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珣再從涵心殿出來時,臉上依舊掛着甜甜的笑,眉宇間添出的幾分堅毅頗似她的父親,這一刻她倒是盼着那位忽侖王子快些進京了。
她的小宮女快步迎上主子嘻嘻笑道:“公主的話奴婢可是帶到了,真大人倒是說了幾句,就不曉得公主要不要聽了!”
若珣白了她一眼罵道:“你要是不自在了,我就把你交給管教嬤嬤去鬆鬆筋骨。真大人又豈會要你一個小丫頭傳話!”
那小宮女“瞎”了一聲,扶着若珣一壁走着一壁道:“主子真是英明,大人的確沒說什麼。不過方纔皇后娘娘傳了話給您,要您去棲霞殿傳她的話,讓錢妃娘娘饒了那些宮女。”
若珣眉頭一皺,嘆道:“這幾個娘娘還真是能折騰。”她自然不會駁皇嫂的意思,施施然來到棲霞殿時在外頭就聽到哭聲一片,待進來一看也着實唬着了。
院子裡宮女內侍齊齊地跪在地上,兩架長凳上正按着兩個宮女挨板子,那捱打的哭,一旁跪着的也哭,果真是哀怨一片,殿廊下錢韻芯卻悠悠坐着,一旁坐着的惠嬪臉已漲得通紅。
“長公主來了!”錢韻芯與班君嬈起身與若珣互行了家禮,便笑道,“這一院子奴才吵哄哄熱得膩人,公主昨日才惹的暑氣,真不該來。”
若珣尷尬一笑,在錢韻芯面前溫和道:“錢妃娘娘不該生那麼大的氣,皇嫂說今日天熱她身上也不自在。要您看在惠嬪肚子裡龍胎的份上,就饒了這些奴才,讓她們都記着打,往後再敢讓主子有閃失兩罪並罰也不遲。”
錢韻芯笑得明媚,悠悠轉了身看班君嬈,道:“依本宮看這些奴才着實可惡,大半夜地竟讓主子丟了,昨日若不是皇上碰巧遇見你,昭雲殿那麼深重的陰氣只怕對胎兒不好。那一日太醫的話,惠嬪怎麼就不往心裡去呢?”
班君嬈維諾恭敬,欠身道:“臣妾真是該死,要娘娘和皇上都擔心了。”
錢韻芯卻沒好氣:“惠嬪可別對本宮說該死,你這一死,肚子裡皇上的龍種可怎麼辦?貞儀貴妃一個就夠了,她心善仁慈,怎麼也不會拉上你吧!”
心中大大一顫,班君嬈不由得向後退了一步,若非宮女攙扶只怕要跌倒。錢韻芯眉頭一挑揚聲道:“對了,就該這麼護着主子,可不敢讓她跌倒。”轉臉卻對若珣溫和笑道,“這裡膩人,皇后娘娘的話本宮記着了,今日饒了那幾個奴才便是,這會兒本宮送公主回去吧,您纔好些,一會兒日頭濃了,就怕又曬着了。”
若珣心中暗暗一笑,從前錢昭儀的脾氣連宮外都傳遍了,今日看看果然厲害。於是應了她的話與班君嬈告辭後便要走,再路過那兩個捱打的宮女時她略略看了一眼,二人都被打得皮開肉綻,夏日裡衣衫單薄便都黏在身上了。這副慘象叫人不由得心中一寒。再去看身邊同行的錢韻芯,她卻氣定神閒彷彿什麼也沒發生。深宮裡的女人都這樣麻木嗎?若珣心中一嘆,不禁想念起了母親。
班君嬈立在殿門看着錢韻芯帶着若珣姍姍離去,恨得雙手在廣袖中緊緊握拳。一個是妃一個是嬪,今日若沒有人來阻攔,自己也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宮裡頭的奴才被她一個個打過去。
對於各宮妃嬪而言,能否護着自己的奴才讓他們在人前風光,便是這位主子能耐的表現。今**班君嬈算是顏面掃地,昨日皇帝深夜宿於棲霞殿的恩寵也都跟着都成了笑話。
“主子。”扶梅早就被打怕了,沒想到自己的傷纔好些共事的幾個宮女又捱打,這一刻顫巍巍在班君嬈身邊道,“紫蘭和玉蘭被打得不輕,要不要請季妃娘娘開恩宣個太醫來瞧瞧。”
錢韻芯的確厲害,昨夜放自己出去的明明是棲霞殿裡兩個值夜的小宮女,她偏偏不管,非拿季妃撥過來的兩個宮女開刀,這一下自己要如何向季妃交待。
“沒得讓季妃娘娘心煩,你拿些銀子去御醫館疏通疏通換些棒瘡藥來,先給紫蘭和玉蘭治傷,其她幾個你看着辦吧!”班君嬈皺着眉頭無力一嘆,轉身往內走去。她早料到昨夜的行爲一定會激怒錢韻芯,只是想不到這位主兒竟這番潑辣,更讓她心寒的是皇帝的袖手旁觀和季妃的漠視不管。而皇后,也是看了半日戲,纔來打個圓場吧!
季妃,她究竟怎麼想的,難道她根本看不起自己肚子裡生出來的孩子麼?做什麼這些日子都躲着自己?眼前突然飄過王越施溫婉的笑容,班君嬈渾身一震,這一刻才發現自己似乎起步時便擇錯了道。
這一邊,沈煙纔回宮向皇后傳達了太后的意思,璋瑢便急着來了坤寧宮。她雖有着端靖皇貴太妃的身份,卻根本身不由己。除了在這後庭走走,哪兒也不能去哪兒也說了不算。昨日聽聞茜宇遇刺璋瑢是如何地擔心,可卻不能離了宮去看她,甚至都不曉得誰才能讓自己出宮。此刻聽說沈煙回宮了,便趕着過來打聽妹妹的情況。
“臣妾曾問太后要不要接您去王府陪她,太后說王府裡有兩位嫂子在也不悶,您在宮裡要照顧六皇叔已沒有空暇,不想再給您添麻煩。還說這些日子五皇叔那兒也煩您多留心。”沈煙立在璋瑢面前答着她的問話。
“太后和腹中胎兒果然沒事麼?那些賊子都被制服了?”璋瑢又問。
沈煙笑道:“太后母子平安,隨侍的太醫說只是受了驚嚇才動了胎氣,靜靜養些日子便好了。至於那些賊子,臣妾就不清楚了。”
璋瑢知道再問不出什麼,妹妹都提前打斷了自己出宮陪她的念頭,自己再請就顯得矯情了。
悠兒看着略顯黯然的璋瑢,心中也是一嘆,也許太妃與母后姐妹情深放心不下,可她若一出宮,就恐怕不是行刺這麼簡單,只是她自己察覺不到罷了。
三人正說着,錢韻芯卻送了若珣回來了,她見到沈煙不禁有些驚訝笑着問道:“蓮妃娘娘不是在宮外侍奉太后麼?”
“太后念着元戎呢,便把我趕回來了。”沈煙淡淡一笑,方纔一路進宮便聽到今日錢妃又在棲霞殿裡作威了,此刻皇后定會有話要囑咐她,自己在這兒待着怕要她丟了面子,便笑盈盈對璋瑢道,“臣妾送太妃娘娘回宮吧!”
璋瑢瞭然,卻笑道:“不如帶着若珣一起去承乾宮坐坐,哀家也惦記着元戎丫頭手臂上的傷呢!”
眼看着衆人結伴離去,獨獨留下自己,錢韻芯突然意識到了問題的所在,似乎自己熱情地送長公主回來卻是給自己找不痛快了。她頷首去看半倚在坐榻上的皇后,臉上那溫和柔善的笑意果然一點點的褪去,替而之的是攝人的嚴肅。
“方纔臣妾聽長公主說娘娘身子不適,怎麼不宣太醫瞧一瞧?”錢韻芯端着僵硬的笑容說着,心中暗暗打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