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久別的親人
那個晚上,洪岳陽和洪永祥小叔以及洪紀勤弟弟拉了很多互相分離以後的事,又拉了最近幾年生活逐漸好轉的情景,然後就安排他倆去休息了。
洪如剛從沒體會到父愛,今天晚上,他和父親睡在一頭,哪裡是睡覺,他怎麼能想起閤眼,父親當然更是不知怎樣去親密和疼愛從小就拋棄的兒子。洪如剛自然就要向父親傾訴苦水:他從那年十月以後的朦朧記憶,向父親一直講到現在。他時而流涕,時而泣不成聲,時而憤慨,時而懊悔,時而真想抱着父親痛哭一場……
洪如剛絲毫沒感覺到疲勞,也沒感到口渴,只是對着父親滔滔不絕的言語。
可是,那非常寶貴的時間卻偷偷地溜走了。
東方發白了,人們將要迎來一個嶄新的黎明。
洪岳陽聽着兒子的講述,淚如泉涌,甚至痛哭失聲;有時不斷地捶打自己,怨恨自己;時而發出感慨,時而爲有這樣的孩子而驕傲;特別是講到最後,聽說洪彩霞也來到大陸,他都想打斷兒子的話,告訴他,這就是他臺島的妹妹。但他控制了自己,待過一段時間再“泄露機密”吧。
招待所的電子鐘報時了,已是早晨六點整。
洪岳陽這才意識到,爺兒倆已經是一夜沒閤眼。
洪岳陽老人打算在大陸停留的時間計劃是一週,而洪如剛這會才真想把父親留下,深深地體會一下父愛和子孝的滋味。
八里屯鎮的嚴鎮長已經早起,來到招待所問候洪岳陽老人休息的情況,這時權素雯也從另一個房間前來向公公問安。
按洪岳陽老人的意見,嚴鎮長、市政協辦事處主任和接待站的同志經過協商,決定在早飯後,根據洪如剛提供的消息,分別給洪岳陽老人的親人傳遞消息,有電話的通電話,能去車去人送信的就飯後行動。告訴他的這些親人、朋友和本家,在明天上午到鎮**招待所來,因爲這兒有條件接待他們。鎮**負責全部接待費用,洪如剛爺仨十分感激。
圓圓的太陽從東方冉冉升起,八里屯鎮的上空披上了一層似輕紗的薄霧。晨練的人們紛紛早起,在街道的綠化帶的兩旁,有人打太極,有人在做自由體操,有人在散步、跑步;金三角小廣場的中心,音樂四起,不少人在這兒跳着交際舞,扇子舞,秧歌舞;還有不少老年人在馬路旁、公園邊閒逛、遛鳥,那些各種各樣的籠中的鳥撲打着翅膀,放開喉嚨,盡情歌唱。
各條街道、衚衕、巷口,小學生揹着書包向校園走去。
上班族的男女,有的騎車,有的開着自家車,也有的步行,紛紛向工廠、商場奔去,向他們要拼搏生活的地方而去。
出租三輪車,的車已經不斷地來回在街道旁,不斷的觀察路人的動態,隨時準備接送乘坐的客人。
早點部的叫賣聲、飯店、餐飲部的招攬生意和各個商場、超市宣傳產品的廣告喇叭聲,遙相呼應……
好一副改革後的小城鎮朝氣蓬勃的繁榮的景象。
鎮**的大面包、依維客把洪岳陽老人唯一剩下的妹妹蘭英老人和她的部分兒女從青石嶺接來了;把小埠嶺洪岳陽老人的大兒子陳志香和他的兒女接來了;春富村洪姓家族的幾位老人和具有權威代表的爺們接到村部的聯繫通知電話,也坐着手扶拖拉機趕來了;八里屯鎮的韋惠和他的兩個妹妹聞訊也騎着自行車趕來了。
洪岳陽老人好不高興,也是萬分激動,他不斷地和親人們擁抱,握手,拉攬着胳膊,親切長談,悲痛低語,問長問短,互訴衷腸……
洪如剛的大女兒一家和二女兒的一家都早早地趕來了,唯有三女兒接到電話後,在外地正乘坐飛機往回趕。她們都焦急地想和這個從來沒見過面的爺爺見上一面,嚐嚐受到爺爺疼愛的幸福滋味。
從親人的談話中,洪岳陽老人知道大妹妹和二妹妹夫妻雙雙都不在人世了,並且知道自己的小妹妹蘭英家中生活並不好,他拿出不少錢讓妹妹修繕房屋,解決生活困難。說她出嫁時,他沒能給她陪嫁什麼,這回也了卻了一番心願。兄妹倆又是傷心,又是高興,難得這輩子還能又見上一面。
洪岳陽老人又拿出不少錢,對不同生活程度的親人給予幫助。
經過大半天的會面,洪岳陽老人真是如願以償,但也有不少的遺憾,那些死去的親人和朋友再也永遠見不到了。
聽本家說,洪祥玉當時並沒有逃脫厄運,可是,現在的兩個兒子都過得很好:大兒子的一個孩子,成了養牛專業戶,每年收入幾萬元;二兒子的孩子買了幾輛大貨車,搞起了貨運,一年也能收入幾十萬元。
洪岳陽爲洪祥玉能有這樣的後人而感到自豪,遺憾的是,自己的幾個好友好鄰居也是在和自己的一前一後遇難了,從此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世間的事情就是這樣,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鎮委和鎮**有關人士又給洪岳陽老人的親人們講了話,向她們介紹了八里屯鎮改革後的大好局面和深刻變化,也鼓勵他們要像洪岳陽老人一樣,熱愛人民,熱愛祖國,爲了共同建設美好的家園,都要不忘初心,努力拼搏。
第三天,洪岳陽老人在鎮**的幫助下,又用兩輛專車載着不少親人,包括陳志香和他的兩個孩子,韋惠以及洪如剛的三個女兒家的八口人(昨天夜裡三女兒乘飛機已趕到了家),還有洪如剛家族的部分代表,一起去西山春富村公墓給死去的親人祭掃。
半個小時後,幾輛汽車停在了洪姓家族的祖墳的松柏林蔭下。
洪如剛給父親和陳志香逐個介紹已故的幾輩祖先的墓碑。
洪岳陽悲痛欲絕地哭拜在父母親的墳旁,他哽咽地數落着自己的不孝,追憶着父母親的恩情。他又蹣跚地來到自己的那個墳前,不斷地念叨着棗花走得太早,未能和他再見上一面。
他追敘着棗花的爲人和品質,又唸叨着兒子講述自己遇難後她艱難地維持全家生活,孝敬公婆,堅貞守節的那種農家婦女的寶貴高尚的品德。
他怨恨自己,在這個家庭上,他自己是一個千古罪人,而棗花則是這個家庭的功臣。他給棗花磕了幾個頭,這可能是自己對這個心愛人的一些懺悔吧。
他左看右瞧,又想起了珍珍:這裡沒有她的位置,兒子講過她的屍骨被拋在了異地他鄉,他也對不起她,她是爲了這個家爲了父親才遭此劫難的。
洪岳陽又是一陣心痛無比。
他傷心,疲憊,恍惚又回到了五十年前的光景。
那時,棗花和珍珍兩個女人的相互諒解,有了招羣和羣香,又喜得平安,一家幾代人間親情的無比歡樂。平安週歲時,五家人在一起給孩子“抓生”的奇特的歡聚,共觀五鄉一鎮、鄉會的歡樂情景。一家五口暢遊西山紅石崖,手牽手“圓圓轉悠”的幸福時刻,自己狂妄地在紅石崖上吟詩留念,準備創業展宏圖的雄心壯志……
人生真是個走馬燈,一轉就過去了!親人們,老輩們,一個個都走了,走到再也見不到的地方去了!
人生苦短,日月不留人啊!
他淚眼模糊,悲痛至極。洪如剛、陳志香、韋惠等晚輩一起扶着他,替他擦乾了淚。
猛然間,洪岳陽老人眼前一亮,他發現自己的墓碑上,自己的名字刻的字是紅色漆字,不對,自己死了,按此地的風俗該是黑字呀?爲什麼會這樣?是兒子希望還是知道了自己未死?
他驚問如剛:
“孩子你知道爹沒死?爲什麼在我的墓碑上把我的名字用紅字、你母親的名字用黑字呢?”
“這確實是一個謎,不過我也略猜內情,父親你可曾想過:那晚,人家要害你,你在那種難知生死,危難降臨時,你就一點兒印象都沒有嗎?到底是什麼人救了你?是幾個人救了你?在你的印象之中就沒有留下什麼蛛絲馬跡嗎?”洪如剛也感到很離奇地告訴父親。
兒子的言語一下提醒了他:
雷聲震撼,那是冬天奇有的雷聲。
惶恐的聽到行刑的槍聲響過,我不知是死了還是沒死?
大雨潑灑着我飄飄渺渺的身子,痛苦摧殘着我,不知自己是在陰間還是在陽世?
只覺得一切都是朦朦朧朧的,不知是被閻王爺派去的鬼魂拖着的,還是被兩個活人揹着的?
一會兒,又來到一個山洞裡,有人不斷地給我發功救助,我一旦有了知覺,那個是神是鬼的,又沒了;似乎還有人給我喂幾顆山棗兒……當我覺得可以行走了的時候,我準備離開那個山洞,此時似乎有人勸告我:“時局不斷變化,此處不可久留!”一高一矮的影子在身邊晃動,不知是陰間的鬼差,還是他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也許是第三天,其實不知道第幾天,我清醒了,想起了自己的處境,耳邊想起了那些囑託我的似真似假的飄飄渺渺的言語,“乾爹多保重”,“乾爹啊,您好好保重啊!”……我決定遠走高飛了。後邊還有兩個黑影影影綽綽的似在跟蹤我,仍是一高一矮,我恐懼,疑惑,他們是在追殺我嗎?似乎沒有惡意;他們是在保護我嗎?我的身子那麼弱,不傷害我,那當然是保護我了。
就是那幾個人救的我!
是他,就是他!一個非常熟悉的聲音:是乾兒子!另一個人到底是誰?
爹——你說的可是楊猛,我的幹大哥?
你們認識?你們見過?
洪如剛對父親又重複講了和楊大哥相識的那段懲惡揚善的故事。
父子倆也同時琢磨到了或者猜到了另外的人就是楊猛向他們說過的他的那個武功高強的大師兄,也許有當年和自己孩童時期在一起玩的大山。
父親問起兒子可知道他幹大哥兄弟們的下落。
洪如剛又悲切地告訴父親,楊猛的大師兄和楊猛母親的遭遇,還有楊猛出家的事。
他出家了?這個孩子太悲觀了!他爲什麼要這樣面對人生?他在哪兒?——不行!我決定把行程推遲,去找回這個孩子,我要千方百計地喚醒他,讓他跟我走,和我在一起生活,或者讓他再爲武術界貢獻力量。
洪岳陽心想:我要全心全意地對待他,感恩於他,讓我來對救命恩人做一些衷心的回報吧!
洪岳陽回憶起自己和楊猛一家子的交往,心中悲痛至極,十分嘆惜這家人的命運和悲慘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