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亦捧着茜宇換下的衣裳,看着主子一臉的堅定自己反覺得不安了:“您這麼說,奴婢倒有些擔心,好好的一個遊園,怎麼要得人心惶惶的?什麼是‘擺着看的’,這話聽起來真叫人奇怪。”
茜宇莞爾一笑,自己將腰帶略略放鬆了一些,道:“沒什麼的,你只要一直陪在我身邊就行。”
正說着,臻昕捧着一冊書跑來母親身邊,樂呵呵問:“昕兒背好了,這會兒背給您聽好不好?”
“都懂了嗎?”茜宇溫和地摸着臻昕的臉蛋,這段日子她希望能天天和兒子在一起,本擔心兒子會反感自己將他留在身邊,卻不想兒子竟那麼體貼,每天都樂呵呵不帶一點彆扭。
若珣跟在後頭進來笑道:“母后別理這小傢伙,囫圇吞棗地背了,還不熟呢。”
茜宇點了兒子的鼻頭嗔怪道:“母后上回講的道理你又忘記了?光會背不懂其中的意思有什麼用?”
臻昕雙手負在身後,搖頭晃腦不服氣地說:“兒臣覺得真大人講得好,叫人一聽就懂。四姐姐自己也一知半解的,不好不好……”
若珣又氣又羞又喜,過來拍了弟弟的額頭罵道:“你姐姐我哪兒不如他了?好沒良心的壞傢伙,枉我還天天陪着你念書。”
臻昕反笑道:“是呀!母后還是另給昕兒找個師傅吧,四姐姐從前每天都能見到真大人,來上書房可殷勤了。如今雖也天天陪着兒臣,可真大人又不在宮裡,恐怕四姐姐早就想回央德姑姑府裡去了,心思早不在這兒了。”
若珣被堵得說不出話來,紅着臉扯了茜宇的袖子道:“母后您也不管管他,這孩子越發淘氣了。”
緣亦見文杏端了新鮮水果進來,也打趣道:“你這丫頭,長公主那份不該送進來,該直接送去上書房呢!”
文杏也機靈,笑道:“緣亦姐姐又忘記了?先前是該送去上書房,可如今真大人早出宮去了,我們長公主還是在馨祥宮和太后娘娘一起吃的好。”
若珣見所有人都拿她玩笑,急得眼淚都要出來,膩着茜宇要她做主。
“好了,緣亦文杏也是的,就是你們這樣昕兒也越發沒規矩了。”說着囑咐兒子道,“不許對皇姐沒大沒小的,要是真覺得四姐姐講的你聽不明白,就把那些地方都記下來,或問母后,或等你端靖母妃來了問她。再不濟母后就請太傅過來給你講。聽到了沒有?”
臻昕認真地點了點頭,又對母親道,“昕兒早習慣了書房的作息,兒臣願意在馨祥宮天天陪着您,只是兒臣也想按着書房的時辰來學習,若四姐姐早上要服侍母后,兒臣就先自學好不好?那些辰光白白浪費了,回頭宸兒、歡兒他們都要越過我去了。”
茜宇聞言滿心安慰。身旁有若珣如同親身女兒一樣向自己撒嬌,兒子又那麼懂事聰明,腹中的胎兒也漸漸長成,一切都那麼美好,唯一缺的……不,人要知足。茜宇心中暗念:這世間有太多的人尚無法享受我如今的福氣,我既然要與赫臻天長地久,就必須面對它背後的代價。如今能和這些孩子在一起一刻,我就要快樂一刻,不然將來即便與赫臻長相廝守,對孩子們卻連一絲美好甜蜜的回憶都沒有,那如何好。
臻昕敏銳地感覺到母親眼眸裡淡淡的哀愁,只以爲母親又思念父皇,便抱着茜宇的腰,輕輕摸了摸母親的肚子乖巧道:“母后您放心,昕兒一定聽您的話,將來做個最好的哥哥。”
茜宇自然信,卻拍着兒子的腦袋笑道:“先別說大話,母后還看你的表現呢。眼下要吃飯了,這瓜果晚些再吃,過了晌午記得和四姐姐一起去坤寧宮向你皇嫂請安,她特地派人送了瓜果來給你的。”
裕乾宮裡,挽香也進來問璋瑢:“主子,皇后娘娘派人送來的新鮮水果,您這會兒要用嗎?還是先傳午膳,錢妃娘娘也在這兒用吧?”
“不了!”錢韻芯起身對璋瑢道,“臣妾還是回宮去了,不打擾您用午膳。”
璋瑢卻沒有回答,只是問挽香:“皇后送了什麼瓜果來,你一會兒過去替我謝一聲。”
“送了西瓜、蜜瓜,還有脆棗和葡萄。”挽香道。
璋瑢又問:“太后那裡定也送了,妃嬪之間哪幾位也得了?”
“聽說東西不多,就太后和我們這兒,再有涵心殿、上書房、承乾宮、玉林宮、丹陽宮和棲霞殿、宜人館有。”
“知道了,你把我這些勻成三份,分別送給徐貴人、孫貴人和萍貴人。”璋瑢道,“午膳多備一份,錢妃娘娘在這裡用。”
錢韻芯連忙道:“娘娘的瓜果還是留着您慢慢用吧,拿臣妾宮裡的勻給三位貴人就好了。您這兒還有六小皇叔呢,小孩子都愛吃些果子蜜瓜的。”
“不必了,孩子們的不是已經送去書房了嗎!錢妃今日也不必去照看皇子們的飲食起居,就陪哀家說說話。一會兒挽香過去坤寧宮,你一起去,替哀家謝一謝皇后,或許皇后那兒也有話要與你講的。”
錢韻芯愣了,心裡不禁奇怪,今日要找自己說話的人真是不少,難道跑去和班君嬈說那些,真的是多此一舉?或者……上頭這幾位主子,早就定下了班君嬈的命運,自己從頭至尾不過做個看客罷了。若是如此,那自己對班君嬈說的那些話真真是可笑了。
“錢妃不必想那麼多,高牆深院的宮闈,不過就是這些事情。”璋瑢示意錢韻芯坐下,悠悠道,“記着本宮的話,如何做妃嬪,是爲了皇上。如何做人,是爲了自己和孩子。”
錢韻芯淡淡一笑,語氣裡有半分酸楚:“只盼臣妾真有能爲孩子費心思如何做人的那天……”
送去棲霞殿的水果自然是衝着班君嬈纔有的,但孕婦需得避忌生冷之物,如西瓜之類是吃不得的,故而送來棲霞殿的那份裡並沒有此類東西。
但班君嬈依然有些飲食不振,便把東西分給了楚貴嬪和凌美人,又因昨晚的事情和凌美人說了好久的話,面上一副姐妹不分彼此切莫因誤會存了芥蒂的親和,實則還是對淩氏多留了一個心眼。自早晨錢韻芯跑來對自己說了那些話後,這宮裡究竟誰敵誰友竟叫她一時模糊地分不清。
凌美人的驚嚇也早壓下了,此刻她手裡拿着一枚青棗沒有吃,只聽她笑道:“聽說皇上要請那位忽侖王子游園,到時候除了列席的妃嬪,其餘宮嬪都需得閉宮門迴避。不曉得這一次哪幾位娘娘能有幸得到皇上的邀請。貴嬪娘娘您要不是有身孕,一定能伴駕吧!”
班君嬈見她一味討好自己而忽略了一旁的楚貴嬪,遂笑道:“楚姐姐也定能去!”
楚貴嬪不愛多議論宮裡是非,只是道:“皇上的心思我們自然猜不出的。”
“聽說這位契木罕王子就是國和公主未來的駙馬,這一次還上奏請皇上帶公主一起遊園呢。”凌美人從前住在重華宮裡,宮嬪之間每日最大的樂趣就是議論宮裡的蜚短流長,手下的宮女內侍也機靈的很,宮裡稍稍有些風吹草動,他們轉眼就都能知道了。
班君嬈想起那日自己當面恭喜若珣卻遭了冷臉,便沒有接凌美人的話,只是笑道:“太后和皇上自有主意,我們還是靜觀的好。”
凌美人沒聽出話音,依舊樂呵呵道:“說起來真是想瞧一瞧那位忽侖王子,聽說雖是草原上的蠻夷之人,但一表人才,樣貌生得極好。”
見她大有要說下去的意思,班君嬈便推賴自己犯困,請楚貴嬪也回去歇息,纔打發了凌美人離開。此時扶梅進來服侍,告訴她說:“錢妃娘娘一個上午都在太妃那兒喝茶,吃了午膳彷彿又去坤寧宮了。”
搖着手裡的團扇,班君嬈幽幽道:“扶梅你可知道這位錢妃娘娘早晨來與我說了什麼嗎?”
扶梅搖頭,她此刻對於這些女人有什麼心思一點也不感興趣,只希望眼下各宮之間能分個伯仲,自己也好找準了大樹去依靠。然早有濃蔭庇護着她,她只渾然不覺。
“她說叫我一定好好保護我的孩子,若季妃膽敢要抱養我的皇兒,她定會在皇上皇后面前替我說話。”班君嬈冷笑了一聲,“你說她這個人,是不是想一出是一出,究竟是心地太過實誠,還是城府太深,變臉比翻書還快!”
扶梅是吃過錢韻芯苦頭的,那位主子的厲害她可不敢隨便揣測,總之再不濟也不會去投靠丹陽宮,便在主子面前支吾了幾句,並未表明態度。
“對了,太后那兒你去過了麼?”班君嬈想起太后命令扶梅每日去一次,便問道,“你見着太后了?”
扶梅搖頭:“奴婢去了,但只是和春總管說了幾句話,並沒有見到太后,但春總管還是吩咐奴婢每天都要去。”
團扇抵着下巴,班君嬈喃喃道:“好生奇怪的太后,明明有楚貴嬪每日去坤寧宮稟報了,爲什麼又要你去呢?還每天都要去!”
是日夜裡,若珣照顧臻昕睡下後來到茜宇的寢宮,幫着緣亦端了熱牛乳給她,遂低聲問道:“皇嫂說皇兄要兒臣陪駕遊園,兒臣只跟着母后好麼?還有……那天舒爾會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