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明月居, 放下懷中的木琴,虞小萱便叫紅芍喚來了肖庭。
擺擺手讓紅芍退下,虞小萱看着肖庭, 問道:“肖庭兄, 幫我一個忙可好?”
肖庭略一欠身, 回答道:“少夫人吩咐便是。”
虞小萱微微嘆了口氣:“吩咐了, 你可願意幫我?”
“肖某盡力便是。”肖庭淡淡的應了一聲, 面上的神情好不生疏。
虞小萱見此,倒再也不客氣,直截了當的道:“我的玉墜掉進軒轅居內的小湖中了, 你可否幫我將它尋回來?”
一聽她這話,肖庭當即半仰起臉, 英眉微微皺起, 要他一個堂堂武狀元, 去湖中尋女子佩戴的玉墜麼?
肖庭猶不確定的開口道:“方纔少夫人說什麼?”
壓下心頭大材小用的罪惡感,虞小萱尷尬一笑, 重複道:“勞煩肖庭兄下湖,爲我尋回掉落的玉墜。”
肖庭的臉黑了大半,卻仍舊懷疑自己聽錯了。
直到虞小萱以抱歉的笑容回覆他的疑慮後,他默默的咬了咬牙,將心中的不情不願壓制下去。
他緊繃着面孔, 道:“好。”
虞小萱瞬間便笑開了花, 聲音也跟着洋溢起來:“好好好, 肖庭兄, 此事不宜久拖, 你還是趁着天色未黑,趕緊行動吧?”
肖庭抿抿嘴脣, 沒有說話,只是黑着一張俊顏,磨磨蹭蹭的起身,躍向了軒轅居湖泊的方向。
夕陽漸落,橘紅色的霞光也逐漸的淡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明月居的琉璃燈盞,也跟着夜色的深濃,而被府中的侍女逐一點亮。
屋內的燈盞之下,楚墨容一人手執着黑白二子,坐在棋盤之前,一局又一局的,不厭其煩的獨自對弈。
院中的繁鬱之中,虞小萱倚在瓊花樹底,一遍又一遍的仰頭張望,可是卻始終不見肖庭的身影。
直到明月居的門口閃出一抹黑影,虞小萱緊蹙的眉梢,才掛上了開心的微笑。
她急忙站起身子,迎了上去,略帶興奮的道:“肖庭,肖庭,你可找到了?”
“找到了。”虞小萱面前的黑衣青年答道,伸手將溫潤小巧的玉墜遞於她的手中。
因爲潛水尋找玉墜,儘管肖庭換掉了身上的溼衣,擦拭了滴水的長髮,可濃密的黑色髮絲,此刻卻仍舊一縷一縷的泛着潮意。
虞小萱接過玉墜,心裡很是感激,看着肖庭髮絲潮溼的模樣,不由伸手用帕子幫他擦了擦,柔聲道:“肖庭,謝謝你了。”
肖庭驚愕的瞪大了眼,忙向後一退,躲開了虞小萱略顯親暱的動作,微微結巴的道:“不、不、不必了少夫人。”
虞小萱卻對自己的曖昧舉動全然不知,上前一步,繼續用純白的帕子爲他擦着:“什麼不必了,你的頭髮還溼着呢。”
肖庭清秀的面上不由泛起絲絲潮紅,幸而天色已黑,庭院花樹下的燈光昏暗,這纔沒有將他的窘迫顯現出來。
穩穩心神,他擡手擋住了虞小萱的動作,彆扭道:“少夫人,不必了,男女授受不親……”
虞小萱這才意識到,自己方纔的舉動,對於身爲古人的肖庭而言,是多麼的難以接受。
虞小萱尷尬又好笑,她沒想太多,造成這種局面,也算自己的過失。
她只得揚手將帕子塞到了肖庭的手中,抱歉一笑,道:“得了,哪兒那麼多的不親,要是覺得彆扭,你自己個兒擦吧。”
肖庭紅着臉“哦”了一聲,手中拿着純白色的手帕,卻並不動作。
虞小萱忍不住輕笑一聲,道:“行了,要是還覺得彆扭,就趕緊回自己房裡,好好擦一擦。天黑了風涼,小心再着涼生了病。”
肖庭收斂窘色,微微欠身道:“告辭。”轉身,身姿利落而略顯狼狽的飛身離去。
繁茂的庭院中,又恢復了以往的寧靜安然。
虞小萱收起手中的玉墜,轉身,擡頭,卻不料,正對上了楚墨容悠然的目光。
虞小萱連忙笑笑,道:“墨容,怎麼不在屋內下棋了?”
楚墨容右手執着一枚黑子,並未作答,而是眨眼笑道:“不如,萱兒你與我對弈一局如何?”
“只下一子即可。”不待虞小萱開口拒絕,他便輕淺一笑,溫柔的伸手拉住她的手掌,向屋內走去。
柔和暈黃的光線下,梨木的棋盤上,錯落縱橫的擺放着黑白兩色棋子。
虞小萱哪裡懂得棋局,她看着迷宮一般的棋局,手中握着楚墨容遞來的那枚黑子,不知該如何是好。
楚墨容散淡一笑,絕色的面上浮現了往日的耐心和柔軟,他道:“萱兒你僅憑着自己的感覺下便好。”
“好吧……”虞小萱揚揚眉毛,不就是隨便下一棋子麼,這也沒什麼困難的。
她上身傾斜,伸手欲要落下手中的黑子。
然而,虞小萱的動作略顯毛糙,她肘間一個不穩,身子一斜,便將小桌上的棋盤翻落至地。
黑白棋子如翠珠一般,稀稀拉拉的墜落至地,發出短促凌亂的聲響。
虞小萱急忙伸手捂住了臉,不願看見此刻意外的景象,她抱歉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並非有心弄翻棋盤的……”
“無妨。”楚墨容似是也沒有料到虞小萱會打翻了棋盤,他只是微微一頓,嘴角勾起一絲玩味的笑意,他繼續道:“無妨……”
虞小萱張大指縫,偷偷瞧了一眼楚墨容,卻瞧見他輕淺的笑着,神情依舊安適而悠然,好像方纔打翻棋局的事情,根本沒有在他眼前發生過一般。
很仔細的看完楚墨容的動作表情,確定他沒有生她的氣之後,虞小萱放下了眼上的雙手,小聲道:“壞了你的興致,真的很不好意思……”
楚墨容搖頭,道:“沒什麼,一場殘局而已。”
虞小萱擡頭,瞧着他似是帶着苦笑的面容,微微發起怔來,不解他爲何會是如此的表情。
楚墨容眸光微閃,繼續幽幽的道:“不錯,一場沒有結果的殘局。”
不錯,是殘局,確確實實是場殘局。
其實,棋盤之上的這局棋,早已是一盤死棋。無論虞小萱將手中的棋子落在哪裡,結果都是一樣,她也不過是在做無力的掙扎反抗罷了。
然而。
棋盤翻落。
棋子落地。
一切打翻至原點。
結果,還真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楚墨容擡眼看着她,純淨而又略顯膽怯,他嘴角含笑,眼眸幽深如海:“比起明顯的勝負,殘局顯得也更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