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是呼嘯而過的風聲,身子在空中不斷的墜落。因爲恐懼面臨着死亡,虞小萱將臉埋進楚墨容的胸前,一動也不敢動。
斷崖會有多高?
虞小萱不知。
若是有足以讓她與楚墨容墜落上整整一日的高度,那該多好。
可是……無論多高,終是會有落地的時刻。
落地之時,也便是喪命之刻了。
面對着死亡,內心的驚慌恐懼已然將她一點點腐蝕,此刻虞小萱沒有一絲勇氣,她無法睜開眼,親眼看着自己是如何跌落崖底,然後……粉身碎骨。
身子仍舊不可控制的微微顫抖。
虞小萱不由暗暗在心中嘲諷起來:果然,身體是最誠實的。
無論表面上她如何努力的強裝鎮定,想要甩掉心中的驚恐。
可當她真的置身於死亡面前,虞小萱也不得不承認了她的力不從心。
從跳崖的那刻起,恐懼與絕望便充斥了她的內心。
她怕死。
確實是怕死。
身體此刻的顫抖,還真是恰到好處的出賣了她貪生怕死的本性。
頻臨死亡,她鼓勵着自己堅強,卻始終無法做到如楚墨容那般寧靜與豁達。
虞小萱此時可以做到的,便是緊咬牙關,將尖叫聲壓制在喉嚨,靜靜的捱過臨死前的時刻。
這便已是她忍耐恐懼的最大限度了。
相對於虞小萱的恐懼與膽怯,楚墨容倒顯得十分安寧淡然。
如此赤|裸裸的面對着死亡,楚墨容早已不是第一次,對此,他早已練就得見怪不怪了。
自他幼年記事起,重重的暗殺與毒害便宛如山間細水長流的溪水般,源源不絕且不知疲倦的緩緩而至。
面對着強勢敵人,若以武力比拼,爲逞一時之快而非要在此激戰中決出高下,爭出個輸贏,結局便定會是魚死網破,兩敗俱傷。
這也便宛然成了對抗對手的下下策。
生與死的抉擇,不單是要衡量交戰的雙方誰的武力更加強大。
縱使再剛強鋒利的劍身,在激戰之時,也終會有不堪重負而折斷的時刻。
木強則折。
百戰不殆,且穩操勝券的唯一法子,便是依靠臨戰時的智謀與勇氣。
若是拋去頭腦中的理智,令懼怕與不安佔據了心底,方寸大亂。嗎他的結局自然會如對手所願般,必輸無疑了。
在危險面前,恐懼之感除擾亂心境外,毫無用處。
所以,對於經歷無數生死之劫的楚墨容而言,這世間最無用的感覺,便是恐懼與緊張。
兩人身子不斷的向着崖底跌落。
不過片刻功夫,兩人便墜落穿過生長在臨近崖底間的蔥鬱的松枝。
疾風呼嘯,枝葉劃身。
虞小萱心中絕望漸生。
看來今日她與楚墨容真的要喪命於此了。
恐懼嘆息之餘,心念電轉,她倒也沒什麼遺憾,自己原本早應在二十一世紀死去的。
然而,在這個她全然不熟知的時空裡,她卻以毛兔與虞美人的身份,安安穩穩的生活了將近一年之久,這便已然是老天垂愛的眷顧。
如今面臨着死亡,只不過是歸還她理應歸還上天的性命罷了。
罷了罷了。
死了便死了罷。
認命般的暗自嘆息一聲,虞小萱苦澀笑笑,微微睜開眼,半偏過頭,便不期而遇的瞧見了楚墨容溫潤如水的秀美雙眸。
楚墨容眸光微閃,柔軟含笑的俯視着虞小萱,兩人目光的距離不過二三尺,彼此面上的情緒皆是一目瞭然。
頻臨生死邊緣,在這紅塵凡世間,沒有幾人可以真正的做到看破生死,心神淡然。
面對着兩人此刻的情形,心思單純且身份平凡的虞小萱會心生懼怕,這點楚墨容自然是事先料到的。
只不過……
他卻沒有料到,折回身尋他的虞小萱不是由於刺客的逼迫,而是真心實意的想要與他一起逃生。
雖說這刺客是針對他而來,卻也不會輕易放過他身邊的人,況且,那人還是當朝的丞相之女。
所以說,就算是虞小萱方纔真的落下了他,獨自一人順着山道逃跑,他相信,以這些刺客的實力與來意,虞小萱也是逃脫不掉的。
既然他並不知曉虞小萱的真實身份,也不瞭解她呆在自己身邊的真正圖謀。
那他便也沒有必要,花費心思保護她的周全。
然而。
意料之外。
危險面前,她卻回身尋他。
瞧着虞小萱略帶驚恐之意的一雙美目,楚墨容白皙絕美的面容之上溢滿了溫情與柔軟,眉間卻含着幾絲沉思之色。
兩人的身子穿過了層層茂盛而纖細的枝葉。
距離崖底,亦是越來越近。
一棵蒼老巨大的松樹之下,肖庭望着被綠葉遮蓋的上空,內心焦急而以至於坐立難安。
敏銳的覺察到物體劃過枝葉的嘩嘩聲響,肖庭急忙偏仰着腦袋向聲音源處望去。
終是瞧見了楚墨容與虞小萱下跌的身影,掩身於密林中的肖庭趕忙腳尖輕點,便飛身迎了上去。
運功攬住少主的腰間,肖庭便穩穩的將兩人毫髮無損的接到了地面。
虞小萱感覺有人接住她。
前一秒還以爲死無葬身之地。
下一秒,卻意外的看見自己與楚墨容皆是相安無事。
心裡升騰起劫後餘生的歡愉,虞小萱僵硬的脣角,微微露出了一抹無可遏制的放鬆笑意。
兩人才剛落地面,腳下還未來得及站穩,虞小萱毫無心理準備,便被肖庭伸手用蠻力抽拉出楚墨容的懷中。
肖庭追問:“主子,可否受傷了?”
哎呦。
身子一個踉蹌,虞小萱便極其不雅的摔坐在了地面。
伴隨着屁股傳來的陣陣痛意,她用手撐地,從地面上利索的站起來。
虞小萱氣急了,顧不得維持自己的形象,她齜牙咧嘴道:“肖庭!你方纔分明是故意想要摔我的,是不是。”
聞聽此言,肖庭轉過頭看向虞小萱。
他半諷半笑道:“虞美人,你想清楚了,是你不安分在先,我動粗在後。”
她不安分在先?
這肖庭說的是什麼鬼話。
“什麼不安分?你說清楚。”
虞小萱憤然。
見她一臉不明所以然的表情,肖庭冷哼一聲,不急不緩的好心提醒道:“若是安分,跳崖就跳崖,那你趴在我家主子的懷裡做什麼?”
聽了肖庭的話,虞小萱不免覺得有些哭笑不得。
趴在懷裡,就叫不安分麼?
她之所以會趴在楚墨容的懷裡,完全是因爲楚墨容主動,再加上她墜落在崖間會害怕的,好不好?
不待虞小萱開口,肖庭挑挑眉,繼續道:“虞美人,你可別跟我說是主子主動抱着你跳崖的。”
肖庭卻彷彿能讀懂她的心思一般,不鹹不淡的接着道:“也別說你因爲害怕所以一直躲在主子的懷中。說這些老掉牙而且不切實際的藉口,我勸虞美人你還是省省吧。”
肖庭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微笑,繼而道:“因爲,這些理由就算你說了,也沒有人會相信。”
咬着牙,虞小萱的一雙美目圓瞪,勸解着自己不能和肖庭這個只看表面現象的俗人一般見識,暗暗深吸口氣,努力的忍了又忍,才勉強將心中的怒火壓制住。
“所以說,騙人的把戲正如美人你責罰下人的法子一般,都是需要動動腦筋的。”
看着一系列的表情在虞小萱臉上更替變化,肖庭卻是十分的不以爲然,無所謂的輕挑英眉,他不急不緩的繼續諷刺道:“一成不變的花樣兒,總是會叫人乏味的。”
任何一個正常的女孩子,聽到有人如此過分的誣賴與嘲弄自己,恐怕心情都不可能再會平靜無波了。
此刻的虞小萱,憤怒而委屈的強烈情緒,猶如波濤洶涌的巨浪般,將殘存在心底的幾絲理智徹底瓦解,將她整個人瞬間淹沒吞噬。
她再也無暇顧及淑女形象,直接吼道:“啊——!太過分了!!”
所有的情緒化爲一聲刺耳的叫喊。
緊接着,虞小萱便毫不留情的擡腳,用力,狠狠地踩上了肖庭的腳上。
虞小萱突如其來的叫喊實在是過於意外。
一時間,肖庭有些不明所以然,不明白她爲何會如此情緒激動。
他心思不再集中,自然也就忘了腳下的防備。
直至腳背上傳來一陣痛意,肖庭才似乎是猛然間領悟了虞小萱叫喊的意圖。
以叫喊聲來轉移他的注意力,好趁他沒有防備之時偷襲。
英眉微蹙,肖庭眯着眼盯着虞小萱,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僵硬的音節:“果然陰險。”
他以爲是虞小萱爲報復而蓄意已久的小算計。
陰險?
虞小萱聽到這個詞,勾勾脣角。
好,很好的詞。
既然在肖庭的心中,這個壞人她已然做定了,那她便不能無所作爲,善良無害的辜負了肖庭給予她的陰險稱號。
如此想着,虞小萱毫不猶豫的再次擡起右腳,預備給肖庭再添幾腳。
看見虞小萱欲要報復的動作,肖庭眉毛輕挑,冷笑道:“虞美人,我可是個習武的粗人,不似我家主子那般憐香惜玉。”
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肖庭低頭俯視着憤懣不平的虞小萱,漫聲道:“我雖不至於動手打女人,但讓女人難受還是有很多法子的。”
什麼?
這廝竟然威脅她……
虞小萱忍不住再次咬牙瞪眼。
楚墨容瞥一眼神情依舊凌厲的肖庭,無奈而又好笑的將虞小萱輕輕拽回:“萱兒,何必動怒。”
輕柔悅耳的聲音,猶如三月春風一般,瞬間撲滅了虞小萱心中的燥火。
她擡眼,瞧見了楚墨容溫婉柔和的神情。
“肖庭所言,並不是針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