地址去找人,找不到人的時候你知道我有多絕望?聽見保安說他搬走的時候,世紀末日也不過如此,那個時候我是真的覺得也許這輩子我都見不到他了。”她捂着眼睛,淚水從指縫滲透:“我在他門口等到天黑,房子裡也沒有燈亮起來,我悔恨自己來晚了,可是後來見到徐白,我才發現,他一直就在我身邊。”
也許在自己痛苦得徹夜不眠,撕心裂肺喊着他名字的時候,他也如同自己一般,孤獨在黑暗中舔着未癒合的傷口,面對冰冷的黑夜。
她尚且可以看見光明的到來,於他而言,永遠都是黑暗,一牆之隔,足以將他們分成兩個世界。
“所以我不敢打擾他了,讓我冷靜冷靜吧。”她渾身顫抖,蜷縮成一團。
沈逸陽鼻頭泛酸,心裡很不是滋味:“對不起,我只是太激動了,沒想過這麼多問題。”
她依舊捂着眼睛搖頭,面對陸謹言的退縮,她又何嘗不是呢,曾幻想過千萬遍兩人相遇的情景,最後卻是以最出人意料的方式相遇。
她漸漸從裡面梳理出來許多細節,怪不得大門口的垃圾會莫名其妙消失,經常送來的新鮮牛奶,她最喜歡吃的一家蛋糕,很顯然,垃圾是他倒的,牛奶跟蛋糕是他讓人去訂的。
還有那一條兒子說很漂亮的狗,是坨坨!
渾身長毛,她怎麼就沒有想到了,整個小區都知道他們這裡有一條非常飄逸毛髮的狗狗,連保安都在討論,陸銘更是不止一次說讓鄰居家的狗狗過來跟他們家的坨坨一起玩。
但是叔叔很溫柔,也很奇怪,叔叔對他很好,唯獨沒有人說過,住在隔壁的叔叔眼睛是看不見的。
她一門心思撲在工作上,哪裡知道關注這些細節呢?
自從搬到這個公寓來,之所以不回別墅,她是爲了等他回來。
但沒想到,他早就回來了,還理所當然的騙過她,在她的眼皮底下,做了這麼多事情。
她發現自己笨得夠可以,許多的蛛絲馬跡可循,卻因爲一直心不在焉被忽略了,錯過了這麼多。
沈逸陽抹了一把臉:“你準備怎麼辦。”
“當然是看看他準備怎麼辦。”
“……”顯然他還不是很能理解程瀟瀟的意思,皺着眉頭看他,不過不得不承認,他現在是興奮的,終於找到人,就在隔壁,還逃得掉嗎?
銀奇這個情敵,也該被打敗了吧?
以後可沒這麼好的機會讓他老來打擾了。
“那你兒子呢?怎麼讓他去認親?”
程瀟瀟咬牙:“他自己的種,還想不養?”
PS:陸先生完蛋了,要收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