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亮大吃一驚,一下抓住了帶娣的肩膀:“咋回事?咋回事?你嫂子早上不好好的嗎?”
帶娣說:“俺不知道啊,她剛纔正在講課,忽然就暈倒了,可能是太累了。”
王海亮不敢怠慢,趕緊跟着帶娣急急忙忙往學校裡趕。
趕到學校的時候,玉珠真的暈倒了,躺在講臺上,旁邊是一大羣學生。
“老師,你醒醒,醒醒啊,老師你怎麼了?”孩子們有的哭,有的叫,有的在悄悄抹眼淚。
王海亮將孩子們扒拉開,一下子撲了過去,將玉珠抱在了臂彎裡。
他發現女人非常瘦弱,臉色蒼白,眼皮都睜不開了。
其實這段時間,玉珠的體質一直不好。
去年一場大水災,淹沒了五個村子,兩萬多人被迫躲避上了大山。給大梁山造成的損失不可估量。不但地裡的糧食毀於一旦,家裡的一切都被洪水衝了個乾淨。
那時候山路被泥石流封閉,整整半個多月的時間,糧食十分緊張。
山上的野果子被採光了,地裡成熟的蘋果,大棗,梨子也被採光了。很多村民陷入了飢餓。
王海亮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那樣,上躥下跳。嘴巴上都起了水泡。
男人急,女人也急,爲海亮的身子擔心,一直在盡心盡力照顧他。
海亮整天在忙,指揮村子裡的人抗洪救災,不是挖水渠,就是清理工廠,清理山道上的淤泥。
玉珠就是那時感染的風寒,燒了好幾天。
而且女人把僅有的糧食省出來,給了公爹,給了男人,自己餓肚子。
從哪兒以後,她的神色就沒有恢復,越來越瘦。
王海亮身負上萬口子人吃喝拉撒的重擔,根本沒時間照顧媳婦。不三不四的事兒,也跟玉珠做的少了。
他家裡開醫館,只是給了玉珠一些退燒藥,督促她吃了覺得就沒事了。
他認爲玉珠還年輕,三十五六的樣子,正是壯年時期,大病來了也繞着走。
可沒想到女人卻暈在了講臺上。
這時候的海亮才感到心裡極度的自責和愧疚,虧欠媳婦的太多太多了。
他說:“玉珠,你別嚇我,別嚇我啊,你到底咋了?”
將媳婦抱在懷裡,他感到女人的身體滾燙滾燙的,還在發燒。
他擡手摸了她的手腕,仔細感受了一下她的脈搏。
這一摸不要緊,王海亮的腦袋被雷電擊中,渾身顫抖起來,嘴巴里驚叫一聲:“啊?黑血絕症!!”
他的臉色嚇青了,二話不說,趕緊將媳婦抱起來衝出了學校的門,急急忙忙往醫館跑。
王慶祥正在醫館幫人看病,發現兒子風風火火抱着兒媳婦趕來,立刻從醫館迎了出來。
“海亮,咋了?玉珠這是咋了?”
王海亮的眼神裡閃過一絲恐懼,更多的是悲涼:“爹,快輸液!!幫着玉珠輸液,她得的是應該是黑血絕症!!”
“我的天啊!”王慶祥也蹬蹬後退兩步。
作爲一個老中醫,大梁山祖傳的神醫,他當然知道黑血絕症是啥病。
王海亮也知道,他是行家,行家伸伸手,就知有沒有。
所謂的黑血絕症,又叫血虧,血癆。是中醫學上的不治之症。
也就是人們常說的白血病,又叫血癌。而且玉珠已經到了晚期。
海亮跟帶娣將玉珠的身體放在了病牀上,王海亮立刻幫着媳婦輸上了液體。
他的手在顫抖,心也在顫抖。
他知道女人不行了,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是自己害了她,沒有照顧她,整天忙着生意,忙着抗洪救災,搭上了媳婦的命。
他恨不得抽自己兩個耳光,也恨不得抱着她大哭一場。
液體輸上,兩個小時以後女人才醒。
玉珠睜開眼,發現海亮睡着了,爬在她的牀邊,她的手擡起來,輕輕撫摸着海亮的頭髮。
王海亮也瘦了,黑了,但是男人的表情卻更加堅毅。
他還是那雙虎目,雄偉的體格彷彿一座大山,兩條健壯的手臂也好像山樑那樣健壯。
他的頭髮很亂,雞窩一樣,好久都沒有理了,男人忙啊。
就是這個男人,讓她度過了十六年的幸福時光,不但給了她幸福,也讓她十六年來很舒服。
她愛這個男人,把他當做寶貝,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寶貝。
她爲他感到自豪,也感到驕傲,她親眼見證了十六年來,自己男人爲大梁山建下的豐功偉績。
他利用八年的時間,爲村子裡修了一條路,直通山外。
他爲村子裡成立了柳編隊,山藥隊,運輸隊,土建隊,修建了一座百年不倒的小學。
他還建立了飲料廠,製藥廠,開了兩個煤窯,一個鐵礦廠。而且這幾個廠子跟氣球那樣,反翻着滾在擴大。
是他呼喚起了大梁山數萬人口,是他創造了大梁山的傳奇。
是他用一雙肩膀,撐起了Z市經濟的半壁江山,萬人矚目,名揚四海。
他是人中之龍,他是最優秀的。世界上沒有一個男人趕得上自己男人優秀。
俺男人咋恁好啊?她愛他勝過一切,當然也勝過自己的生命。
她恨不得將自己的生命融化在他的生命裡……。
玉珠輕輕撫摸着海亮的頭髮,男人太累了,幾天幾夜沒有休息,她不忍打擾他。
王海亮一下子醒了,醒來就抓住了玉珠的手,他像個孩子一樣哇地哭了,一下子將女人裹在懷裡,死死納緊,彷彿怕她忽然飛了。
“玉珠,對不起,對不起啊!都是我不好,我不是人,沒有好好照顧你!我虧了你啊……。”
玉珠不知道男人爲啥哭,就是覺得他是心疼她。
她說:“海亮,你咋了?俺這不是沒事嗎?你別哭,別哭啊。”
海亮說:“玉珠,都是我不好,淨顧着別人老婆了,自己老婆病了都不知道。你打我吧?”
玉珠卻噗嗤一笑:“俺幹嘛打你,你是俺男人,疼你還疼不過來呢。”
王海亮握着媳婦的手,不知道怎麼跟她說。
他不能告訴她實情,免得她心裡鬱結,加重病情的發展。
他只能安慰她,當什麼也沒有發生。
他要讓她在最後的時間享受到快樂,幸福,臨死前不能留下任何遺憾。
他說:“玉珠,你太累了,咱們回家,好好休息,愛吃吃啥,愛買啥買啥,咱不教學了,回家享福……。”
玉珠說:“那怎麼行?俺不去學校,那些小搗蛋還不翻了天?芳芳跟帶娣會吃不消的。”
“我可以找別的老師來代替你,咱不做了,回家,回家……。”
王海亮將玉珠抱了起來,將女人再次納緊,走出了醫館的門。
去他孃的工廠,去他孃的學校,去他孃的經濟發展,老子啥也不管了,回家就是陪媳婦。
他要把女人失去的一切補償給她。
王海亮就那麼將玉珠抱回了家,從大街的這頭抱到那頭。
滿大街的人看到他們相濡以沫樣子,都在羨慕。
“瞧瞧人家王海亮,對媳婦多好,哎,俺咋不攤上這樣的男人。”
村子裡的女人紛紛感嘆,男人也羨慕不已。
當初,海亮跟玉珠可是天生的一對,金童玉女。
玉珠是大梁山最美麗的村花,海亮是村子裡最健壯英俊的男人。
多少男人看到玉珠都垂涎三尺,多少女人看到海亮,恨不得把她媳婦掐死,自己一頭扎男人懷裡去。
絕大多數的女人都盼着玉珠死,自己好跟王海亮樂呵樂呵。
她們快要如願了,因爲玉珠真的要死了。
王海亮鐵了心啥也不管了,他把工廠裡的事情全部交給了張建國,憨子,小燕,還有王三嫂。
他又從山外找了一個老師,代替玉珠的位置,讓女人老老實實呆在家裡。
他要盡心盡力照顧她,讓她度過生命中的最後一段時光。
玉珠不知道海亮爲啥對她這麼好?但女人不傻,從男人的眼神裡,還有公爹無奈的表情裡,她好像知道了啥。
自己的病不好,而且到了晚期。
海亮不說,女人也不挑破。只是沉默了很多。
玉珠在家沒有閒着,整天在打毛衣,納鞋底子。
她在爲海亮做鞋子,海亮喜歡她做的鞋子。
他們家有錢,啥鞋子也買的起,啥毛衣也買得起。
可買來的鞋子不合腳,男人穿上不舒服,只有她知道他腳的大小,也只有她知道,男人喜歡穿布鞋,千層底的那種。
王海亮沒有穿皮鞋的習慣,第一是汗腳,第二,的確不舒服,硌得慌。
他出入各大場合,作爲代表開會,一直穿的是玉珠幫他做的鞋,身上也是女人一針一線幫他打來的毛衣。
那毛衣裡,鞋子裡,融入了女人深深的愛意。
女人希望,萬一有天自己走了,男人看到她做的布鞋,會想起她的好。
孩子將來擱後孃手裡,海亮會看她的面子,對靈靈好。
有後娘就有後爹是千古常理。後孃打孩子,早晚的事兒。
她知道男人是優秀的,完美的,崇高的。自己一旦死去,大梁山上萬女人會哇哇撲過來,填補她的位置。
男人太好了,耀花了多少女人的眼,不要說那些孀婦,就是大齡美女,未婚少女,也對海亮望眼欲穿。
他娶個大閨女不是問題,大閨女再幫他生個兒子,那自己閨女靈靈就更苦了。
海亮不在的時候,玉珠就偷偷掉淚:“妮兒啊,娘要走了,再也見不到你了,小白菜啊,地裡黃啊,三兩歲上,沒了娘啊,跟着爹爹還好過啊,最怕爹爹,娶後孃啊,生個弟弟,比我強啊……。”
其實玉珠也知道自己的擔心是多餘,就閨女靈靈那脾氣,女霸王一樣,誰敢惹她?
可後孃的心是歹毒的。
海亮跟別人不一樣,他有億萬家產,萬一鬥不過後孃咋辦?
玉珠的心裡很亂,毛線一針一針打,眼淚一串一串流。
她的病也一天比一天嚴重,身體一天比一天消瘦。
這段時間,王海亮瘋了,徹底瘋了。
他幾乎將附近的大醫院問了個遍,跟那些醫生探討了個遍,一直在打聽有沒有治療白血病的新藥。
白血病是不治之症,世界上都沒有攻克的難題。唯一的辦法是……換骨髓。
玉珠不得不住院了,進行化療,尋找合適的骨髓。
王海亮用車將女人拉到了Z市第一醫院。然後又跟北京,上海的醫生聯繫,聘請專家會診。
當王海亮提出,要用閨女靈靈的骨髓,跟玉珠移植的時候,遭到了女人斷然拒絕。
玉珠抱着海亮哇哇哭了:“海亮,就讓俺死吧,俺死了不要緊,不能害咱閨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