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午風,溫熱和煦,由迴廊之外徐徐吹來,輕柔舒適。
望着少年的背影,虞小萱愣愣站在原地。
她不解,楚墨容那句話,究竟是何意。
楚墨容卻好像完全沒有將她的疑惑放在心上,徑自走着,腳步不疾不徐的前往回廊那頭。
邱少澤沒多停留,亦緊走幾步,趕在了楚墨容身後。
他沒說完的那一句,其實是——春末夏初,便是採藥的好時節了。
總有一些抱有目的的人,是要露出馬腳的。
走出迴廊,重新邁進翠竹林間,一前一後,邱少澤緊緊跟在楚墨容的身後。
這虞美人的怪異之處,邱少澤是處處看在眼裡的。
先是裸身在院中,又是偷溜出苑,落了一臉傷痕而歸,儘管心裡萬分奇怪,可虞美人畢竟是丞相之女,又是少主名義上的侍妾,他也便不好直接過問,索性便不管了。
邱少澤跟在楚墨容身後,緩步行走。
穿過一條條的幽窄小徑,如此行走了一會兒,他躊躇片刻,才下決心開口道:“少主,再過幾日,便要入夏了,少澤要……”
“要上山採藥了麼?”
不待他說完,楚墨容便輕淡的接了下去,停住腳步,楚墨容微微偏頭,望着一旁的邱少澤,面上露出一抹迷離淺笑。
“不錯。”說着,邱少澤忙鞠一躬,眼神避開對方的視線,懇求道:“這次,還請少主與少澤一同前去。”
“哦?”楚墨容輕笑一聲,有些不以爲然,漫聲道:“少澤兄採藥,爲何要我陪同?”
“去年上山之時,我曾瞧見陰山上生長着千年靈草。”
邱少澤態度卑謙,將原因娓娓道出:“而這野生藥材,在新摘之時,藥效甚好。所以,少澤斗膽請少主一同前往。”
傳言,千年靈草,是花毒的唯一解藥。
雖爲傳言,也值得一試。
只不過,罕見之物又豈能輕易求得。
更直白的說,楚墨容雖貴爲山莊少主,受萬人巴結討好,卻也難求得一株靈草。
楚墨容沒有說話,他凝望着邱少澤,溫潤的眼眸在此刻顯得很幽深,彷彿欲要將眼前人看穿一般。
而邱少澤一直維持着卑謙的姿勢,身子也微微發僵。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楚墨容輕輕一笑,低聲道:“既然少澤兄盛情邀請,我又何必推辭。”
說罷,他重新擡眸淺笑,擡步緩步向前,聲音散漫:“採藥之時,派人告知我便是。”
聽到這話,邱少澤心中不由大喜。
自從七年前,被人暗下花毒之後,少主便事事謹慎小心,原以爲對於上山採藥,這般沒有安全保障之事,少主會毫不猶豫的一口否決。
出乎意料,少主竟然如此簡單答應。
邱少澤輕輕的舒一口氣,微皺的秀眉逐漸舒展,他微笑着快走幾步,跟在少年的身後。
另一邊。
虞小萱再站了一會兒,瞅着楚墨容的身影終是淹沒在蔥鬱的綠意之中。
她略一沉吟,覺得也許是自己多想了,夏日的景色自然是要與春日不同。
最近變故太懂,弄得自己都有點過度緊張了。
虞小萱神情一鬆,便輕笑起來。
重新漫步在別苑之中,虞小萱只覺得午後的陽光溫熱和煦,將她照得全身懶洋洋。
四周的竹樹白花蔥蔥郁郁。
透過蔥鬱枝葉的縫隙之間,她隱隱地瞧見了一面墨色牆壁,漆黑的顏色在一片翠綠之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虞小萱撇撇嘴,覺得好奇,猶豫片刻,便擡腳走向黑牆的宅院。
香木大門敞開着,伴隨着片片的碎葉,虞小萱一眼望進了院內。
寬敞的宅院內,乾淨整潔,並無雅緻的瓊花竹樹。
雖然是春日,院內的景緻卻十分蕭條,偌大的院內,僅有一株茂盛的梧桐,粗壯的枝幹直直站立,龐大的體型更是顯示了它的年歲久遠。
梧桐樹下,一把利劍,一名青衫男子舞得飄逸瀟灑,雖是套繁雜的劍法,他的腳步卻不疾不徐,殘碎的青枝樹葉隨着犀利的劍氣散落在地。
他是何人,瞧着眼前的青衫男子,虞小萱不覺挑挑秀眉,看他的神情氣度隱約可見幾絲高雅貴氣,又可在內院自由練劍,如此看來,這男子定不會是別苑的僕從侍衛,而很有可能是暫住在別苑中的某家少爺公子。
儘管虞小萱已經把腳步放得很輕很緩,生怕出聲驚擾了練劍的男子,庭院中的男子卻仍是覺察到細小的聲響,肖庭冷笑一聲,輕身躍起,凌厲的劍鋒一轉,閃着寒光的利劍便瞬間架在了虞小萱的脖頸上。
虞小萱正全心欣賞着院內的景物,卻不料一柄利劍直面刺來,硬生生地抵住了她的脖子。
虞小萱驚恐的瞪大雙眼,不可思議地望着方纔還在庭院的樹下,轉眼卻閃身至此的青衫男子,恐懼之餘,她不由得暗暗感嘆: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輕功麼,果然,名不虛傳。
看清了來人之後,肖庭譏諷一笑,尖銳的劍鋒仍舊沒有絲毫偏移,聲音冷冽至極:“我當是誰,原來是虞美人,真是稀客稀客。”
面前的持劍男子,一襲青衫,身材修長偉岸,濃眉大眼,清秀的面容之下有遮掩不住的霸氣。
這男子既然識得她是虞若蘭,便不會真的輕易地出手傷她。
想到這裡,虞小萱努力穩穩心神,面上裝出一副毫不畏懼的樣子,從容地伸手輕推劍身,莞爾一笑,道:“既然知道是稀客,怎麼還如此對待。”
青衫男子冷笑一聲,收回長劍,偏轉過頭不屑於多瞥她一眼,彷彿多看她一眼,便會髒了他的雙眼似的。
他揹着身,不緊不慢道:“虞美人不請自來,還請恕肖庭不知這種客人要如何對待。”
很顯然,這自稱肖庭的青衫男子十分不喜見到她的。
見肖庭收回了利劍,虞小萱始終懸着的心也安穩下來,既然不受主人歡迎,那她也不願再自討無趣下去。
她勉強擠出個皮笑肉不笑,道:“既然如此,那便告辭了,省得讓主人家心煩。”
肖庭聽到這話,微微詫異,從他最初認識虞若蘭直到現在,還是頭一次聽虞若蘭說這般識相的話,眉頭不由一皺,肖庭轉身看向準備離去的虞小萱。
察覺到肖庭的異樣眼光,虞小萱下意識地站住身,不以爲然地挑挑眉毛,道:“看什麼,怎麼,莫不是想多留我片刻?”
當然,虞小萱早就想好了,若是肖庭留她,肯與她多說上幾句,那麼自己正好可以側敲旁擊肖庭的具體身份,看他到底爲何會對虞若蘭厭恨。
畢竟她現在是以虞若蘭的身份生活,只有明確的掌握好敵友纔會對她有利,只不過看他之前對自己的態度,虞小萱也能猜出個□□分,這肖庭是不會願意她這個虞美人留下的。
果然,聽了這話,青衫男子隨即一臉嫌惡的轉回了頭,一邊緩步走向裡屋,一邊收起手中寶劍,聲調不鹹不淡的道:“不送。”
哼哼,就知道。
虞小萱忍不住低笑一聲,笑盈盈的瞅着肖庭進屋,這男子雖然古怪,但心直口快,沒有深沉的城府,應該是個不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