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賊人膽怯地退後了一步,高聲壯着膽子吼道:“你是忽侖王子?那好……你就更應該爲我忽侖百姓做主,用你手裡的長劍殺了這個狗皇帝,從此這天下就是你的了。”
契木罕瞥見舒爾已慢慢接近蒙面人,因思索着要如何分散那人的注意,面上的神色與手中的長劍都滯了一滯。
若珣並不知情,眼見他猶豫起來,不禁大駭,厲聲喊道:“契木罕,你若敢聽這賊人的話,定萬劫不復。我縱使咬舌自盡,也絕不會受你們的要挾。”
契木罕大驚,正要開口時,舒爾已縱身一掌劈在了那賊人的後腦之上。
蒙面人吃痛暈厥過去,手中利刃滑落時在若珣的脖頸上劃出一道血痕,他沉重的身體還未及將若珣壓倒便已被舒爾一腳踹開。
周身的束縛驟然鬆開,若珣反沒了重心,又因驚嚇而雙腿綿軟,身子便如一簾絲綢般軟軟下墜,眼看着摔倒下去,卻被一雙手有力地托住,耳邊亦有那叫人溫暖安心的話語,“別怕,我在。”
“舒爾……”若珣無力地喚了一聲,她伸手想抹去擋住了視線的淚水要清楚面前的舒爾,可手方擡到半空便無力地垂了下去,因受驚過度,這個嬌弱的小公主在獲得安全的那一刻暈了過去。
“全部留活口。”乾熙帝沉沉的聲音響起,“朕要看一看,這些人倒底是誰,爲何有膽量夜闖禁宮,又爲何要刺殺朕。”
“請求陛下明察,這些人定不是我忽侖牧民。”契木罕已放下手中的長劍,單膝跪在臻傑的面前,極其誠懇道,“契木罕以項上人頭向您起誓。”
“這樣的起誓,哀家也不敢信半分。”見若珣安然,茜宇方幽幽開口。方纔那般慌亂時,她瞥見皇帝暗暗地在手中比劃了兩下,所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賊子歹徒在窮途末路時往往會豁出性命來廝殺,可眼下那些後來從船頭船尾爬上來的蒙面人卻輕而易舉地就被制服,且帶着武器的侍衛又是何時上的船,爲何一有事就全跑了出來,這一切都無疑擺明了這場戲是皇帝一手安排的。既然如此,自己也要好好配合皇帝將這齣戲唱完。
“哀家在王府時,便遭到忽侖人的襲擊,彼時若非哀家的侄子奮力營救,或許哀家也隨先皇去了。”茜宇扶着身旁的悠兒,跨前一步立在臻傑的身後,將極凌厲的目光掃過契木罕,冷冷道,“王子覺得,這一次哀家能信你麼?”
契木罕面色緊繃,答道:“上一次太后遇襲之事,包大人與臣講是有人蓄意挑撥兩國關係冒充了忽侖人,還請太后明察。”
茜宇道:“哀家自然明察,便是不想王子難堪,才以此做了藉口將事情壓了下去。然事實如何,只怕人人心裡都有一本賬。”
契木罕沒有支聲,他身後驚魂稍定的使臣卻開口反詰道:“太后的意思是,我們王子派人來行刺皇上和您了?方纔那賊人也口口聲聲說明了此次行動的目的,說到底,還是陳年舊賬算不清楚吧!”
茜宇冷笑道:“皇帝,使臣大人這話說的極有道理,想來一個平頭百姓能揮舞着彎刀闖入深宮內院,如此通天的本事,若非經年的積累一時也不能行。也是,爲了一個連忽侖王子都認不得的人,哀家爲何要遷怒於四王子呢!”
臻傑應和道:“母后息怒,讓您受驚了。只是這些人是否是忽侖人還有待審問,若非忽侖人,那定是有歹人意欲再次挑撥兩國友好,但若是忽侖人……”
那使臣極無眼色地插嘴道:“皇帝陛下,我王室絕不會有如此大逆行爲,即便是忽侖人,也是中原土地養壞了他們的心思,讓本淳樸善良的忽侖牧民壞了本性。若說過錯,只怕也不能算在我忽侖王室之上。”
茜宇心內冷笑,隨便讀了幾本史書典故就拿來這裡獻寶?遂幽幽開口道:“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縱是我中原子民由北南遷或入草原放牧爲生,想來也要適應些時日。但多年之後也個個能將日子過得豐足滋潤。緣何忽侖牧民一入我朝就自長了這些旁門左道的心思?看來使臣大人也需得小心,切莫在京城住久了,也自生出一身違逆的毛病。說到底,還是人有不同,是不是?”
契木罕耳聽茜宇句句不讓,如此直接地羞辱忽侖人,他心中也不甚舒服,但這又是身後那愚蠢的使臣自討的沒趣,何嘗能怪茜宇。出言制止了那人說話後,對臻傑道:“今日之事實在需要幾番明察,契木罕願竭力配合皇帝陛下調查此事。此刻太后、皇后和各位娘娘都受了驚嚇,國和公主也受到傷害,還是早些結束遊園,讓各位娘娘休息要緊!”
臻傑道:“不錯,今日如此掃興,遊園斷乎不得再繼續,自然朕也要徹查皇庭,不能放過任何一個漏網之魚,便是在犄角旮旯裡,朕也要將其誅殺。”隨即朗聲道:“齊泰,即刻宵禁,各宮妃嬪各奴才都不得隨意走動,你親自帶御林軍搜查每一個殿閣,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可疑之人。並派人護送每一位大臣出宮,眼見他們安然回府後,方可回宮覆命。”
“是!”齊泰與羣臣紛紛應諾,待得茜宇等離船回宮並羣臣出宮,皇庭內又安靜下來,然風波是否就此平息,尚不得而知。
半個時辰後,太醫從若珣的房內退出,向茜宇和悠兒道:“國和公主脖子上只是皮肉傷,幸而未傷到血脈,此刻已服下寧神的藥安睡,明日一早便能醒來。但公主受驚過大,還需太后和皇后娘娘細細開導才行。”
茜宇又問了幾句要緊的話,便打發了太醫離開,悠兒一邊扶着她進入若珣的屋子,一邊關心道:“您的身子不要緊麼?爲何不要太醫看一看呢?”
“我的身子我自然最清楚了,這個孩子很是安穩。”茜宇已走到若珣的牀邊,看着牀上安靜睡着的女孩,那張還嫌稚嫩的臉在熟睡中仍不減驚恐之色,叫人很是心疼。
“總以爲自己見過世面,能人所不能。”悠兒自嘲道,“方纔卻也嚇去了半條命,虧得這孩子那情形下還能想着她的皇兄。”
茜宇輕輕撫摸着若珣的面頰,希望能讓她在夢裡漸漸平靜下來,口中低聲道:“皇上這一次似乎太急進了些,怎麼會……”
悠兒不解,問:“母后爲何說皇上太急進了?”
“皇上若不跟你提,你也不要問。”茜宇道,“若我猜得不錯,這件事和忽侖人或陳東亭一夥沒有半點關係,只是皇上排的一齣戲罷了。卻沒想到當中出了岔子,無意傷害了若珣。”
悠兒後怕道:“若非方纔若珣立到宜嬪身後,難道那人會挾持宜嬪不成?皇上也太冒險了。”
“也許是個宮女或者內侍,皇上定不至於不顧妃嬪們的安危,一切只是湊巧。”茜宇俯身輕輕吻了若珣的面頰,淡淡笑道:“雖然要我們珣兒受了點驚嚇,不過方纔見她與舒爾四目相對的那刻兩人眼眸裡濃濃的情意,看得出這小兩口往後定會很幸福!”
悠兒笑道:“真家能有若珣這樣的媳婦將來當家主事,我也了無牽掛了。”
正說着,緣亦進來說皇帝駕臨,未等悠兒迎出去,臻傑已來了若珣的屋子。他親自看了妹妹的傷又見她已睡得安穩後,方放下心來。遂與悠兒一起陪茜宇回內殿,並將今日之事的始末告訴了二人。
“藉此機會將陳東亭在宮內安插的眼線一併剷除,既做得自然,又讓他們沒有插手的道理。”臻傑道,“本來朕只是要齊泰暗中緊盯他們的一舉一動,例如……安排陳東亭見端靖太妃之類,但那日惠貴嬪一事如此迅速地傳出去後,朕突然意識到若繼續放縱他們遊走在後宮,也許哪一日就會威脅到太后和朕妻兒的安全,所以不得不先下手了。”
茜宇頷首肯定皇帝的決定,只是道:“但這一次是和忽侖人扯破臉面了,不知契木罕王子能否鎮住那幾個愚蠢的使臣。”
“雖然讓兩國關係陷入尷尬,但至少契木罕暫時不會遭到什麼懷疑。”臻傑道,“朕希望等到忽侖王室意識到我們的用心時,他們已毫無還擊之力。”
茜宇思量着臻傑的話,擡眼見悠兒在一旁凝神,問道:“皇后想說什麼嗎?”
悠兒看了茜宇一眼,又看着臻傑,猶豫了一下才道:“悠兒小時候也看過些史籍傳記,深知要顛覆一個皇室也非朝夕可行,需得做出最周全的謀算。臣妾雖不知皇上要如何對付忽侖王室,只是斗膽提醒皇上一句,對於我朝而言,此刻……端靖太妃於陳東亭他們仍然是有利用價值的。我們……不能不防備。”
茜宇眉梢微微一動,她笑得很無奈,“方纔,我也想說這句話。”
臻傑看得出茜宇神色裡露出的心痛和矛盾,但現實就是如此,誰也不能無視,此刻說安慰的話只顯多餘,遂道:“端靖太妃如何,朕的確沒什麼太大的把握,但朕能保證,端靖太妃不會有什麼作爲,從朕知道那羣老狐狸的陰謀,又太妃進宮後,她的一舉一動都在朕的監視下了。”
嘴角雖勾出淒冷的笑,但茜宇不得不承認,對於這個兒子能否做好皇帝,赫臻可以完全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