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喃喃低語讓佟佑安一下子僵住腳步,有那麼一瞬間,他的大腦裡是一片空白。
望着她晶亮的黑眸,他竟說不出話。
“峻,你答應我吧,就當是送我一個情人節禮物,好不好?”
她摟緊他的脖子,輕聲請求着。
她這句話是那樣熟悉,把佟佑安的記憶一下子就帶回到幾年前的那個情人節。就在那個情人節的夜裡,本來不想讓她太早生育的他,終究還是沒能耐住她的百般撒嬌糾纏……
他們的寶貝女兒於是就在他們那一夜的繾綣情深裡,紮根萌芽,悄悄的來到了這個世界……儘管他幻想過無數次他寶貝女兒的可愛小臉,儘管他無比的期待着那個小可愛的平安降臨,然後把她捧在手心裡小心的呵護一生……可是,後來的後來,他卻還沒有來得及看一眼他那可憐的早產的女兒,他們一家三口,就迎來了那樣一場慘痛的生離死別……
想起他們夭折的那個孩子,他已經足夠心痛,可眼下鍾亦可的樣子,讓他更加的心焦害怕。
他不敢刺激到她,只能迎着她充滿期盼的目光,順着她的話,輕輕點頭,“好,我答應你。”
“真的?你終於同意了?”她心滿意足的笑了起來,目光一如當年的清澈,單純。
“那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女孩,像你一樣的女孩。”他聲音低啞。
“可我喜歡男孩怎麼辦?我想看着我們的小小峻是如何一天天成長爲他爸爸那樣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那就要男孩。”
“你怎麼一點原則都沒有啊?”
“你就是我的原則。”
這些對話,都和當年一模一樣。
他萬分心痛的意識到,她的記憶錯亂了……
她卻伏在他肩頭輕聲的笑着,滿是幸福的舒了一口氣,“太好了,我們以後就是幸福的一家三口了,我爸說不定會比我們還開心,他一定會非常非常疼愛他的小外孫,有一個調皮的小傢伙整天纏住他,他就不會總去想那個拋棄了我們父女的狠心女人了。”
她說着便跳下他的懷抱,拉着他的手,“峻,我們現在就去告訴爸爸,我們決定要個寶寶,讓他也高興高興,好不好?”
他拉住她,“傻丫頭,起碼也等懷孕以後再告訴他吧,現在還沒影子的事,爸會笑話你的。”
她歪頭一笑,目光裡忽然閃過一抹狡黠,“那就快走啦,我們快去創造寶寶啊!”
她說着便拽着他往前走,環顧四周間,她有些奇怪的問道,“這是哪裡啊?好像不是咱們家?”
佟佑安忍住心酸,輕聲說道,“這裡是槿城,我的故鄉,我帶你回來看看。”
“可是,你不是說你是孤兒嗎?我們來這裡看誰啊?”
“是你念叨着說想看看我生活成長的城市,你忘了?”他耐心說道。
她笑了起來,脣畔閃動的梨渦俏皮可愛,“我最近好像的確記性不好,還常常胡思亂想,總怕你會離開我。”
他停住腳步,認真的看着她,“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的,丫頭。”
即使不得不離開,我也一定會傾我所有之力,儘量把你的人生,照料周全……
她環住他的腰,把頭貼在他的胸口,輕聲的笑着,“能把你成功拿下,收入後宮,是我這輩子最得意的事。”
他摸着她的頭,苦澀的笑了。
“你受了點風寒,我們現在先去醫院檢查下身體,聽我的安排,不許說不。”
他不由分說的把她重新抱了起來,大步向車庫走去。
“好好好,霸道鬼,你就欺負我比你小,什麼都得聽你的!”她嘟囔着,眼角脣畔卻是滿滿的笑意。
她摟緊他的脖子,安心的伏在他溫暖的懷抱中,輕輕的閉上了眼睛。當佟佑安走到車前的時候,她已經睡着了,他把她安頓在座位裡,藉着車燈,他看見她蒼白憔悴的臉上,有着明顯的淚痕。
晚上一定是發生了什麼,讓她受了刺激……可是爺爺奶奶會給她什麼刺激?
正在他要下車先去問老人一聲的時候,薛文錦剛好追了出來。
“佑安啊,這麼晚了,你們要去哪兒?”
“亦可不舒服,我帶她去醫院。”
“啊?這麼嚴重?這……這……”老人有些慌。
“奶奶,晚上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佟佑安凝眉問道。
薛文錦猶豫着,嘆息道,“顏笑她……她懷孕了,孩子是你的。我勸亦可接受這個孩子,可能讓她傷心了。可是我……”
佟佑安倏然打斷她的話,“顏笑懷了我的孩子?開什麼玩笑?”
薛文錦被他冰冷的神情震住,先是愣了愣,隨後說道,“你不會是,不想認這個孩子吧?可是亦可她不能生育,難道你……”
佟佑安眯起黑眸,表情格外的冷,“所以是顏笑告訴你們,她懷了我的孩子,而亦可不能生育?一個外人的話,你們也信?”
“事已至此,你就不必再騙我們了。實話告訴你,不是顏笑拆穿你不育的假話,是老鐘頭告訴了你爺爺,然後你爺爺已經調查清楚是亦可不能生育了。佑安啊,我知道你喜歡亦可,可是……”
佟佑安打斷道,“奶奶,我要先陪亦可去醫院,一切都等我回來再說。您和爺爺趕緊休息吧。”
薛文錦見他升起車窗,只得退後,車子隨即疾馳遠去。她站在原地,望着車離去的方向,重重的嘆了口氣。
一路疾馳,一路心亂。
佟佑安沒料到鍾慶章是如此多事之人,想也不用想,一定又是鍾勝藍在背後使壞。他的手不由捏緊了方向盤……
還有顏笑,她的孩子是哪來的?她既然敢找上門來,就說明她對這件事有把握。可那天酒店的監控他是仔仔細細看過的,那一夜顏笑既沒有出過房間,他走之後她也沒有任何可疑的行蹤。那孩子難道是憑空冒出來的?還是說,他認爲他們沒有發生過關係,可是事實卻是在三唑侖的藥效下,他的身體本能依然能被她左右?
不,不可能!
他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猜測,因爲轉天給她婦檢的醫生是絕對靠得住的,她的婦檢結果說明,他們之間肯定沒發生過關係!
不管怎樣,如今這件事已經給鍾亦可造成了很大的傷害,甚至刺激的她大腦狀況迅速惡化,他必須儘快把顏笑的事解決,不能讓她再去刺激鍾亦可。在移植救治的方案沒有確定下來之前,他絕對不能讓鍾亦可出閃失……至於顏笑,她真的是在逼他,逼的他對她最後那一點責任和憐憫,也快消磨殆盡。他的眸中不由閃起冷光。
……
車子到一中心的停車場時,方俐已經在那裡等他。
兩人只是相互點了點頭,什麼都沒說,方俐嫺熟利落的給沉睡的鐘亦可迅速打了一針,佟佑安便抱起她,跟着方俐走進了醫院。
佟佑安備受煎熬的守在門外,鍾亦可日益危險的病情和顏笑有孕一事交雜在一起,讓連日來都不曾睡過一個完整的覺的他,頭隱隱作痛,連方俐
走到他的面前,他都沒有察覺。
方俐看着他,冷冷說道,“她的狀況很不好,我給她強激活的那部分受損腦細胞,只剩下三分之一左右還有活性,其他的基本都沒有再修復的可能了。”
佟佑安努力穩住聲音,“你說的這些我不懂,我只想知道,她醒來後會怎樣?依舊是鍾亦可的記憶,還是像剛纔那樣變回瀟兒?她近期內有沒有生命危險?”
“剛纔我給她做了強電刺激,所以她醒來後還會是鍾亦可,但是,如果再受到往事的刺激,她很可能會再次出現記憶錯亂,她本來殘留的記憶和我植入的記憶不斷衝突下去,會導致她的記憶力迅速衰退,最嚴重的情況便是,一旦她睡着再醒來,就很可能不記得之前的事,也就是說,她只能擁有短暫的視覺性記憶,甚至,變成癡呆。”
佟佑安痛苦的皺了皺眉。
“當然,這也許不會馬上就發生,只是一種可能會發生的狀況。至於生命危險,排除重創外傷的話,她目前殘留的這些腦細胞,視情況應該能撐半年左右,但是也不排除她一再頻受往事刺激加速惡化。”方俐雙手環胸,眉頭緊蹙,“所以,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麼?她這三年多來都是好好的,怎麼會在這短短的兩個月時間,惡化成這個樣子?你幾乎完全毀了我的實驗!”
佟佑安淡淡看着她,“我毀了你的實驗,不是還能用我自己補償你一個更大的實驗嗎?”
方俐聳聳肩,什麼也沒說,佟佑安又道,“所以,你關心的是你的實驗和科研,我關心的是她的性命。你得到萊斯登和格瑞的答覆了嗎?”
“他們已經研究過她的完整病歷,並且由於有自願參與的優質供體,他們很願意接受這次移植診治。只是萊斯登先生現在想再深入研究一下有關供體安全性方面的細節,他想再有針對性的做幾次動物實驗,這需要一段時間,而亦可不出狀況的話,是可以等這段時間的。畢竟萊斯登是科學家,不是Etou那樣的瘋子。”
佟佑安追問道,“可是這是基於你們不瞭解今晚亦可已經出現記憶錯亂的前提,在發生了這樣的情況後,你覺得她還等得了嗎?”
方俐搖了搖頭,“這正是我要說的,我要把她今晚的狀況更新給萊斯登,讓他再做考量。”
佟佑安看着她,“一切以她的安全爲先,可以不必考慮我,畢竟她隨時可能有危險,一旦錯過時機,就沒法挽救了。”
方俐反問,“你確定你不會後悔?她的命是命,可你的命,不是更值錢?”
佟佑安滿是嘲諷的說道,“在我眼中,沒有命更值錢一說,只有值不值得。”他不等方俐迴應,又迅速說道,“我馬上安排給她辦簽證,我打算這幾天簽證一辦好就帶她去瑞典,如果可以的話,請你也儘快準備妥當。我們儘早過去,總比拖延時間保險。”
方俐沉默片刻,點頭應允,“好。”
佟佑安帶着鍾亦可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看着懷裡熟睡的她,想到不久的將來,他很可能永遠都再也看不見這張他深愛的臉,他連眼睛都捨不得合,恨不得把她臉上的每一根毛孔都印刻在腦海裡。
而時間永遠和人作對,你越是想珍惜某個時刻,時間就溜得越快。
好像才一會的功夫,天就已經大亮。
哈哈的叫聲響起,很快佟佑安就聽見了顏笑的說話聲。他輕輕吻了吻鍾亦可的臉,一臉寒霜的走出了房門。
“佑安哥,早啊!”
顏笑一見到佟佑安,立刻向他甜甜微笑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