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石窟,昏暗,幽靜。
一名彩色長裙女子躺於石牀之上,一條左臂從手腕處斷開,沒了手掌。門開了,強光疾射進來;門關了,光線又湮沒於黑暗之中。一名黑袍男子走進來,問道:“好點沒,彩依?”一邊說着,一邊把玩着一枚戒指,金光流轉,甚是耀眼。
“你奪走流金戒,爲何不殺了我?”彩依怒道,想起身來,卻不能夠。
“你沒死,死訊卻已傳遍天下,這種效果更妙,哈哈。”黑袍男子笑了笑,金光打在他的左臉上,隔着一塊黑色的面具,看不分明。
“那我倒要多謝你斷臂之恩了,左使大人!”彩依淡淡說着,右手五個彩色指虎在夜空中劃出一條彩色光線,穿過黑色的空氣,向左使疾射而去。“你究竟是和人?假冒我黑雲左使,巫王絕不會放過你的。”彩依一邊施法,一邊問話,以擾其分心。
“巫王豈非不知!”男子冷笑,雙手托起一團黑雲,一掌拍出,將彩光盡數吞滅。一邊化解招數,一邊談笑自若,“我也會黑雲法術,爲何就不能坐這黑雲左使之位。”
話音剛落,一束陽光照在左使的臉上,英俊中略帶憂愁,只一瞬間,那張臉又湮沒在黑暗之中。門被打開了,外面又來了一人,左使走了出去,轉頭道:“你好好養傷,留着命見你的意中人吧。”
四周昏暗幽靜,彩依獨臥暗室石牀之上,隱隱聽到外面左使於另一人對話。
“計劃完成,木國國君已死,枯木印到手。出征黑騎已盡數歸降,一切按原計劃進行。”
“兩件神器到手,集齊餘下三件,召回蒼龍,率十萬黑騎,統一蒼雲,指日可待。”
“不是十萬,是五萬。巫王下令撥十萬黑騎於我,實際卻只有五萬。此人城府頗深,不可小覷。只怕我兩人的假冒身份也早已經被他看穿。”
“那他爲何毫無反應?”
外面對話忽然停頓,像是在爲某事沉思。彩依心想,此時身已殘缺,縱然傷好,又如何去面對那所謂的心上人!於是萬念俱灰,終日昏昏沉沉,忽睡忽醒,鬱鬱寡歡。
黑雲崖,高寒,烈風。
一個黑衫女子,口中低語,神色哀愁,手中拿着奇怪的東西換來換去。又時候是一對白玉象牙,有時候卻又像是在轉着羅盤,甚至有時是翻動着幾張塔羅牌。每天凝視着日升月落,觀看着斗轉星移,彷彿早已預知天地萬物的變化消亡,而帶着對一切悲劇無法遏制和改變的悲哀,冷冷地觀望世界,望着天地萬物無一例外地如她所料,生長、發展、消亡、再生長、再發展、再消亡。如此巡復往返,永世輪迴,不滅不休。
巫王站在她的身後,風灌滿他的黑色長袍,如同一尊屹立在世界東方的活神像。他望着眼前這個無所不知的女子,怔怔地出神。他多麼不相信,這女子是從西方逃亡過來的,偉大的占星師。兩人多年無子,那多年前遺棄的雲太子,也是巫王與另一女子所生。這也是二十多年前,十巫統一蒼雲功敗垂成,反而自相殘殺的原因所在。
巫王上前問道:“你能預知一切,可知我曾經做了一件讓自己遺憾終生的事?”
“我如何不知,二十多年來,你一直將此時藏於心底,日夜遭受良心的譴責,可曾好受?”巫後語氣間充滿關切。
巫王仰天長嘯,良久,才緩緩鬆了一口氣,將二十多年前的那場變故,和盤托出。
自龍神傳說以來,五位勇士分局蒼雲五地,各建其國。即漠北金國,中原木國,東海水國,荊楚火國,巴蜀土國。又未知經歷幾世幾劫,我與九位兄弟義結金蘭,排行最後,並稱十巫。當時五國混戰,生靈塗炭,民不聊生,我十兄弟立志統一蒼雲,重整山河,建立太平盛世。當下召集義軍,民衆雲集影從,幾日後便有五萬人之隊伍。當時,五國見勢不妙,陸續聯盟,以五十萬大軍反撲。
我十兄弟行軍佈陣,策略得當,聚而直攻要地,散而前後夾擊。當時有如神助,越戰越勇,衆人紛紛加入,隊伍越來越大,一路勢如破竹。後來五國出現五個變現出色的年輕人,被後人稱爲蒼雲五將。饒是如此,五國聯軍仍是阻擋不了我們前進的步伐。
而我們最後卻敗了,終究紅顏禍水,禍起蕭牆。當時老大帶回一女子,名叫水心。乃水國第一美女,絕色傾城。衆兄弟都非常喜歡,稱呼她爲心兒。又加上當時老大吧黑雲至寶“五行靈珠”放在她身上,對她更是恩寵倍至。
眼看這江山便是要打下來了,老大坐擁江山美人,其餘九人各自封地爲王,何其痛快。那天,老二便大辦宴席,衆兄弟一醉方休。酒後,老大猝死,衆人發現酒中有毒,有人懷疑是老二下此毒手,以取代老大地位。而另外的兄弟卻站在老二這邊,於是除我和死去的老大外,其餘八兄弟分成兩派自相殘殺。最後只剩下了法力最爲高強的老七和臥病在牀的我。
其間,老七俘虜了木國主將葉無飛,是我後來將他放了,衆人不解。當時水心在十兄弟中唯一喜歡的人就是我。當老七找到我,並向我打聽水心和五行靈珠時,我告訴他,水心的左臉上已被我劃下一條刀疤,傾國絕色之貌已不復存在了,兄弟們已無須再爭。而他告訴我,十巫中,只剩我和他兩人了。而那五行靈珠葉藏在了水心的腹中。
而藏在水心腹中的,卻不只是那五行靈珠,還有我和她的骨肉。幾個月後,孩子生下來了,取名星雲。我得知蒼雲聖典上記載,東方青木壇附近,有怪獸莽古巨蛤,其汁能解百毒,於是便想帶水心前去尋找那神獸。原來我割破水心左臉的那把刀,竟不知何時被人淬上了劇毒。日子一久,水心左臉開始慢慢潰爛,甚至蔓延至整張左臉,奇醜無比。
幸而有五行靈珠護體,又有她自身法力支撐,纔不至於毒發身亡。於是我便把孩子和整個黑雲教交給老七,帶着水心去找莽古巨蛤。可是老七竟不知何時已離開西域,二十多年來杳無音訊。
正在我於江山與美人中掙扎抉擇的時候,水心竟然不辭而別,幸好孩子還在。於是我重整黑雲教,撫養孩子長大成人,而在我最危急的時刻,你如同天降出現在我的身邊。你心底善良,視孩子如同己出。而孩子相貌俊朗,從小就有大器之象,見者無不歡喜。
只是每每見到孩子,都會勾起我回憶的傷。那一夜,我喝的酩酊大醉,心煩意亂,便命人將孩子遺棄在外。我清楚地記得,那一年,孩子只有五歲大。
巫王一口氣講完了一個冗長的故事。巫後道:“你丟掉了孩子,卻始終丟不開心中的鎖,以至於日夜悔恨。近日來,我觀星象,已測到了孩子,你的另一個孩子。所以之前,我吩咐左使,日後兩人交鋒,千萬不能出手傷他。”
巫王笑了一笑,道:“你以爲現在的左右二使會聽你的話?”
“你也看出來了,他二人是假冒的?”
“如何不知,三年前,黑雲二使奉我之命前去搜集五大神器,回來的兩個人一無所獲,法力卻高出了好幾倍。”
“爲何不除掉這兩人?”
“他二人會多種黑雲法術,法力卻不深厚,顯然是學習速度過快,資質良好,但缺少時間沉澱下來的厚度。這事只怕跟老七有關,若他能復出就再好不過了。況且正值我黑雲教用人之際,他二人這些年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何況他二人也正蒐集五大神器,與我殊途同歸,待他們集齊五器,我再一併奪來,豈不妙哉!”
巫後道:“那纖雲?”
“那女子昏迷荒野之中,被我教中人救回,得知她名叫纖雲,又想起星雲那孩子。於是便讓她日後以男兒身示人,立爲太子。”
日月交替,夜幕下沉,兩名黑衣人淹沒在無邊的夜色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