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雲反被母拖着滿屋子跑,倒也覺得好玩,尤其是看見蔣寒洲那張青白不定的俊臉,她的心痛快極了。
“艾停雲!”蔣寒洲跳上了桌子,鐵青着臉瞪着停雲怒吼一聲,“你想謀殺親夫嗎?”
停雲牽着在屋內歪三扭四的圍着桌子跑,邊跑邊說,“你有能耐讓替你拜堂,沒能耐讓替你洞房嗎?”
蔣寒洲吸氣,這個女人仍舊對拜堂那件事耿耿於懷,這是報私仇來了,他怎麼也想不通,這女人總能前一刻溫柔如水,下一刻兇猛如虎,她腦子裡天天在想些什麼,喜怒無常,讓人捉摸不透,他怒喝道:“我救了你的命,你敢這樣對我!”
他不提這茬還好,一提這茬停雲內心的怒火就蹭蹭竄了出來,停雲用力扯住,終於剎住了步子,獰笑道:“你這意思,你救了我的命,有恩於我,我就要給你當牛做馬?容不得半點反抗的餘地?哼,果然你這個人……”
她的話還沒說完,蔣寒洲忽然就惱了,“我這個人怎麼了?!誰讓你給我當牛做馬了?我不是說了我喜歡你嗎?你跟我鬧什麼情緒呢?”
“我跟你鬧情緒?”停雲氣紅了臉,道:“你一個理直氣壯的貪戀美色的色胚子,只喜歡女人的皮囊,有什麼資格說出喜歡這兩個字,說到底你對我只是滿腦子污穢想法,哪有什麼喜歡!”
蔣寒洲瞳孔驟然緊縮,站在桌子上居高臨下的瞪着停雲,許久,一言不發的從桌子上跳了下來,拉開門大步離開了。
門外長恩和小蘭靜悄悄的躲在牆邊聽着,瞧着他走了,方纔焦急的從牆角跑出來,小蘭還沒開口,倒是長恩開口道:“我的小姐哎?怎地又使性子了?”
小蘭牽過她手上的紅綢,把牽了出去。
停雲瞪着蔣寒洲離開的背影,一咬脣,掀開簾子進了內閣,坐在牀邊一句話都不說。
長恩趕忙跟上去,彎着腰繼續勸慰道:“老奴看得出來,蔣家少爺是真心喜歡小姐的……小不忍則亂大謀……”
停雲靠着牀,臉朝着裡側玩着帳簾上的櫻子,淡淡打斷他的話:“長恩,爲了家族,你也希望我任他擺佈欺辱?你真的這樣想麼?”
長恩哄道:“都走到這一步了,小姐何以說這樣喪氣的話呢?”
停雲抿脣。
小蘭從門外走進來,抖了抖肩頭的雪,急的團團轉,她一邊收拾屋子,一邊輕聲道:“二姨太,蘭兒雖沒有過男人,但在這府上也見過許多事,男人啊,都喜歡溫柔的女人,一次兩次使性子,男人會覺着可愛,使多了,就會招男人厭煩。有些話不該我來說,但是二姨太是爽利人,蘭兒也就冒着大不敬想要說兩句,眼前,小姐全仰仗少爺才能安然無恙的待在府上,又全靠少爺護孃家周全,二姨太這樣對少爺,一來若是傷了少爺的心,咱們就失去了庇佑;二來若是傳到夫人耳中,那還了得?”
停雲垂着眸不說話,側開頭,一臉倔強的神情。
長恩給小蘭使了個眼色,小蘭坐下握着停雲的手繼續說,“二姨太,蘭兒說話不中聽,卻句句肺腑,少爺是真的中意你,我進府這麼多年,頭一次看見少爺跟女人吵架,頭一次看見少爺可以爲了一個女人做這麼多事。”
“這麼說,他跟我吵架,我還要感恩戴德了,謝謝他賞臉跟我吵架。”停雲慢慢道。
小蘭心急,解釋道:“二姨太知道小蘭不是這個意思,小蘭跟二姨太的時間短,但從二姨太爲了孃家而嫁入府中,遭受這麼多磨難還能撐到今天,說明二姨太顧大局,明大義,小蘭相信太太不會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爲了一點小事就辜負了這麼長時間的努力。”
長恩看着停雲彆扭的神情,臉上浮起復雜的神色,他拍了拍小蘭的肩膀,“讓小姐一個人靜靜,咱們出去吧。”
小蘭擔憂道:“可是……”
停雲側着臉嘟囔道:“是啊,沒必要爲了這點小事就辜負了這麼長時間的努力。”她黯淡下神情,“既然是他的話,那我也沒必要急着把自己送給他了。我總覺着沒有安全感,如果讓他得逞了,我還有什麼籌碼來保護自己和家人呢。”
如若他只是喜歡這幅皮囊,停雲下意識摸了摸胸口,一旦把身子給他了,她連最後的籌碼都沒有了,就算這籌碼如此廉價。
“哎。”她低落的靠在牀頭,惆悵的嘆了口氣,一副神遊物外幽怨的樣子。
長恩深深的看着她,輕輕往門外走去,關上了門。
小蘭在門外擔憂道:“二姨太到底怎麼了?之前心心念唸的想見少爺,好不容易兩人的感情有了進展,又對少爺的反應這麼激烈,下午的時候我瞧着兩人小吵小鬧的感情極好,可到了晚上還這樣,真擔心……哎……”
兩人並排往偏閣的方向走去,長恩輕輕咳嗽,神情複雜的說,“我伺候小姐十幾年,她自幼雖任性,卻懂得顧全大局,今日之事,如若放在以往,她定能忍下來,可是她今天忍不了……”
小蘭迷茫的看着長恩。
長恩又劇烈的咳嗽了幾聲,單薄的身體瘦如排骨,竟撐不起中山長襖,像是竹竿兒似得,語重心長的說,“小姐這是對少爺動了情了啊,所以少爺滿不在乎的輕佻,這孩子,是愛重了,才能不管不顧的發那麼大火。”
小蘭一臉懵懂的神情。
長恩面色憂慮道,“如果是這樣,小姐很有可能自亂陣腳,當真要另尋對策了。”他拍了拍小蘭的頭,臉上堆起面具般的世故笑容,“放心,小姐做的過火,但未必只有壞處,你想想少爺時常接觸的女人,都是對他言聽計從的,小姐乖張精怪的地方,恰恰是最吸引少爺的地方,不然他不會對小姐窮追不捨至今,放心吧,少爺不會因爲這些事就冷落小姐的。”
小蘭重重點了點頭,“長叔,你咳嗽又復發了,我去給你熬藥。”
說完她飛快的轉身,往廚房跑去。
長夜漫漫,舊城區星星點點的燈光依次熄滅,停雲翻來覆去睡不着,今夜是徹底失眠了,自己到底怎麼了?當初不知道他是蔣寒洲的時候,她只當他是輕浮的世家子弟,對他蠻橫粗暴情有可原。可是現在都已經知道他就是蔣寒洲,就是自己的夫君,是自己需要仰仗的人,爲什麼還對他這麼蠻橫?她應該迎合他討好他,想方設法的哄着他,直到他將自己的孃家人從武漢安全接回。
艾停雲啊艾停雲,你真的是瘋了!瘋了啊!
她忽然從坐起,煩亂的抓了抓頭髮,看着屋內掛着的紅色幡子,懊惱的將臉埋進掌心,爲什麼一看見蔣寒洲那張臉,她就忍不住想對他發火呢?爲什麼他的一言一行總能牽動她的每一根神經,那麼容易失去理智呢?這樣不行!停雲似是下定了決心,這樣絕對不行!這樣下去,她會把一切都搞砸的!從明天開始,要溫柔的對他,去迎合他,對!
而此時,鼎書閣內,蔣寒洲正靠在皮椅上,交疊放在書桌上,雙手放在腦後,仰面躺着,眉頭緊皺。
老油燈在寂靜的長夜中,發出噼裡啪啦的響聲,像是誰的心上爆出一下又一下的驚動和波瀾,如起伏的閃爍搖曳,在他俊朗的面容上投下一層明滅不定的光影,他保持這個坐姿整整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