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嬤嬤老臉有些失望,隨後陰沉沉冷笑,“怕是離死也不遠了,夫人手裡可攥着要命的東西。”她將雙手拱入袖中,渾濁的眼睛惡毒的盯着主閣的窗口,這個女人不僅盜竊環兒留下的血衣,握住了她的把柄,還害的她丟了一隻耳朵,思及此,她便恨的牙癢癢,採靈還活着的時候,就說過藏在偏閣的血衣不見了,當時猜測一定是艾停雲偷得,沒想到這個女人這麼沉得住氣,攥着自己的把柄就是沒動靜,此等城府讓她幾乎夜不能眠,如果讓夫人知道環兒是她殺的,那自己這條老命就不保了。
不過還好,蔣夫人手中也握着一張王牌,只消得尋着合適的時機把那個消息告訴這個賤蹄子,不用動手,這賤蹄子估計也會尋死了。
但願在這之前,賤蹄子不要拿血衣來威脅她,不然,她可保不準會提前動手,張嬤嬤冷冷笑出了聲,少爺再稀罕你,也是有限度的。
小蘭瞧她這麼惡毒的嘴臉,不由得皺下眉,驅趕道:“嬤嬤沒什麼事早些回去吧,不怕在這裡耽誤久了,好處都被人搶了麼?我可聽說夫人又提拔了個嬤嬤,恐怕是對你的表現不滿意了吧?”
張嬤嬤氣結,這丫頭說話直戳人軟肋,這正是她這些天擔憂的,夫人難伺候,一般人都摸不準,所以夫人身邊一直都是一些固定的老人伺候,那秦嬤嬤一直是管理粗使丫鬟的差事,忽然被提拔到了夫人跟前兒使喚,也沒有個明差,這頗讓她不解,丫鬟都歸自己管了,那秦嬤嬤難道只是個伺候的?
張嬤嬤心事重重的往回走。
小蘭瞪了一眼她的背影,匆匆進了主閣,將外面的風吹草動都告知停雲。
停雲和長恩對望一眼,果然不出所料,就像計劃中的那樣,既緩解了自己假懷孕的危機,也順利的讓蔣寒洲拒絕蔣夫人回府,停雲看了小蘭一眼,抿嘴笑了起來。
小蘭一陣窘迫,有些擔憂的問道:“二姨太,蘭兒做錯什麼了嗎?”
長恩笑道:“這次多虧了你。”
小蘭臉上一紅,抱過一旁的小竹筐,打理起裡面的毛線,害羞道:“虧得少爺對小姐的疼愛,才放過了蘭兒。”
停雲瞧着她肉嘟嘟的像是一團年畫一樣,加上紅撲撲的臉,就讓人心情喜悅,兩人差不多年紀,可停雲偏生的有種愛憐的情緒,忍不住想要疼愛她一番。
“蘭妹妹,以後那蔣夫人可是信賴你了。”停雲湊進她,捏了捏她肉肉的臉。
小蘭微微一愣,衝着停雲那句妹妹,她便感動的熱淚盈眶,重重點了點頭,“一有什麼消息,我一定第一時間告知二姨太。”
“哭什麼呢?”停雲微微一笑,坐在她身邊,“眼下,我只有你和長恩,你們一定要好好的,萬事以自身的安全爲首,切莫做危險的事情。”
小蘭面上浮起堅毅的神色,重重點了頭。
停雲有意無意的活躍氣氛,想起蔣寒洲昨天的言行,不由得拿出來打趣,逗得小蘭咯咯直笑道:“少爺真是個妻管嚴,是吧,長叔?”
長恩笑着點頭。
停雲嘴皮子厲害,立刻順着她的話往下說,將蔣寒洲黑的體無完膚,但是閣子裡的歡笑聲卻是不斷的傳出來。
趙子龍守在拱門口,那些話不偏不倚的落入他的耳中,他面無表情,卻全然聽了進去。
年關將至,錦縣處處張燈結綵,人潮涌至,好不熱鬧,停雲坐進觀天一般望着院子外面的天,微微出神。
長恩將一件外袍披在她的肩頭,“老爺夫人一定會平安無恙,有少爺保護,定是過的不錯的。”
停雲有些失落的點了點頭,半個月來,杏花閣外駐守的士兵紋絲不動,趙子龍守在門口,寸步不離。
她們出不去,外面的人進不來,就連小蘭外出採購都不許,一切物需都由趙子龍提供,就算是爲了保護她的安危,這也把守得太嚴了,像是看押犯人似得,停雲原本還覺得甜蜜的心隨着日子的推移,開始變得煩躁起來。
蔣寒洲百忙之中,依然會抽時間過來,她也跟他無數次抱怨過看管太嚴,蔣寒洲就是不肯鬆口。
“還有幾天就過年了,街市上很熱鬧吧。”小蘭坐在門檻上有些惆悵的說了句,“往年這個時候,我都會跟環兒一起去買年貨。”
停雲心裡莫名的發堵,心裡想念着已經到了錦縣卻不能相見的家人,聽聞小蘭這麼說,停雲忽然想出去走走,就算暫時不能見到家人,這個時候出去逛逛,散散心總是好的。
停雲忽然計上心頭,帶着長恩,拉着小蘭走進屋內,大聲說道:“好無聊,咱們來玩牌吧!”
說完,她看了眼外面的趙子龍,隨後關上了房門。
“二姨太,你要玩牌嗎?”小蘭準備去拿牌。
停雲神秘一笑,眸子晶晶亮,阻止了小蘭的動作,小聲道:“不……”她做了一個噓聲的手勢,“咱們出去玩。”
小蘭吃驚地張大了嘴。
長恩似乎對停雲偷偷外出的行爲習以爲常,他並不意外,只是有些擔憂的看着停雲。
停雲推開後窗,看着寥落的後院說,“趙子龍那傢伙守在前院,咱們就走後院,那些個士兵應該只守在前院的拱門外,嘿嘿……”她機靈的笑了兩聲,快步走進裡屋,換了乾淨利落的粉心掐腰蝶擺襖,下身穿着一條白色的棉褲,戴着淺黃色的針線帽子,帽檐略長,遮住了俊秀的臉,十分的方便。
“長叔,你勸勸二姨太呀,要是被少爺知道了,就麻煩了。”小蘭輕輕扯了扯長恩的袖子。
長恩神情擔憂,一個箭步來到窗邊,“我的小姐哎,您可慢點。”長恩非但沒有勸說,反而攙扶着她從後窗翻了出去,唯恐她摔跤。
“長叔,你真是事事都依着二姨太,不怕慣壞咯。”小蘭見他對自己的話充耳不言,嘟囔道;“也不勸勸二姨太……”
長恩笑道:“人是社會性動物,長久的困在一個地方,自然是不行的,出去走走也好。”
小蘭擔憂道:“長叔,連你都這麼說。”
“只是出去走走能有什麼危險呢?”長恩笑道:“難不成老夫人還能光天化日之下吃了咱們?”
小蘭咬了咬脣,“你總是這樣寵二姨太,若是出去遇到危險了怎麼辦?少爺不讓咱們出去的,說外面亂。”
長恩笑道:“你不也想出去麼?少爺這樣做有他的理由,卻也不全然正確,不是麼?”
小蘭粉嘟嘟的臉上浮起一絲複雜的神情,半晌點了點頭。
在小蘭的攙扶下長恩跳下了窗戶,只要翻過後院那座坍塌了一半的圍牆,就能走到蔣府後院。
三人偷偷從杏花閣的後院翻出,從蔣府後院溜出大街,長恩此行目地並不單純,他們被保護在杏花閣這些日子,他心中的疑慮與日俱增,就算停雲不想辦法出來,他也會想辦法與魏田海取得聯繫,確定老爺夫人當真安全。
今日外出,是個好機會。
所以三人剛來到人潮擁擠的大街,長恩便找了一個說辭,先行離開,徑直去了郵局。
而停雲和小蘭卻是順着人潮,往長街的盡頭走去了,長街兩頭的招牌幌子上掛滿了一排排的紅色燈籠,放眼望去一片紅色的燈籠海洋,兩側的商鋪門框上,貼着嶄新的紅色對聯,趕集市買賣年貨的人家將道路圍堵的擁擠不堪,一時間轎車、馬車、驢車、自行車、人力車各式各樣的川息在長街上。
停雲懷着萬分的憧憬被人潮淹沒,一來想與家人能有個偶遇,二來錦縣這樣偏遠的小縣城與省城武漢的新年戛然不同,似乎這樣的小天地裡新年的年味兒格外濃郁熱鬧。
小蘭顯得有些惴惴不安,畢竟是偷偷跑出來的,兩人順着人流生生被擠向了了新城區,街道隨比舊城要寬闊許多。
半個小時後,停雲和小蘭大汗淋漓的站在人行道上,端着袖子直擦汗。
小蘭靠在黑色的路燈杆子下喘息道:“二姨太,我們要去哪兒呀?”
停雲眯眼看着灰濛濛的天,怕是過幾日又要下雪了,“走,去百貨商場,咱們也置辦一些年貨。”
小蘭點了點頭跟在停雲的身後剛拐過一個街角,便看見一處燈柱下圍了許多人,間歇的伴隨着哭聲。
“年底了,什麼事哭成這樣。”小蘭好奇的嘟囔了一句。
停雲隨着哭聲看去,只見人羣圍觀的後方,一名少女扎着蓬亂的馬尾,穿着單薄的碎花襯衣跪在地上哭泣着,她的脖子上掛着一個牌子,牌子上是用刀歪歪扭扭的刻着一些字。
小蘭曾經伺候老夫人,識得零星半點字,照着字板念道:“賣……身……葬……父……”
停雲看着那板車上躺着的中年男人,蓋着一張破席子,破舊的棉褲短至膝蓋處,露出漆黑粗獷的腿……
“到底是窮苦人家。”小蘭目露同情,輕輕的往停雲身邊靠了靠,這才心裡安定一些,喃喃道:“二姨太,咱們院裡缺人手,要不買了她?”
停雲眉梢一揚,看着小蘭笑道:“愈發有管家的潛質了。”
小蘭臉上一紅,搓着衣角嘟囔道:“看她多可憐呀。”
停雲來到賣身少女面前,仔細打量一番,這姑娘脣紅齒白,除開營養不良的膚色,確是個美人坯子,這樣賣身了着實可惜,既然小蘭稀罕,她也格外的大方。
“多少錢?”停雲開口問道。
那少女微微一怔,有些驚恐的擡頭看了停雲一眼,恰巧一陣風吹來,停雲下意識的側了側臉,擡手遮住細碎的風沙,眯眼間,卻見那躺在板車上的男子僵硬的臉面被風沙撩的忽然抽搐了一下,轉瞬風停下的時候,那男子的表情復又恢復如常。
停雲心下詫異。
“砰砰”的敲擊聲傳來,稚嫩的少女拿着一根木棍用力敲打着面前的牌子,只見牌子上寫着三十串銅子兒,她似是啞巴,驚恐而又膽怯的縮了縮身體,眼神恐懼卻又透着倔意,似是心不甘情不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