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千千嚥了一口唾沫,剛剛沉下去的心驟然又提了起來,微微發抖着問道:“什麼樣子的臉?”
李落微微一怔,忽地和顏答道:“或許是我看錯了,水下並沒有異常。”說完,李落歉然一笑,接道,“嚇到房姑娘了。”
房千千張了張口,狐疑的看了李落幾眼,搖搖頭示意無礙。
“王爺,那咱們還去找宋公子他們麼?”
“不去了,就在這裡等,若是到時候他們還沒有回來,咱們就先回船上再從長計議。”
“啊。”房千千驚呼一聲,低下頭小聲嘟囔着,“我是膽子小,可我不是蠢,水下一定有東西。”
李落微微一笑,沒有應聲,女兒家的心思果然細密,李落突然轉了念頭,不願離開小船,那便是說這裡有危險,而且單憑房千千一人不足以應付,倘若換成房千千去找宋無缺二人的下落,李落守在這裡,倒還不如相信宋無缺和公孫師定會平安迴轉更叫人放心些。不過就算房千千胡思亂想,猜測李落剛纔到底看見了什麼,也好過李落將方纔的驚魂一瞥說給房千千聽,平添驚懼,卻又於事無補。
水下的的確確出現了一張臉,一張慘白的形同水鬼的臉,看不見眉毛髮絲,只有兩顆黑漆漆的眼睛,沒有眼白,就那樣貼着海面,從水下幽寒詭異的看着船上的兩人。就在李落看見的瞬間,那張臉倏忽間沉入了水中,蹤影全無。李落自信沒有看走眼,但卻不知道那張臉到底是一張人臉還是海中異獸的面龐,無論是哪一個,總歸不是好事。李落神色不變,只是心裡卻止不住的一陣發冷,身旁是黑山絕壁,身下是深不見底的墨色海水,頭頂籠罩了層層迷霧,唯有一艘孤零零的扁舟連同船上兩個陷入絕境的人。
司遊倦凶多吉少,李落心急如焚,卻無良策。勉強算是會水,但水性定是及不上司遊倦這樣的扶琮弄潮兒,如果司遊倦也失手遭了暗算,李落實無把握能探出水下的虛實。
一瞬間,李落有了度日如年的感覺,掌心滲出了冷汗,握着鳴鴻刀的手絲毫不敢有半點鬆懈,枯等了數息,卻好似熬過了數天光景,讓李落心亂如麻,坐立難安。
少頃,李落深吸了一口氣,回頭看着房千千沉聲說道:“房姑娘,你留在船上。”
“王爺要去哪裡?”
李落垂首看了一眼船舷外的海面,平聲說道:“我要去水下看看。”
“不行!”房千千急忙拉住李落衣袖,疾聲說道,“王爺,水下還不知道藏着什麼,你千萬不能下水,萬一,萬一……”
李落微微一笑,頷首回道:“我明白房姑娘的擔憂,其實我也很怕,不過怕歸怕,有些事卻不得不做,這一路上司遊倦和樂今他們用命來護我們周全,如今他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我不能坐視不管,如果就這樣回去,我實在沒有辦法向樂今交代。”
“可是他也不一定落水呀。”
“嗯,不管司遊倦有沒有落水,我都要去水下一探究竟,你在船上等我,千萬別走遠,如果宋公子回來,你們還不見我浮出水面,不必等我,切記先回去大船再說。”
房千千怔怔的看着李落,鼻子泛酸,雙目一眨不眨的看着李落。李落灑然一笑,解下背上當關遞給房千千,和聲道:“這是我軍中巧匠打造的器具,名爲當關,勉強也算得上一件暗器,你先替我保管,如果我回不來,就請幫我將它交給我義姐。”
房千千愣愣的將當關接在手中,心中五味雜陳,只聽說大甘定天王權傾朝野,殺伐決斷,原來江湖傳言一點也不可信。
李落脫去外衣,裡面穿的正是那件避水衣,這是此刻李落最大的依仗,猶勝手中的鳴鴻刀。李落深吸了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堅毅,就在房千千欲言又止的當口,一個翻身落入水中,耳旁還有房千千的一聲驚叫,轉瞬就被海水涌入耳膜的轟鳴聲掩去,再也聽不到一絲聲響。
海面以下的境況李落並不是頭一回見識,當年出使東海時,便被那條遊蛇帶進過海底深處,透過海水,看見的戰船船底猶如一個鏡子裡的世界,上下顛倒。但這次卻與那次不同,沒有外力,李落潛不了那麼深,而且擡頭向上看,也看不見那個顛倒的世界。海面上的小船隱隱約約,已經變成了一個黑乎乎的墨團。
沒有光,這是一個暗和孤寂的界域。
李落分外想念起摩朗灘前的狂風巨浪,固然兇險,讓人疲於奔命,但總歸不如現在這般雜念紛呈,只剩下無力和無助。
李落試着沉入海底,雖然穿了避水衣,但也極爲費力,一邊彷彿有無數雙手想將李落推出海面,另一邊又好像有數不盡的暗爪想將李落拽入深淵,彼此拉扯僵持着。
冰心訣緩緩流轉,平復着氣息,李落小心的打量着四周,耳旁牢記琮馥早前在船上的叮囑,萬一落水,千萬不能慌,更不能嗆水,要不然只會死的更快。水底的光線很暗,如果不是有暗流迴旋,幾乎感覺不到黑山岩石所在。李落下沉了約莫兩丈深淺,便覺氣息不暢,像有山嶽壓在身上,翻轉騰挪已是辛苦,更別說還要留心戒備水下的動靜。李落暗忖本不該如此不濟,只是心氣先怯三分,心不靜,雜念就多了,氣息散亂的更快。
李落甚有自知之明,沒想着潛入海底一次便能找到什麼,隨即浮出海面換氣,稍稍調息之後再行潛入水下。
出了海面,李落透了一口氣,環目四顧,眼中微微一凝,在水下時自覺是直直沉入船底,再浮出水面時小船已在六七丈開外,而身處水中竟然絲毫沒有察覺,實則卻已被暗流悄然帶去了別處。
李落看不清小船上房千千臉上的神色,吐了一口氣,向小船遊了過去。剛近三丈,就聽房千千厲喝一聲:“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