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看累了就歇歇吧。”說話的聲音柔柔弱弱。
虞小萱擡眼,瞧見了來人,這語調軟怯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邱少澤的前任侍女,她的現任侍女,紅芍。此刻,她正端着一盤色澤誘人的糕點,小心翼翼的靠近虞小萱,低眉順眼的生怯模樣,與昨夜清冷堅毅的紅芍簡直判若兩人。
若是換做平時,面對着如此真實的演技派高手,虞小萱定會在心裡好好的感慨一番……不過,眼下她正爲古文犯愁,實在無暇心顧及其他,所以,便就沒有了感慨的心思。
虞小萱嘆口氣,無力的趴在竹榻上,擺擺手,道:“我不想吃,紅芍你端走吧。”
“是。”紅芍規矩的應着,不敢有任何的異議,連忙低頭轉身,將手中的糕點端回了屋內。
溫熱的午風吹來,夾雜着幾絲清新的竹葉花香,輕柔,卻又固執的,翻亂了《百草經》的書頁。
如此美好的午後,可惜她卻要憋在明月居中讀書。
身上的不安因子涌動起來,叫囂着要上街去逛逛,然而全被虞小萱狠狠的壓制了下去。
逛街麼?
還是算了吧,上次遭遇乞丐挨的毒打,她可還清清楚楚的記着呢。
再次低嘆一聲,虞小萱秀眉輕蹙,微微整理了一下凌亂的書頁,便將書卷掩蓋在臉上,仰面朝天的躺在了竹榻之上。
然而,她纔剛躺穩,還未來得及暖熱乎竹榻,一個飛天玻璃球便自牆頭劃過一條優美的弧線,不斜不偏的砸到虞小萱的頭上。
“哎呦!”以書掩面的虞小萱毫無防備,被玻璃球砸了個正着。
扯下臉上的書本,虞小萱呲牙咧嘴的坐起身,伸手輕柔着被砸的頭頂,一邊恨恨的瞧向了砸她腦袋的兇器——一個周身通透,而且還帶着許多刮痕的玻璃球。
玻璃球?
砸她的竟然是玻璃球?!難不成有人想謀殺她麼?
看到兇器,虞小萱只覺得眼前一黑,險些被氣得暈厥過去。
不等虞小萱起身撿起那硬邦邦的球體,只聽“汪汪汪”的幾聲叫喚,一隻渾身雪白,類似於京巴狗的小東西衝進了明月居的庭院。
理智告訴虞小萱,這狗跑得這般快,絕對不是專程來找她的……
因爲,那隻白狗雙眼放光的死盯着地上的玻璃球,卻瞧也不瞧一眼球旁邊的虞小萱。
嗯哼,很好。
虞小萱利索的起身,撿球,動作一氣呵成,身姿很是瀟灑,透亮的眸子裡閃出一絲壞壞的笑意:沒有砸了她的腦袋,卻不陪她玩玩的道理。
眼瞅着玻璃球被一隻白皙的手撿起,狂奔的白狗猛地停住,一時有些發懵,呆呆的瞧着虞小萱。
只見虞小萱擡手,將玻璃球高高舉起,一臉壞笑的瞅向腳底的小白狗。
“嗚嗚嗚……”小白狗繞着虞小萱的腳底,可憐巴巴的哼唧着。
“你的球砸到我了,你知不知道?”說着,虞小萱特意將玻璃球在白狗面前晃了晃,狡黠一笑,道:“不如陪我玩會一兒,再還你?”
“球好像被扔進明月居了,小祖宗也跑進明月居了。”
“哎呀,那還不趕緊進去?快點。”
“快快快……”
一陣嘈雜的聲響傳來,由遠及近。
“小祖宗?”聽着牆外的喧鬧聲,虞小萱不覺挑眉,看了一眼腳底的雪白小狗,好笑道:“喂,小畜生,外面說的那個小祖宗,不會就是你吧?”
小白狗自然聽不懂虞小萱所說的話。
它繞在虞小萱的腳下,仍舊一個勁兒的搖尾討好,希望虞小萱把玻璃球還給它。
這時,紅芍也已從屋內出來,瞧見了眼前憑空多出的狗,並不驚訝,而是靜靜的來到
虞小萱的一旁,低眉順眼,不言不語,模樣甚爲規矩乖巧。
“小祖宗……”伴隨着呼喚聲,門口忽然涌進一羣粉衣侍女。
還果真是來找這隻狗的。
虞小萱微微挑眉,晃了晃手中的玻璃球,無所謂的看着來人。
見平日照顧自己的侍女衝進了院內,小白狗似是有了靠山,瞬間來了反抗的勇氣,轉臉狠狠的盯着虞小萱,一個勁兒“汪嗚”的低聲吼叫着。
虞小萱撇撇嘴,心裡暗暗鄙夷道還真是狗臉,說變就變……
然而,在看清了面前的狀況之後,侍女們便沒有心思找小白狗了,紛紛目瞪口呆的愣在了原地。
眼前這個驕縱跋扈,苛刻刁鑽的虞若蘭,她們可是早有耳聞。
其中一個領頭的侍女趕緊跪拜在地,緊張道:“少夫人,奴婢知錯,奴婢該死,奴婢不是故意將玻璃球扔進明月居的,求少夫人饒過奴婢這一回。”
見領頭的侍女跪下了,其餘的粉衣女子紛紛伏拜,怯生生的畏懼模樣,彷彿虞小萱會吃人一般。
虞小萱在心中暗道她們所懼怕的,並非是自己,而是虞若蘭。
穩穩心神,揣摩着虞若蘭的角色,虞小萱脣角緊繃,臉上沒有一絲喜色,聲調有些許的冷清:“你可知,這玻璃球砸到本夫人的腦袋了?”
一聽虞小萱的這話,領頭侍女的小臉瞬間毫無血色,連忙再次伏拜在地:“少夫人饒命,奴婢知錯,奴婢真的知錯了……”
“罷了。”故意沉吟片刻,虞小萱不急不緩的,淡淡的開了口,“今個兒本夫人心情好,就不追究你了,起來吧。”
“謝少夫人。”侍女喜出望外,再次叩首拜謝,慢慢的站起身,因爲方纔的緊張懼怕,雙腿微微顫抖着。
虞小萱微微眯起雙眼,瞧着一直在腳下示威的白狗。
小白狗瞪大黑溜溜的眼睛,咧開嘴,露出尖齒,仍舊不死心的威脅着虞小萱。
靜靜的庭院中,伴隨着低低的狗叫聲,一人一狗僵持的對峙。
虞小萱不說話,院中的侍女沒一個敢動彈。
就這樣持續了一會兒,小白狗似是沒有了耐性,衝着虞小萱“汪汪”大叫。
虞小萱微微挑眉,無所謂的聳了聳肩。
小白狗氣急,想上去跟眼前的這女子爭個你死我活,奈何彼此的身形相距甚大。
無法之下,小白狗氣得開始挖地,一下一下,狠狠的將花樹下的黃土刨出。
見白狗如此,虞小萱一愣,接着哈哈的笑起來,心道這白狗的泄憤方式未免也太有趣了一些。
聽見了虞小萱的笑聲,白狗似乎知道自己又被嘲笑了,倏地停住了刨地的爪子,憤憤的向四周瞧了瞧,以便尋找其他泄憤的方式。
終於,功夫不負有心狗。
在低矮的竹榻之上,它瞧見了一本厚厚的書卷。
沒有片刻猶豫,小白狗機敏的跳上了竹榻,爪子按着書卷的一側,張嘴用牙齒咬着書卷的另一側。
幾下的咬撕下來,書卷便被它成功的禍害了幾頁。
虞小萱沒想到小白狗竟然會去撕咬竹榻上的書,驚訝之餘,慌忙的衝了上去,將《百草經》從那白狗的口中奪了回來。
“喂,你怎麼可以撕咬我的書呢?”虞小萱大叫着,絲毫不顧形象的搶回書,卻已然發現爲遲已晚,中間的幾頁被撕扯得零零碎碎,慘不忍睹,素白的書面上更是印着幾個狗爪印,虞小萱氣憤不已,恨恨的瞪着毀書兇手——小白狗,道:“你可知,你撕爛的這幾頁我還沒有看完呢,到時候墨容再發脾氣不理我,我怎麼辦,難不成你替我頂着麼?”
一旁的侍女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心裡暗暗感嘆道:丞相千金虞若蘭果然名不虛傳啊,跟只狗都斤斤計較……
小白狗一瞅虞小萱生氣了,旁邊的侍女也不過來幫它,知道情況不妙,便轉身奔向屋內的牀底,以求自身安全。
“啊!!!!!你這個小畜生,你給我站住!”虞小萱氣得咬牙切齒,也不顧及自己的形象,便順手甩下殘破的書卷,氣勢洶洶的提着裙襬衝向了屋內,頗有一副潑婦悍女的架勢。
院內的侍女更是嚇得一動不敢動,連大氣兒也不敢出一聲。
倒是紅芍輕嘆一聲,知道自己不能不管,便趕緊擡腳跟了進去。
小白狗一路飛奔的鑽進了牀底。
虞小萱火氣沖天的追了進來。
“汪汪汪——”似是進了安全的保險櫃一般,小白狗得意的衝着虞小萱叫喚着,聲音亦是充滿着歡樂。
虞小萱低頭彎腰,瞧着最裡面的白狗,惡狠狠道:“小畜生,有本事你出來,躲在牀底下算什麼英雄?你不是吃了我的藥書了麼,有本事發揮神力,變成個人形來瞧瞧,看看是不是一臉狗毛,到時我們再一決高下。”
聽虞小萱越說越荒唐,紅芍不禁皺眉,連忙上前勸道:“少夫人,您消消氣,書撕壞了,紅芍給您買本新的便是,不必跟牀底下的畜生一般見識。”
虞小萱正在氣頭上,壓根兒就沒有聽進紅芍方纔所說的話。
她彎身扒着牀沿,看着裡面兇手得意的樣子,幼稚滿滿的挑釁道:“小畜生,你倒是變啊,變個人出來瞧瞧,免得有人說本姑娘欺負一個小畜生。”
“少夫人,您都被氣糊塗了。”紅芍伸手扶住虞小萱搖搖欲墜的肩膀,無奈道:“畜生就是畜生,又怎麼可能變成人呢。”
“錯。”虞小萱猛然間回過頭,鄭重其事的打趣道:“完全有可能,在我們家鄉,據說兔子喝了藥汁都可以幻出人形,如今這狗吃了我的藥書,興許一會兒能變出個滿腹經綸的教書先生呢。”
原本是逗樂子派遣怒意的幾句話,卻一字不差地傳到了繁花竹樹的庭院內。
竹林之中,楚墨容聽到虞小萱的話時,身子微微一怔,秀美的雙目裡閃過一絲驚詫之色。
兔子喝了藥汁都可以幻出人形……
他腦中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