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磨練
難忘的一年過去了,又迎來了艱難的漫長的另一年。
這年,中國不管是在國際關係上還是在國內經濟上都發生了困難。國際關係上首先和一個大國發生了分歧;東南亞的某些國家和臺灣掀起“反華大合唱”;國內由於預算失調,糧食發生了短缺;又發生了嚴重的自然災害,農業去年大豐收,而今年卻大減產。中國的經濟發生了嚴重的困難。
春天剛剛開始,格針嶺的刺槐樹發綠了,格針帳發綠了,桃杏花將要含苞待放,這會的格針嶺應該是一個春光明媚,鳥語花香的季節。可今年,此地已是發生了巨大的變化,自去年冬天至今年春天,雨雪很少,土地乾裂,溪水斷流,就連那脫蘑山下的“鬼翻鍋”的大泉子也翻不出水來了,加上公共食堂爲解決燒草大量的砍伐,村邊、山下的刺槐樹林和格針帳減少了百分之九十以上,眼看這小小的像世外桃源的格針嶺,將要變成光禿禿的一個小山寨了,鳥兒不來了,野獸也躲走了,代替它們的將要是幹風和沙塵,乾旱和風熱,氣候的乾溼調節和防風的屏障活活地被公共食堂燒掉了。這會兒格針嶺的風光真是顯得有些蕭條冷落了。
八里屯的大街小巷裡都閒談議論着公共食堂將要停火的煩心的消息。
上級下達指示:要求社員要勒緊腰帶、渡過難關,讓公共食堂堅持下去!
格針嶺的社員們在老隊長的帶動下,真是響應了上級的指示,公共食堂裡依然能吃上飯,煙囪裡天天還正常地往外冒着濃煙。社員們的意志並不消沉。
倉庫的保管員告訴社員們,老隊長真是“老謀深算”,叫俺不輕易開那兩間大倉給外人看,說它是格針嶺人春季的“救命丹”,這會兒該讓大家知道了:去年秋季大部分勞力都去參加各種“大會戰”了,老隊長在家中帶領老少、婦女等“剩餘勞力”,除了進行正常秋收外,還動員他們摘山芋秧嫩頭嫩葉、在菜園子裡揀嫩蘿蔔櫻子等等,曬成乾菜,藏入隊部大倉,並瞞着餘赤紅,又把那些大田裡頭遍地收拉下的爛山芋、黴山幹復收了起來;又暗暗告訴飼養員把精豬料適當地減少,省些豆餅、花生餅暗暗藏進倉庫;剛開春又把上級拔來的說是作爲土地追肥用的橡子餅也沒漚進大糞塘,“偷藏”進了倉庫;還又把秋季上級從外地調來的幾千斤的胡蘿蔔被餘赤紅弄掉進南沙溪扔了的說是本地社員吃不慣的東西,發動老年人從溝底撈出來,又切成了胡蘿蔔乾子曬乾,也“偷藏”進了隊部大倉。這會兒把這些東西拿出來,將黴山幹漚泡幾遍,把黴汁倒掉,加點玉米推成煎餅,人們吃得美味香甜;乾菜泡開,搭糧配菜;胡蘿蔔幹放些紅辣椒,炒成稀罕的素菜;橡子餅、花生餅、豆餅放在了大鍋的稀飯裡,人們愈嚼愈香。
公共食堂的生活還能堅持下去,大家都暗暗稱讚這個老隊長有遠見。食堂裡除了燒一部分上級調撥來的煤炭,仍然是燒從山上山下砍筏來的林木和格針帳,再過幾天,就得燒社員的園邊和家前屋後的刺槐樹和格針帳了。社員們在這方面和老隊長一樣,都暗暗發愁,這些東西燒完怎麼辦?
就在這同時,洪宜章的三個女兒家的生活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困難。大女兒文英的丈夫韋亮在公社裡犯了錯誤,被罷了官,沒收了財產;大兒子惠惠的供銷社工作也被解除了,他只有到糧管所裡當了裝卸工。韋亮忍受不了這種尷尬,帶着最小的孩子下了江南。二女兒鳳英那村的食堂已散了夥,一家四口生活十分貧困,吃這頓沒那頓。棗花跟婆婆商量,送些山玉芋和幹煎餅給印才家解決臨時困難。最困難的是蘭英家,她的那個村子剛一過春節食堂就散夥了,到現在她那兒的綠樹已看不到綠葉,只要能吃的樹葉一露頭就被社員掐了吃,野外的溝堤埂上岸邊的野菜也被挖吃完了,甚至有些能吃的嫩草也都被社員用刀子挖起,割掉根放到少量的糧食里加工成煎餅充飢了。蘭英一家幾口餓得面黃肌瘦,皮包骨頭。棗花知道後,經過婆婆的允許趕快把這幾口接過來,在家過了一階段,臨回家時又送給她家一口袋熟山芋幹,來解決燃眉之急。
這一年,洪如剛已在八里屯的中心小學校讀五年級。在入學時,五年級是二個班,每班五十多名學生。剛到學期過半,一個班只有三十名學生了。班主任看着餓得面黃肌瘦的學生,心裡實在難受,他跟體育老師講,叫上體育課時,讓學生少做劇烈運動。接着上級又下來政策把超齡學生和一部分老師下放農村,以減輕學校和社會困難。洪如剛的班主任老師,十分佩服洪如剛的學習和品德,他經常告誡洪如剛,一定要克服眼前的暫時困難,堅持把學習搞好。他是雎寧人,他的家鄉更是生活困難,一想到家庭,實在沒法在此地工作了,他只有主動申請回家,得到上級批准後,他在臨離校時,語重心長地囑咐洪如剛,說:“你沒有被下放,很幸運,一定要克服眼前的困難,努力學習,以後有時間,我會寫信經常鼓勵你的。”臨行時,還贈給洪如剛一個筆記本和幾張風景照片,洪如剛確實沒有錢買東西給他的班主任,心裡十分難受,他戀戀不捨地目送他的班主任老師走出校門。那個老師向和他一起工作的老師和學生招手致意,洪如剛看着遠去的班主任,低下頭,偷偷地留下了眼淚。
不知不覺,格針嶺又迎來了麥收時節,過去老百姓叫“麥口”,“麥口”真謂是道“關口”,長長的“春脖子”渡過了,人人都指望着小麥黃了熟了能吃上頓飽飯。可今年,使社員們太失望了,由於春旱,那不到半米高的小麥棵一割下來,拿到手裡輕飄飄的,打下的麥粒兒都是瘦長乾癟的。老隊長讓社員們割下近二畝的麥子,趕快打下來,一半推成煎餅,一半打成麥糊子,做了一頓小麥稀糊飯,讓社員們吃上一天的“好飯”。
最後的一頓飯剛吃完,老隊長就語重心長地對還沒走散的社員們講了話,他說,“你們都記住這個特殊時期的公共食堂吧!吃了這頓飯只能是留作歷史紀念了,現在的困難我實在的抗不住了,公共食堂再也不能堅持了,散夥吧!可這人心不能散,我一定和大夥共同抗拒這臨時的困難!明天起,你們還得各支鍋另打火,自己想個法兒做飯吃。大家挺一挺,困難一定會過去的!”
第二天,格針嶺的公共食堂宣佈解散,社員們又重新支起鍋竈,開始了各家各戶的自己做飯吃的生活。這時,不少的家庭既買不起鍋竈,也沒有糧食做飯,最後只有偷偷地到外地去逃荒要飯。
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由於上級政策的變化,社員們自己可以開荒、拾邊地,隊裡又分給社員們一些自留地和菜園。這樣社員們有了一些小自由,他們不但可以自己調劑自家的生活,還可以把剩餘的糧食和蔬菜拿到市場上去賣,換回些自家生活的必需品,農村又逐漸償到了新的政策的溫暖,可這政策不久就被否定了,連那些執行新政策的某些領導人也受到了批判。
洪宜章和棗花辛勤地勞作,陳氏在生活上精打細算,終究渡過了生活的難關。
洪如剛自覺地克服生活和學習上的一切困難,每天從格針嶺到八里屯小學校步行往返十公里,在走讀兩年的高小的時間裡,除去節假日、星期天,他大約步行走過八千多裡的路程。洪如剛在讀高小的這段時間裡,經常利用午休時間和下午上完課放學回家之前的空隙,到大街的新華書店裡去看書,如四大名著,古詩詞和百家姓,字詞典等等,他喜歡看但是無錢買,老輩給他的零花錢他捨不得花,中午飯帶的煎餅他捨不得吃而又不讓同學看見,卻偷偷地拿到街上賣了,這些錢他一分也捨不得亂花,全部用來買書看了。他如飢似渴地讀書學習,不斷地吸取書中的精華,學習書中優秀的字詞句,學習古今的文學知識,楷模書中古今英雄人物的品質。從而造就了他今後的人生,造就了他個人的修養。在這二年的四個學期中,他每學期都被評爲“三好學生”,每學期的“操行等第”都被評爲一個“甲”字,而不是“乙”、“丙”、“丁”。
不平凡的年代,艱苦的生活,使洪如剛不但增強了克服困難的決心,也磨練出了他那堅強的鋼鐵般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