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鍾亦可的只有接二連三噼噼啪啪的爆裂聲和火蛇信子的呼呼聲。
倉庫從東到西全長有六十多米,共隔離出三個倉儲區,她所在的是中間那一個,這些信息在來的路上阿辛已經告訴了她,所以她知道在這麼大的區域裡漫無目的的尋找被故意藏匿起來的小小十分困難,尤其顏笑又放了火,火勢從這裡而起,在以極快的速度向另兩個倉儲區蔓延,即使炸彈沒到爆炸時間,也隨時有可能被飛濺的火星引爆……
鍾亦可的心裡就像插滿了無數支利箭那樣疼痛而煎熬,雙眼淚流不止,卻又不得不強迫自己爭分奪秒的往火海里衝……
忽然便聽見幾聲悽慘的哭喊聲,“爸爸……媽媽……”
鍾亦可本就懸着的心一下子就收緊,她捂住鼻子拼了命的往聲音發出的方向跑,用盡所有力氣拼命的喊着,“小小別怕……媽媽會陪着你……媽媽再也不離開你……”
我的孩子,我可憐的孩子……
這一次,媽媽就算不能救下你,但媽媽終於可以陪着你一起走,絕不會再讓你孤零零一個人……
大火無情,掙扎在火海里的人越痛苦,它越瘋狂。
火勢迅猛的超乎想象,火情從鍾亦可所在的倉儲區爆發,繼而向兩邊蔓延,很快三個倉儲區就全都籠罩在濃煙和烈焰中。
視線裡那大片大片的火光,根本尋不到突破口,而小小的哭聲越來越弱,越來越輕……
似乎那聲音就在不遠處,可如果她身上綁有炸彈的話,早就該被火勢引爆了,鍾亦可不知道到底是她判斷的聲音方位不對,還是孩子身上根本就沒有綁炸彈!假如沒有綁炸彈,孩子還是有一線生機的啊……
心焦而心碎的鐘亦可不要命的揮舞着大衣企圖沿着火勢稍弱的一個間隙向前衝,卻不料沒躲開頭上方忽然掉落的一個大火團,胳膊和手背上肌膚被燙裂的劇痛狠狠襲來,她痛苦的慘叫着,用手裡的大衣死命的往手臂上抽打火苗,而不知什麼時候被點燃的大衣衣角忽然就嘶嘶的猙獰起來,迅速燃燒的大衣讓鍾亦可只能把它扔掉,眼看着自己被團團大火圍住,根本衝不出去,濃烈刺鼻的煙把她嗆得幾乎喘不上氣,她腳下一軟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她掙扎着想往前爬,卻被灼熱的火蛇逼的寸步難行……
大概很快她就會變成一團焦骨了吧……
可是,她到底也沒能救出她的孩子,她甚至連見她最後一面的可能都沒有了啊……她那可憐的孩子啊,她還那麼那麼小就要承受這樣的痛苦……
“不!”鍾亦可瘋狂的悲號,痛徹心扉的嘶吼着,“顏笑!顏笑你不是人!你不是人……”
突然間,猩紅的目光裡閃過一團黑影,那團黑影速度極快的向她滾來,幾乎是在那黑影抵達她附近的同一時間,她聽見了阿辛的聲音。
“那邊火勢沒這麼大,快跟我走!”
鍾亦可於絕望中一下子生出希望,“小小找到沒有?找到沒有?”
“快走!”
阿辛顧不上回答,她的手迅速往鍾亦可的口鼻處拍了幾下,似是有半融的雪水一下子拍進了鍾亦可的鼻子和口中,讓鍾亦可立刻清醒許多,下一秒阿辛便給鍾亦可身上裹了一件溼透的冰涼的大衣,把她的頭也用大衣罩住,然後抱緊她,從身上不知怎麼一下子抖出許多的雪水把鍾亦可的前胸和大腿打溼,隨後語速極快的喊道,“別害怕,跟我一起衝!”
她說完便拽着鍾亦可飛快的往火光裡衝,鍾亦可害怕的閉緊了眼睛,卻拼出全身的力氣,緊隨着她的步伐……
在一陣高溫灼烤近乎窒息的劇痛中,鍾亦可感
覺自己就快要被點燃時,阿辛忽然再次抱住了她,和她一起滾倒在地上,一陣眩暈過後,她睜開眼睛,看到阿辛已經帶着她逃出了那團曾包圍住她的大火,到了火勢夾縫中尚有生存餘地的西面的倉儲區。她除了之前手上的燒傷身體尚還完好,而衣上起了火苗的阿辛正拼命在地上翻滾,她趕緊脫下身上滴着水的大衣用力抽向阿辛,儘管阿辛身上的火被撲滅了,可鍾亦可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她燒破的衣服處那已經露出血肉的慘不忍睹的皮膚……
“阿辛……”
鍾亦可心痛哽咽,阿辛卻像毫無痛意般一臉的冷靜,“我馬上送你離開,小小交給我!”
“不,我陪你一起……”
“別廢話!”一向溫柔的阿辛忽然一聲怒喝,一隻手緊緊的鉗住鍾亦可,用力的把她拽上了一處呲着火苗但卻並沒被燒透的斜坡,幾乎是用砸的方式狠狠的推着她的身體把她整個人撞出了那扇高高的窗。
鍾亦可沒想到瘦瘦的阿辛竟然有那麼大的力氣,讓她連反應機會都沒有就被阿辛給拋出,然後重重摔落在足足有兩米的地面上。
鍾亦可被摔得一陣發昏,嘔吐不止……
當她痛苦稍稍緩解、意識漸漸清楚些後掙扎着爬起來時,纔看到自己墜落的地方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墊上了好幾層廢棄的包裝材,否則的話,即使有雪覆蓋,她恐怕不被摔死也得摔殘。
阿辛……
看着窗內通紅的火光,想象着她在火海里不要命的尋找小小的險境,鍾亦可流的每一滴淚水都像淌着血一樣疼痛難忍,狠狠割着她的心。
此刻她已經猜到,阿辛定是在抵達後就先找好這處背陰的逃生窗口,在窗下做了準備,而在倉庫裡匆忙尋找小小的過程中,阿辛意外發現鍾亦可所在的位置突然起火,反應機敏的她在起火的第一時間就到外面用雪武裝了自己,然後重新衝進來救她和小小……
想返回去救阿辛是絕不可能了……她既沒有能力跑進去,更沒有能力救阿辛……
鍾亦可含着淚,開始拼命的向外跑。
不管顏笑這會在哪兒,她都要跑出去,哪怕有一線希望,她都要找到人來救阿辛和小小……
她腳步飛快的在雪裡跌跌撞撞連爬帶跑……
卻在她剛從倉儲區的陰面拐到正面馬上就跑到她停車的地方時,耳邊忽然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巨響,伴着滔天的火光,她剛剛所在的那個正中的倉庫,就在她眼前,傳來了爆炸聲……
那爆破威力雖然沒有恐怖到把倉庫整個炸飛的程度,可是從聲音和濃煙來判斷,倉庫內部定然已是面目全非……
“小小……阿辛……”
鍾亦可癱坐在地上,痛不欲生……
耳中徐徐飄進一陣張狂的笑聲,“呵呵……哈哈……哈哈哈……”
鍾亦可在辨出顏笑聲音的那一刻,身子一震!
她血紅着眼睛,死死捏着拳頭,從雪地裡爬了起來。
“蕭瀟……你這是罪有應得,死有餘辜!我就要看到你粉身碎骨屍首分離的慘死我才痛快!再見啦,蕭瀟,你就等着消防員來給你收屍吧!哈哈,就是不知你有沒有那麼好命,骨頭殘渣還能不能拼成一個人形!哈哈……”
鍾亦可看着視線裡那個笑的猖狂的陌生的黑衣女人,目呲欲裂。
聽聲音她是顏笑沒錯,卻變了模樣!
顏笑……
顏笑!
你還我女兒的命來!
你還阿辛的命來!
鍾亦可飛快的跑向自己開來的那輛喬治巴頓,從四敞大開的車內拿出佟佑安的
高爾夫球杆,瘋狂的衝向了已經心滿意足正打算把自己留在雪中的足跡掩飾掉而後逃跑的顏笑。
而雪中跑步的聲響太大,顏笑察覺出來,猛的回身,看着一身狼狽面色焦黑的鐘亦可,大爲驚駭,“是你?你沒死?”
鍾亦可所有的憤怒和憎恨都集結在了手裡的球杆上……
她掄起球杆就向顏笑揮去,嘶吼的聲音幾乎劈裂,“你還有沒有人性!你還是不是人!殺人償命!我要你給小小和阿辛償命!!”
顏笑沒來得及躲閃,悶聲捱了一下,她從瞬間的驚詫迅速變爲瘋狂的憤怒,“好啊,既然你沒死,那我們倒看看誰能把誰弄死!”
顏笑好歹是和顏錚學過些防身術的,她以爲自己對付鍾亦可綽綽有餘!可她怎麼都不會知道如今的鐘亦可已經完全掌握了樑弈林移植給她的技能,而樑弈林曾經是佟佑安親自教的散打和擒拿,身手相當的不簡單……
顏笑先去搶鍾亦可手裡的球杆,鍾亦可索性扔下球杆,直接向她撲了上去去,兩人立刻扭打在一起……
身後繼續燃燒的火光讓鍾亦可的憤怒把理智完全衝散,她此刻就像痛失孩子的母獸,腦子裡只有一個瘋狂的念頭:她要撕碎顏笑,給她的孩子報仇!她寧願去給她償命,也要把她撕成碎片……
原本自信滿滿的顏笑很快就敗下陣來,她完全沒料到鍾亦可的身手和力量會這麼可怕!不敢再戰的她一心想逃,卻被鍾亦可死死拖住,鍾亦可狠狠的踢打着她的胸口和腹部,甚至用力踏在她的臉上頭上,下手瘋狂而狠絕,雪地裡很快就佈滿了殷紅的血跡……
顏笑虛弱的斷斷續續申吟着,“放了我……小小……沒死……你放了我……我就帶你……去找她……”
紅着眼睛的鐘亦可完全失了心智,她滿眼滿心全是小小和阿辛葬身火海的慘狀,“放了你?然後再讓你這個瘋子爲所欲爲?連那麼小的孩子你都下得去手……你這個人渣……”
她一邊哭一邊拼命的繼續踢打着顏笑,直到眼看着顏笑變得一動不動,她才癱坐在雪地裡,放聲痛哭。
而就在她失神悲泣的瞬間裡,顏笑忽然一個打挺爬起來,踉踉蹌蹌的往那輛車子的方向跑去,鍾亦可見她想逃,悲憤交加中,她操起手中的球杆用力的向顏笑的頭部揮去,一下,兩下……直到顏笑滿頭鮮血的轟然倒在了雪地中,鍾亦可這才扔掉手中的球杆,望着眼前的火光,捂住胸口,悲慟的一頭栽倒在眼前的雪地裡。
意識飄忽了不知多久,忽然聽見一陣嘈雜聲。
緊接着有一雙大手把她抱起,那最讓她思念和沉迷的聲音急灼響起在耳邊,“瀟兒,你怎麼樣?醒醒,瀟兒!”
她費力睜開雙眼,模糊的視線裡出現佟佑安焦急的模樣時,已被悲傷和憤怒掏空的她,連哭的力氣都不再有。
她望着他,顫着雙脣,“小小……阿辛……她們都……都在裡面……她們都……死……了……”
她在說出最後那個“死”字時,拉長的尾音悲痛欲絕……
佟佑安的瞳孔一陣縮緊,他看着熊熊的烈火,眼中是難以剋制的哀沉……
他輕輕把她放下,啞聲說道,“我去找她們。”
“不要……”
可她的聲音太虛弱,被掩蓋在他吩咐旁人照顧她的命令聲裡。
她絕望的向他的背影嘶喊,“回來,你不要去……”可她的聲音弱如蚊蠅,齊數被吞噬在冷風裡,她想起身去追他,卻在掙扎的那一瞬,眼看着他頭也不回的衝進了熊熊的火光,急火攻心中,她“噗”的嘔出一口鮮血,再也沒能睜開雙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