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 綠枝婆娑嫋娜。
楚墨容聽她這麼說,動作微微一滯,修長白皙的手指愣在空中片刻。
而後, 他收回手, 偏頭瞧着她笑了。
“很好, 若是你能將他近身的兵符偷來, 我們的關係便能如你所願。”
他絕美的面上帶着笑意, 醉人心脾,卻沒有絲毫眷戀不捨的情意。
“如何?”
兵符?
虞小萱無聲的苦笑一下,儘量控制好情緒, 擡眸,好似平靜的直視回去。
兵符麼, 原來, 這纔是他傾心之物。
果然, 一直以來,都是她在自作多情。
什麼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只怕將這句無心之話,當做情話而牢牢記住的人,也僅有她一人。
自從那日在靈山樹林中,親眼瞧着他拉弓射殺雪瑛之後,她就該料想到了今日。
沒有情願不情願, 他要她如何做, 她便只能如何做。
哪怕, 他要的是她的性命。
如今的他, 並沒有想要取她性命, 而是,要她將貞潔獻與一個她毫無感覺的人, 以此來換取她的自由,還有,他想得手的兵符。
如此的下場,是該她高興麼?
虞小萱的脣邊擠出一抹僵硬難看的笑容。
她道:“好。”
語罷,她轉身,毫不猶豫的擡腳,倉促而慌亂的逃了出去。
她怕,在他溫柔淺笑的面前,她再多呆一秒,哪怕是一秒,她亦會忍不住上前質問他。那日瓊花樹底之下,他對她說的彼采葛兮,究竟算是什麼。
可她又有什麼資格去問他。從始至終,陷入這種莫名曖昧關係中的,也僅有她一人。從始至終,他都不曾說要與她在一起,也不曾說過喜歡她。
質問他麼。
很蠢,很傻,很無聊。
她纔不要再繼續自討無趣,讓他看扁了她。
不愛便不愛,她也不愛他便是了。
楚墨容看着女子月白色的身影,輕晃的裙襬,如殘落的花瓣一般,隱隱消失在了明媚的蔥綠之中。
他目光落在地上破碎的玉杯片,幽深莫測的眼神,不經意間的閃爍了一下。
不過也只是一瞬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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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軟的暮風襲來,綠枝繁花搖曳,清水盈盈。
段闌玉正坐在書房中,批閱着朝中的奏摺,眉頭微皺,心頭煩悶,忽然聽到一陣熟悉的曲調,頓時一怔。
湖中的小亭內,暗香混着琴聲,悠揚飄逸。
亭外風景正好。
但在虞小萱的眼中,卻是蕭條無力的。
她黑髮挽起,身着一襲雪白宮紗裙,束着銀絲腰帶,端坐在木琴桌前。
和煦的風,混合着沁心的芳香,由外拂來。雖比不上楚墨容身上的淡竹清香,卻也別有一番滋味。
楚墨容麼。
她略帶苦意的笑着搖頭,怎麼事到如今,她還會拿着美好的東西,與他比較呢。
略微走神,木琴上的素手微微呆滯,悽哀婉轉的曲子便走了音調。
虞小萱眉頭皺起,十指舒展,按撫在琴絃上,停下了彈琴的動作。
“爲何不彈了?”
一聲透着慵懶,如絲綢般滑膩動聽的嗓音由頭頂傳來。
她微微一怔,擡頭,便不出意料的瞧見了段闌玉好看的面容。
他穿着一身華貴紫衣,身段修長挺拔。
不得不承認,他是出挑兒的。
他的一雙魅惑的桃花眼中,帶着某種異樣的情愫,似是驚喜,又似哀傷,緊緊的盯着她。
她因爲暮風而有些凌亂的長髮,襯得她瘦小的身子愈加纖細,雪白的衣裙半跪在坐墊上,一雙清澈的眼眸透亮如水。
眼前的女子模樣逐漸模糊,那張臉,最後,竟與他母后悽美的面容重疊交錯在一起。
他的手禁不住的微微顫抖了一下。
十年前,在皇宮的樓閣之中,他的母后便是穿着白色宮紗裙,坐在木琴桌前,哀怨的彈着曲子,等着他那佳麗三千的父皇,一遍,又一遍。
可是,直到,他已將母后彈的曲調爛熟於心,父皇也終是沒有再來。
她瞧着他失神的表情,緩緩一笑。
方纔所彈的曲子,是楚墨容教她的。
殘敗的花枝下,他坐在青石桌前,絕美的面容帶着一絲輕淺的笑意,耐心至極的教她彈琴的指法。
他說,彈琴時,左右手指只用四隻手指。
他說,彈琴時,要將全部心神全都投入進去。
他還說,這首,是段闌玉的母妃,沐萱妃最鍾愛的曲子。
“沒什麼,心情不好,自然便不想彈了。”
她微微一笑,並沒有起身行禮。
“宮紗裙?”
段闌玉回過神,目光落在了她雪白的衣裙上,他秀眉一挑,好笑的提醒道:“弟妹,這宮紗裙,可不是隨隨便便誰都能穿的。”
虞小萱莞爾一笑,儘量顯示出幾分端莊典雅,故作不解的道:“如何不能?”
段闌玉的聲音有些輕挑,道:“莫不是弟妹想紅杏出牆,進宮做皇妃,所以才穿上宮紗裙麼?”
“想做的並非皇妃。”
她美眸無瀾的瞧着他,嘴角含笑,收回木琴的素手,繼而道:“而是,王妃。”
“好一個想做王妃。”
段闌玉面上的笑意消失殆盡,他聲音猛然凌冽,絲毫不留情面:“都傳言你虞若蘭貌美狠毒,原來,不僅如此,你還是不知羞恥的蕩|婦。”
“我並不是虞若蘭,王爺,你不是很清楚麼。”
虞小萱並不生氣,只是瞧着他,淺淺一笑,道:“我並非虞若蘭,又非嫁爲人婦,敢問王爺,我如何的稱得上是蕩|婦?”
段闌玉俊顏稍稍緩和,嗤笑一聲,一臉無畏的盯着她,道:“就算你不是,那又怎樣?”
那又怎樣?
“自然可以光明正大嫁給王爺。”
虞小萱淺笑,低頭斂眸,重新彈奏起面前的木琴。
琴聲漸起,音調淒涼幽怨,卻是惹人憐惜。她指尖挑撥着琴絃,奏出一串串悽哀的音調。
垂眸,看着自己活動的素手,她的眼前不由浮現出另一雙白皙玉手。
聽着耳邊的哀怨曲調,她的腦海中不由浮現出楚墨容似笑非笑的絕美容顏。
漸漸的,她精美的面容之上,溢出了一抹近於悽哀絕望的神色。
是悲,是無奈。
虞小萱不知。
此刻,她的神情,映在段闌玉的眼裡,別有一番回憶的韻味,悄悄的捂熱了他眼底的幾絲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