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人多的原因,寂月涼和流螢等了一刻鐘了都沒有見到包子的影子。
寂月涼看她無聊的模樣,便拉着她問想去什麼地方。
“去城外的陳柳亭吧?”流螢突然想到,那亭子她已經好久沒去了,也不知還在不在。
“好,那就去陳柳亭。”寂月涼滿臉寵溺的笑容,彷彿只要流螢高興了,他就得到了全世界一般。
他的目光專注而且悠長,雖是輕飄飄的落在臉上,流螢卻感覺有如實質般,沉甸甸的。
流螢又不知所措了,昨天晚上的心結還沒有解決,此時又重新陷入了新的窘境,她實在是不知道還如何是好了。
從被當做殺手教育長大,到替嫁進宮,短短十七年的人生,她從未遇到這樣的場景,面對一個有愛又怕的人,小心翼翼地想遠離,想隱藏自己的心思,可是每次面對他,她心裡的堅持都瞬間潰敗。
熱騰騰的包子終於上來了,流螢低頭看着晶瑩剔透的包子,小巧玲瓏的模樣一點都激不起她的想吃的慾望。
明明她剛纔跟想吃的,爲何現在卻一點食慾都沒有了?
寂月涼拿起筷子,親自給她夾起一個送到嘴邊,指了指她的嘴脣,示意她張嘴。
流螢沒有拒絕,徑直往前將包子送進嘴裡,鬆軟可口的包子皮,還有肉香四溢的肉餡無一不衝擊着她的味蕾。
“很好吃?”寂月涼期待地看着她的眼睛,手裡也不閒着又夾起一個包子,若無其事地放入自己的口中。
流螢的不安感覺在寂月涼的撫慰中逐漸淡化,惶惶不安的心似乎平靜下來了。
“嗯。”她莞爾一笑,將心底的怪異感覺壓下去,然而看着寂月涼滿足的表情,另一種異樣的感覺又從心底升騰起來。
“怎麼了?”寂月涼一個接一個地將一屜包子大部分都塞進了自己的嘴裡,一邊細嚼慢嚥一邊不住地點頭稱讚。
“確實別有一番味道。”比起宮裡御廚精心準備的各種膳食,這平民白銀所吃的食物也是可以很美味的。
“皇……”流螢習慣性地要開口稱呼皇上,但是馬上就被寂月涼用手按住了她的脣瓣。
周遭人來人往,因着着裝氣質不同於常人,還是有很多人將注意力集中在她的身上的。
不能稱呼他爲“皇上”,那她應該叫他什麼?
“叫‘夫君’。”寂月涼十分認真地說道,態度還頗有些固執,眼神閃閃發亮,一副極爲期待的模樣。
流螢下意識地就想要搖頭拒絕,但是須臾之間又覺得不妥,她是他的嬪妃,在外稱呼他爲夫君是很正常的。
可是她爲什麼會覺得難受,還夾雜着點點的心痛。
夫君是妻子對丈夫的稱呼,而寂月涼的妻子,可是中宮的那一位呢,她如何能稱呼他爲“夫君”?
半晌的沉默,流螢臉上的遲疑都落入了寂月涼的眼底,心瞬間就變得冰涼。
寂月涼悻然,勉強維持着笑意,失落地說道:“不想叫的話,就叫我‘公子’吧。”
他不想勉強她,可是他接受不了她的遲疑。
可是他就算是心痛,他也不想看到她難過。
“夫君。”寂月涼心神迷茫的放下筷子,就在他考慮要不要結束這場約會之時,流螢清靈的帶着些許羞澀的聲音突然想起來了。
她眸中似乎有淚,可是喊“夫君”的模樣卻又是笑盈盈的,她笑得愈燦爛,寂月涼的心就愈痛。
爲什麼呢?爲什麼要哭?
寂月涼在衆目睽睽之下伸手輕柔地撫去了她眼角的淚水,用充滿柔情的聲音回她:“嗯,娘子。”
時間似乎禁錮在了那一瞬間,寂月涼眸光深深地落在流螢的臉上,他總是看不懂她,她的堅強,她的冷漠,還有她的心意。
可是這一瞬間,他似乎能感覺到,她對他還是在意的,她的心裡是有他的。
從包子鋪離開之後,寂月涼和流螢就拉起手,從容地漫步在熙熙攘攘的集市上,兩道旁販賣胭脂水粉和珠釵首飾的小販們也總朝着寂月涼喊:“這位公子,您的夫人如此美貌,爲她買份吧?”
流螢一言不發地看着寂月涼欣喜地補充一句:我也這麼覺得。然後爲小販的一句讚美掏銀子,最後買了一堆的胭脂水粉之類她完全不會用的東西。
“明知道他們的油嘴滑舌是爲了販賣自己的物品,爲何還傻乎乎的上當?”流螢有些埋怨地看着寂月涼滿手的東西,最後還是言行不一地全部收下。
“爲了哄你開心。”寂月涼突然嚴肅起來,放下手中的東西凝視着流螢的眼睛,“你這幾天對我忽冷忽熱,我知道你不開心了,所以,哄你開心。”
流螢有些傻眼,哄她開心就要給她買東西嗎?她可不是普通的女子,如果他送她一把好武器,她或許是真的會信息鎖了的,雖然她現在的心情也不錯。
“不喜歡嗎?”這位少年老成的一國之君忐忑地問道,他這第一次哄女子開心就以失敗告終了嗎?
流螢粲然笑開,握住寂月涼的手指,輕輕地搖晃道:“沒有,我很開心。”
但是確實不是很喜歡那一堆無用的東西。
“那就好。”放心地感嘆一句,寂月涼將她拉進自己的懷裡,手臂環住她的身子,將她的頭按入自己的頸窩,低聲道:“螢兒,蕙貴人的事情對不起。”
既然決定道歉了,時間也不過是早晚的事,雖然他害怕,怕她的流螢會心有芥蒂而疏遠他,但是事已至此,不解釋的結果並不會比解釋好,希望能入蘇然所說,流螢能理解,至少感念自己的不隱瞞。
“嗯。”流螢聽着“蕙貴人”三個字,居然有一瞬間的愣怔。
如果寂月涼不帶着她出宮,那她現在便是禁足在景逸宮。
現在一想起來,彷彿那件事已經是很久之前的發生的了,當時的委屈和失望,此時想起來,也沒有當時那麼痛苦了。
“不怪我嗎?”一句平淡的“嗯”讓寂月涼燃起了希望,他扳起她的肩膀,目光殷切。
“沒有,我怪你。”
果然,寂月涼
眼睛裡的光迅速暗淡了下去,但是他仍舊固執的看着她,等着她接下來會回更加傷人的話。
“所以我在等你的解釋。”流螢知道自己的話很大逆不道,可是這些天,她一直嘗試着給她尋找各種藉口,告訴自己他有苦衷。
她也懷疑過寂月涼對她懷着的是什麼感情,是一時的玩弄,還是真的喜歡她。
因爲她是流螢而喜歡她,不是於靜心,不因爲其他的因素,只因爲她是流螢而已。
懷着他對自己可能有一點點的真心的期待,流螢決定先等等,等他的解釋,等他的回答,如果他一直如此,她很可能會在一次次的懷疑中磨滅自己對他的感情。
“好。”寂月涼釋然,重新將8她摟進懷裡,這才輕聲給她解釋。
寂月涼在十五歲才被立爲太子,身爲嫡長子的本出生就是儲君,可是先皇寵愛景逸宮的那位,在那位腹中的孩子出生之後不滿一年,就要立他爲太子。
這樣的消息一傳出,朝中譁然,不少大臣以死直諫,特別是王丞相一派,甚至說出了有違朝綱這種話。
先皇是個碌碌無爲的皇帝,在位三十年幾乎沒有什麼建樹,反而讓原本繁榮昌盛的瓊國變爲如今家徒四壁的模樣。
“他從來沒有看過我一眼。”寂月涼聲音突然變得悲慟,雙臂用力更是緊緊地抱住了流螢,努力地在汲取流螢身上的溫暖。
流螢沒有出聲安慰,只是抱住他寬厚的背,輕輕的拍了拍。
“他恨王家,但是從來不會去反抗。空有理想抱負卻又軟弱無能。”
身爲一介帝王,先皇的命運是悲哀的。
流螢心有慼慼然,他將脆弱柔軟的一面展現給她,她卻不知道該如何撫慰他的傷痛。
先皇在位之時,就是王家把握朝政最爲猖狂的時候,整整三十年的時間,王朝陽從先皇繼位開始,便如同鬼魅一般籠罩在先皇的頭頂。
後來到了選妃之際,王朝陽更是操控了整個選妃的環節,將王家旁支中的一適齡女子送入宮中,成爲了如今的太后。
那時先皇第一次爆發,在上朝之時一怒之下將冊封皇后的聖旨甩在了王朝陽的面前,朝着他怒吼:“這不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要不這江山也改姓王吧?”
清正殿裡瞬間靜寂無聲,以王朝陽爲首紛紛跪在地上大喊:“皇上息怒!丞相絕無此意。”
而王朝陽將聖旨從地上撿起來,遞給先皇身邊的太監,面色平靜道:“皇后賢良淑德,天資聰穎,是輔助皇上治理天下最好的人選!皇上的決定最是聖明!”
先皇大笑出聲,悲涼粗獷,彷彿用盡了全部的力氣,從悲憤到絕望,只用了不過一刻鐘的時間。
將先皇的故事輕描淡寫地帶過,寂月涼這纔開始講述他的故事,二十年的光陰,用他的話來說也不過寥寥數語,可是流螢的心痛,從未有過的心疼絲絲繞繞地爬上心臟,從最柔軟的地方扎進去,鮮紅的血液就奔涌而出。
她都如此心疼,可想而知,寂月涼是如何在豺狼惡虎的圍繞中長大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