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臻的心情又見好,走過來摟着茜宇,看着搖籃中的兒子,笑嗔道:“壞丫頭,在兒子面前數落朕的不是!這個醋你也呷!”
“臣妾哪裡敢?”茜宇笑道,美眸中露出幸福,對赫臻道,“皇上,給小皇子起個好名字吧!”
赫臻看着茜宇,微微笑道,“臻昕可好?”
“真心?”茜宇不解其意,疑惑地看着他。
赫臻道:“朕的兒子,要像黎明般擁有旺盛的生命力!”
“昕!”茜宇在心中寫出這個字,於是知道赫臻明白自己擔心兒子的身體,不禁欣喜地笑起來。
赫臻道:“等宇兒再爲朕生下龍子,就叫他臻毅。”
茜宇聽了,早已臉色緋紅。
“他們就是朕對宇兒的‘真心真意’!”赫臻微笑着看着茜宇,愛溺的眼神,讓茜宇深深沉醉!
馨祥宮裡溫情暖暖,宮外的寒冷他們卻絲毫沒有察覺!皇帝歸朝,皇后前後張羅的一切,他都沒有放在眼裡,在聆政殿的匆匆會面後,赫臻便撂下所有人直奔馨祥宮,別人尚且不提,那錦霞宮的瑾貴妃、裕乾宮的敬妃,都是赫臻心上的人物,赫臻這般厚此薄彼的舉動是否會傷人心,他似乎完全沒有考慮。除了她們,高貴如皇后、皇貴妃,低賤如充人、充媛無不翹首企盼着赫臻能夠駕臨,但是多少酸辛淚,多少無情恨,又怎會讓赫臻舍茜宇而去。整個皇宮,只有晚膳時李澤容和錢虢容有幸見了皇帝一面,錢虢容因有孕更是受到皇帝青睞誇讚,叫她好不高興!或許比起那些舉足輕重高品位的妃嬪,這兩個小小的充容似乎來得更爲幸運,然而她們也知道,這一切都拜茜宇所賜!
翌日清晨,前來參加早朝的大臣們才議論着皇帝預備何時恢復朝政,卻不料赫臻早已穩穩地坐在了聆政殿上,衆臣工一番彙報後,赫臻對這數月來臻傑監國的政績十分滿意,羣臣也對臻傑衆口一詞的誇在,讓他龍顏大悅,只是臨近朝會結束之時,宗人府和大理寺的聯合奏章讓他感到不悅。
“……二害祥嬪溺水身亡,三害恬嬪腹中龍嗣,四害……”宗人府監司喋喋不休地宣讀着懿貴妃的罪狀,讓赫臻十分頭疼,揚手道:
“禮親王,這件事情就交給你着手去辦!”說着不等禮親王領旨,便向滕廣示意。
滕廣高聲道:“有本奏來,無本退朝!”衆臣山呼萬歲,匍匐於地,赫臻起身離去。
衆臣退出聆政殿,紛紛嘖嘴議論:
“看來皇上這次似乎對懿貴妃一族不留任何情分了!”
“沒想到後宮這麼多事情竟然都是這個女人一手操縱的,所謂黃蜂尾上針,最毒婦人心也就是這般了。”
見到禮親王滿臉紅光地從面前走過,幾個大臣連忙上前哈腰道:
“皇上方回朝便對侯爺如此器重,實在讓卑職望塵莫及。”
“不知道侯爺打算如何處理懿貴妃一案?”
那老頭摸了摸雪白而綿長的鬍鬚,呵呵笑道:“如今還有懿貴妃嗎?柯大人言辭間可莫犯了忌諱!”說着揚長而去,不可一世。
傅嘉攜三子退出聆政殿,這幾人纔在禮親王這裡吃了閉門羹,見狀便又迎了上去,原來昨晚赫臻夜宿馨祥宮一事早已從後宮傳出,加上傅氏父子此次出征屢建奇功,這會兒不加緊溜鬚拍馬更待何時?
“王爺吉祥!”
“恬貴嬪如今聖眷隆重,又爲皇室延續香火,可喜可賀!”
“皇上親自在朝堂上宣佈小皇子的名字,這可是我朝第一次,可見皇上對五皇子的重視!王爺您這個外祖也是臉上有光阿!”
赫臻與憶祖等厭惡而無奈地聽着這些人的諂媚,客套一番便加快腿下的腳步,匆匆而去!
茜宇從壽寧宮請安回來後,便一直陪伴着兒子,擔心中不免想起今日請安時衆人對自己不屑的眼神。
赫臻不在時,她們或許會因爲我的善良而善待與我,她們爲我的兒子祁福,此恩此德我茜宇不會忘懷。可是人往往這樣,避開了利益,你我可以和平相處、禮尚往來、其樂融融,可是一但把利益擺在眼前,什麼恩情、什麼道義都不復存在。民心尚且如此,這爾虞我詐的後宮豈不來得更爲激烈?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難道爹爹當初爲我打造玉宇亭,是因早就知道他女兒將來的處境不成?
“昕兒!你要快些長大,等長得健健壯壯的,就可以保護娘了,娘就不會讓人欺負了!”茜宇將那份淒涼藏到了心底,她決不願意讓兒子感受到她心底的苦楚。
“誰要欺負你?”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茜宇不免嚇了一跳,轉身看去,卻是璋瑢正一邊脫下猩猩絨氈,一邊往裡頭走。
“姐姐來了!”茜宇尷尬地笑了笑,過來給璋瑢讓座,因見她已換了方纔給太后請安時的服飾,便笑道,“姐姐怎麼換了衣服?這色兒真好看,襯得面若桃花!”
“你哄哄昕兒就算了,這騙小孩兒的話拿來糊弄我?”璋瑢笑着並不急於坐下,只是走到搖籃邊上,逗着小嬰兒道,“小寶貝!母妃來了,認不認得?”
茜宇細細打量了璋瑢,新梳的蝶髻,髮鬢上星星點點地綴着應景的梅花兒,一支金簪插在髻後,隨意中露着幾分挑逗;淡淡地妝容將五官的美麗表現無餘;一身絳紅色錦衣,莊重而不張揚,卻足夠在雪地裡赫然醒目;緊窄的腰身,瘦削的肩膀,這樣一個美貌不可方物的人兒,倒讓茜宇憑地生出些自卑。自從產子之後,茜宇已較之前豐胰了許多,雖不知赫臻是否在意這些,但茜宇着實不喜歡自己的丰韻。
“姐姐!”茜宇俯下身子把兒子抱起來,遞到璋瑢的懷裡笑道,“母妃許久不來看咱們了,昕兒想了不是?”
璋瑢抱着嬰兒,笑道:“小寶貝,你什麼時候能夠講話呀?四哥哥可是會叫娘嘍!”
“聽姐姐說第一次聽到雲兒叫她娘,激動地都落了眼淚,不曉得我的昕兒什麼時候能叫我!”茜宇笑着,眼神卻不離開璋瑢手中的嬰兒。
“自然是先叫父皇的!”赫臻的聲音傳來,兩人不免一怔。
茜宇笑着迎過去爲赫臻解開雪衣,嘴上道:“皇上也不叫通報的,讓人手忙腳亂的。”
“皇上!”璋瑢輕柔地喚了一聲,因爲抱着嬰兒不便施禮,臉上的笑容顯得有些侷促。昨日接駕時匆匆見到的黝黑而瘦削的赫臻,已讓她恍如隔世,此刻相見若不是懷裡抱着嬰兒,恐怕會更加地不知所措。
赫臻細細看了她一眼,笑着接過嬰兒,道:“妍兒不必多禮。”抱着孩子逗了一會兒,轉身對拿了手爐過來的茜宇道,“你叫妍兒抱得,昨日卻爲何不許朕抱來着?”
茜宇笑靨如花,嗔道:“皇上也呷醋來着?太醫今日才說叫昕兒略略動動。”
赫臻正要說什麼,緣亦帶着奶孃進來請安道,“皇上吉祥,敬妃娘娘吉祥,小皇子該餵奶了!”赫臻便把孩子給了緣亦,茜宇過去囑咐了幾句,便要讓她們帶孩子到外廳餵奶。
璋瑢見狀,笑道:“到底這裡暖和些,就在這裡喂吧!”
“妍兒說的是,就在這裡喂吧!朕還是先走了,就是過來看看孩子,別倒叫昕兒着了涼,再添出病來!”赫臻搓了搓手,對茜宇道,“朕晚些再來!”說着向儀門走去,滕廣早就拿着雪衣候着了。
茜宇不便挽留,欠身道:“皇上慢行!”又道,“總管費心了!”滕廣微笑着應諾。
璋瑢挪動身體柔聲道:“臣妾送皇上!”說着趕了上去,腳步間微微向茜宇一笑,隨即同赫臻一起消失在寢宮。
“主子,奴婢要爲小皇子餵奶了!”緣亦和奶孃道。
茜宇默然地望着璋瑢離去的背影,應道:“仔細些!別傷着孩子!”
然而赫臻並沒有去裕乾宮,只是讓滕廣送了璋瑢回去,自己坐着轎攆去了墨寧宮,這讓慧婉儀和琪淑容都驚喜不已。
“若安長的很像你?”赫臻抱着女兒,細細地看着。
琪淑容滿面嬌羞,低聲道:“是!”慧婉儀靜靜地坐在一邊並不言語。
赫臻抱着孩子玩了一會兒,也不留午膳,便匆匆就走了,琪淑容不免有些落寞。
“娘娘!皇上往這裡來了!”錦霞宮裡,瑾貴妃正在繡一個‘月滿’荷包,隨意穿着一件蜜合色夾襖,髮髻鬆鬆拆開,散散地垂在肩頭,卻依舊不失嫵媚的面容!聽到佩雲通報,她愣愣地放下了手中的針線,一時無措。
“怎麼不來迎朕?”赫臻由佩雲服侍着脫下了雪衣,笑顏看着牀榻上盤腿坐着的美人兒!
“臣妾……”瑾貴妃低下頭,低聲道,“我沒想到皇上會來!”
“綺盈!”赫臻坐下來,把玩她腿上的繡了一半的荷包,低聲道,“怎麼朕就不會來了?”
瑾貴妃眼眶微紅,轉過頭去吸了口氣,低聲道:“我不知道……”
“怎麼了?”赫臻問道。
“沒什麼!”瑾貴妃的眼神中再也看不到往日的張揚和跋扈,短短一年多的時間,她已蛻變成了溫淑之人。
“好綺盈,你變了!”赫臻用手攏起她的散發,當聽到她用“我”自稱,赫臻便知道綺盈的性情變了許多,心中不禁歡喜,於是疼惜道,“是朕疏忽你了!”
“我沒有變,只是皇上出征的時日太久,對我生疏了……皇上,您瘦了!”瑾貴妃淡定地說着這些話!
“是啊!幾個月不見,朕對你們都疏忽了!”赫臻嘆了口氣,隨身躺了下來,看着瑾貴妃道,“朕昨夜在恬嬪處留宿,你難道不嫉妒嗎?”
瑾貴妃淡淡一笑,道:“要說嫉妒,那都過去了。想想這麼多年來,我這錦霞宮熱熱鬧鬧,紅燈高掛,我何曾想過別人是否會難過?恬貴嬪溫婉柔美,性情友好,皇上多寵着些她也是應該的!”
赫臻龍顏大悅,笑道:“難爲你懂了!”隨即道,“朕餓了,讓佩雲她們做些吃的過來!”瑾貴妃嫣然一笑,自顧忙去了。
赫臻躺在牀上,腦海中閃現出茜宇的一顰一笑,臉上也浮現出笑容,突然想到璋瑢那精緻絕美的臉龐,妖嬈多姿的體態,不禁蹙眉閉目。
馨祥宮裡,緣亦爲茜宇手上端了一方手爐,“主子,小皇子睡熟了,您要不要先用些吃食?”
茜宇靜靜地躺在貴妃榻上,手中的暖爐早已經涼了,輕聲道:“你們先去吃飯吧!讓我一個人靜靜!”
緣亦不作聲,輕輕地換了茜宇手中的暖爐,靜靜地離開!
“主子!皇上去了錦霞宮!”方纔小瑛子的話,又出現在茜宇的耳旁,茜宇輕輕嘆了口氣,閉上眼睛,默不作聲。
裕乾宮的正殿裡,殿門敞開着,紛飛的白雪翩然進入殿內,帶來刺骨的寒冷,璋瑢怔怔地坐在上座,只是淡淡地對紫蓮說了句“你們下去吧!”便再沒有說過話,紫蓮等不敢多問,只是和穆察搬了幾鼎暖爐在殿裡,自己都怯怯地退了下去。
璋瑢看着漫天的飛雪,眉頭緊鎖,她身上依舊穿着方纔的裝束,髮髻一絲不亂地盤在頭頂,上頭的金簪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她一點一點撥弄着手腕上的翡翠鐲,寒冷的冬天,貼肉帶着鐲子,起初會有些冰冷,但用身體捂熱了卻可以用來暖手。
她心中暗暗道:論容貌,我和妹妹不相伯仲,論才智,我更勝她一籌。赫臻,究竟我和妹妹的差別在什麼地方,爲什麼你可以匆匆歸來就與她共赴溫柔鄉,而我卻要獨守空房?這個皇宮,難道不應該是我陳璋瑢的天下嗎?
錦霞宮裡,瑾貴妃依舊穿着那件蜜合色的夾襖,過來請赫臻用膳時,卻發現赫臻早已合着棉被昏昏睡去了。
她輕輕地坐下來,靜靜地看着熟睡的皇帝,安心淡然地將身體躺下,微微倚靠在他身邊。
半個時辰後,赫臻醒來,發現綺盈躺在身邊,也不叫她,只是看着,美目、翹鼻、紅脣,眼眸微微轉動,靈巧美麗。許是感覺到動靜了,她微微睜開眼睛,見赫臻看着自己,羞澀地笑了起來。
“做夢了?”赫臻笑道。
“皇上怎麼知道的?”
赫臻又躺下去,目光落在紫色的紗帳上,默默無語。
“皇上怎麼了?”瑾貴妃問道。
“朕做夢了!”赫臻嘆了口氣,眉頭又蹙起。
瑾貴妃很是疑惑,但還是服侍了赫臻起來,親手倒了一盞熱茶遞過去,悄聲道:“難道是不好的?”
“也不是!”赫臻擺了擺手,起身活動了活動身體,道,“朕確實餓了,怎麼,還麼有吃的?”瑾貴妃知趣,便再不問下去,笑着扶了他去飯廳。
此刻早已過了飯點,赫臻胡亂吃了些,便要走,瑾貴妃想留,卻不敢開口,只得服侍他更衣。
“皇上這是要去哪裡?”瑾貴妃爲赫臻穿上雪衣,細心梳理着流蘇,隨意問道。
赫臻道:“上書房的下午課也應該開始了,朕去瞧瞧。”
“大雪天的,皇上還去,不怕凍壞了身體?”瑾貴妃關心道,片刻的功夫早已爲赫臻穿戴整齊。
赫臻點了點瑾貴妃的俏鼻,笑道:“皇子們大雪天也不停了課業,朕難道不該去看看?”瑾貴妃笑了笑,和佩雲一同送了赫臻出去。
漫天大雪,赫臻卻不坐轎輦,徒步走在雪地裡,積雪被踩得咯吱咯吱地直響。一羣奴才惶恐地跟在後面,他突然停了下來,環顧四周,這空曠龐大的皇宮,朕爲什麼覺得這麼陌生?自古帝王稱孤道寡,朕縱然掌握天下,身邊又有多少人可相依的人呢?高出不勝寒啊……
“啓稟娘娘,皇上往上書房去了!”坤寧宮裡,內監安泰正在向皇后稟報。
“從哪裡去的?”皇后輕輕脫下纖纖玉指上精緻的護甲,閒淡地問道。
“錦霞宮。”安泰答道。
“那裡?”皇后拿起一個宇軲轆,輕輕推揉着手背,自言自語道,“倒把她給忘記了!”
安泰道:“聽說皇上是徒步而去的,沒有坐轎輦。”
皇后沉思了片刻,微微一笑,對身邊的品悅等道:“更衣,隨本宮去一趟上書房,今日本宮要親自接二皇子回來。”
“是!”衆人應諾。
當皇后的鳳輦逶逶迤迤地停在上書房的門外,她緩緩下車時,卻看到門外除了皇帝的車輦外,還另外多了一頂宮嬪的暖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