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譲爲皇后診斷出胎兒有異的當夜,又悄悄入了一趟宮,出現在了寂月涼的御書房中。
“臣參加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免禮。朕吩咐你辦的事,你都辦好了嗎?”寂月涼見他來了,也沒有停下手中動作,開門見山道。
“臣未負皇上所託。”寂月涼沒有一絲情緒的冰冷語調,讓李譲不寒而慄,有種若是他未辦好這件事,今晚便要血濺當場的感覺。
“將當時情景一一說與朕聽聽。”寂月涼此時提了筆在紙上寫着什麼,再開口仍是那副淡漠的模樣。
李譲依言將當時情景一一如實稟告,不敢隱瞞半分,最後更將皇后要動用王家關係爲他兒子謀求官位一事原話一字不落複述。
寂月涼也不知道有沒有聽他講話,一副不甚在意的姿態,但卻聽到皇后得知噩耗後的痛苦模樣時,下意識手一頓,隨即又像沒事人一樣繼續落筆。
“知道了,愛卿這事辦得極好,日後朕定有重賞。夜了,愛卿回去路上小心。”寂月涼聽完李太醫複述後,竟是直接下了逐客令,半句旁的話也沒,令李太醫一頭霧水。
“謝主隆恩。臣,告退。”
李譲恭敬而順從的彎腰離去,待走至御書房前,方纔重新挺直腰背,眸光幽幽的落在那御書房的牌匾之上,薄厚均勻的雙脣微微抿起。
他先前與皇后講的話,也並不全然是假。他是郭太醫的師弟是真,他想要取代郭太醫的地位亦是真。只是,他要投靠的人,一直都是當今貴不可言的聖上。
李太醫走後,寂月涼才放下筆,目光炯炯,“蘇起。”
“屬下在。”寂月涼話音剛落,蘇起鬼魅般的身影便出現在寂月涼旁邊,一身墨衣與身後窗外的夜色融爲一體。
“他說的可否屬實?可有漏報?”
蘇起早於皇后請李太醫入宮診脈之時,便被派往皇后宮中暗中觀察,是以他對於當時李太醫爲皇后診治的情景一清二楚。
“句句屬實,也並無漏報。”
“嗯。”寂月涼此時心情欠佳,並不想多做言語。
皇后腹中的不僅是皇后第一個孩子,也是他第一個孩兒,皇后覺得痛苦,他又何嘗好過?
“所有的事情,都該要有個了結了。先前朕同你說的那件事,你可做好了準備?!”
寂月涼所說的,便是讓他假冒身份,參與那五月武舉之事。從獵場回來後,蘇起雖不曾主動提起,但那心,卻是每一日都在惦念着,這數年的黑暗日子,終於是有了見光的希望。
“回皇上,屬下早已做好準備,只待皇上您一句話,蘇起便即可動身。”
“嗯,那便好。從明日起,你便將所有事務交與葉俊,然後關於你的新身份,所有的資料朕都已經與你備齊。你回去好好準備幾日,便即刻動身往錦州而去吧。”
“是,屬下領命。”聽聞寂月涼密旨,蘇起整個人都感覺到有一股莫名而龐大的力量從心間涌了上來,渾身上下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叫囂着,恨不得就在此刻
,便將那敵人的頭顱給斬殺下來。
蘇起跟在寂月涼身邊這般久,兩人雖是從屬於君與臣,但那多年的情分,卻又宛若兄弟。
因而,只消一眼,寂月涼便知曉蘇起此時所感所想。
下意識的蹙起眉頭,寂月涼語氣微涼:“男兒血氣方剛,有血性自是好,但若是過於衝動,反倒誤事。更嚴重者,會是連命都丟了。那官場的兇險,不用朕詳細說於你聽吧?”
蘇起見一貫神色淡淡的君皇,此時俊美無雙的眉宇間竟隱隱乏又幾絲擔憂,不禁心下一片動容。皇上,這是在擔心他吧?
那冷然的面容上不由得出現一絲羞赫之色,蘇起垂首:“屬下知曉,日後定會多加小心,萬不會誤了皇上的事。”
“來日在朝廷上,你或許會受些委屈,甚至,朕就連替你說句話,都不能。所以,你切記,三思而後行。否則,就連朕都不能保全你。”寂月涼說到此,臉色漠然的神色卻是更加凝重了。
蘇起聞言,也是斂了所有深情,唯餘那堅定與慎重,聲音鄭重而鏗鏘有力:“屬下,萬死不辭!”
“誰無暴風勁雨時,守得雲開見月明。蘇起,你蘇家之案,朕一直銘記在心。”
“是!”寂月涼最後那句話雖然話音輕輕,但其中包含的分量,卻是一下子壓彎了蘇起那想來高傲的傲骨,令得他心中再度熱血澎湃,一陣陣動容之情在胸口之中不斷的翻涌,可最後千言萬語,只餘下了這一聲是。
而後寂月涼抿了抿脣,神色複雜,似頗爲悵然的瞧了蘇起一眼,隨後卻是揮了揮了衣袖,令蘇起退下。
走至外間,在御書房門前一直守衛着的蘇然見自己兄長蘇起神色複雜的走了出來,一時按耐不住心間的疑慮與擔憂,竟是走至前來開口詢問。
“哥,你怎麼了?”
蘇起聞言,見是自己弟弟,緊繃的神情稍有緩解,但下一瞬,卻又是緊緊的繃緊。
“在皇上面前當差,怎可這般隨意離開。若是被人趁了這個空隙,對皇上不利該怎麼辦?”
蘇然頗爲悻悻然的摸了摸鼻子,他怎麼覺着今日兄長這般嚴厲,往昔也不是過沒有這種現象。
“哥,我還不是擔心你嗎?更何況皇宮重地,莫說是人,就連只鳥想要飛過,都得先問問禁衛軍們與影衛們手中的劍。”
說到這裡,蘇然面上還有些自得,原以爲此番話會得到蘇起的認同,但不曾想還是換來了一頓斥責。
“胡鬧!你把你自己的本分放在了哪裡?!你莫不是忘了,那後宮之中,可還存着一深藏不露的殺手皇妃呢。若你有個疏忽,莫說蘇家,就連整個社稷與百姓,都斷在你的手裡了!”
見蘇起說的嚴重,蘇然便也隨之收起了心中的那些自得,變得認真起來,“我知曉其中的厲害,我已經盯緊她了,絕不會讓她有機會耍花招。”
“守得雲開見月明。然兒,皇上說,蘇家的案子,他一直記得。”
話音一落,蘇然猛然的擡起眸,裡頭情緒流動,與蘇起那流轉的眸光匯合在一
起,四目相對,皆是一時哽咽,無言以對。
經李太醫一診之後,皇后意志便消沉了下去,近幾日來都鬱鬱寡歡,終日沒有笑顏,好似對周圍一切並無興趣,加之太后體恤皇后有孕,免了她請安,她現時索性連梳妝打扮也不了,急得憐光幾個變着法地勸慰,只可惜皇后始終聽不進去。好在,她雖然聽不進勸言,但太醫開的藥還是肯喝的。
“娘娘,您這般下去,莫說待五月之後見分曉了。現下便是對小皇子不好了。”嫣兒情急,竟是連這大不韙的話都說了出口。
皇后聞言,那雙失了光彩的鳳眸才微微閃爍了一下,有了幾分光亮。
“是啊,本宮的皇兒,還沒到過這世間,瞧瞧這世間萬物,享受他應得的東西。”皇后似是自言自語那般,撫摸着自己的腹部,呢喃道。
嫣兒見自己的話,終於起了一點作用,立即趁熱打鐵,繼續道:“是啊,娘娘,小皇子還沒有感受過這大好春日,不若娘娘起身出去走走,小皇子與娘娘心貼心,必定也能感受到。”
不僅嫣兒在一旁苦勸,連同憐光和青煙都一道好說歹說的,費盡了心思與口舌,方纔將一直抑鬱苦悶的皇后勸出了棲鳳宮。
正待想要隨意四處走走,感受一下明媚的春光,順帶散散心。可是,天公不作美,冤家路窄,偏偏在這個時候,恰巧的碰上了正要去太后宮中的梅妃。
若說此時除了腹中胎兒和寂月涼之外,還有誰能夠讓她有所反應,那麼這個人一定是她視之爲眼中釘肉中刺的梅妃。
此時,梅妃自也是瞧見了皇后冷着臉站在離自己的不遠處。雖然梅妃也是萬般的不願碰見皇后,但終歸,皇后乃中宮之主,無論如何她都不能造次。
“嬪妾參見皇后娘娘。”梅妃不動聲色,僅僅是脣角帶了些許笑意,盈盈眸光卻是不自覺的從皇后微凸的腹部之上略過。
“嬪妾參加皇后娘娘。”
兩聲請安,皇后這才發現梅妃身邊還有另一個人,仍顯稚嫩的嬰兒肥,一雙黑葡萄般圓溜溜的眼睛天真地看着你,這般機靈的模樣,不是雲嬪,還會有是誰?
“皇后娘娘這是病了嗎?”雲嬪狀若關心地問道。
皇后沒有回答,小小一個嬪,還是一個毛沒長齊的小丫頭,她自是沒工夫搭理,她此時眼裡只有她的心頭大患——梅妃。她見梅妃面若桃紅,耀如春華,特有的清冷氣質讓她如不可褻瀆的巫女洛神,可謂是羣芳難逐,將消沉多日的她生生地比了下去。
沉寂了幾日的心終於再次波動,皇后心下忿忿難平,恨不得此時便要梅妃好看。
“嬪妾還要往青鳳宮中給太后娘娘請安,便不在此阻擾皇后娘娘賞景了,嬪妾告退。”
梅妃不願與皇后多做交道,是以沒有停留之意,經過皇后身邊時,雲嬪忽然低沉着聲音,似與梅妃咬耳朵那般,對梅妃說道:“皇后娘娘可能是病了,臉色變得好憔悴啊。莫不是懷孕太辛苦了?那梅姐姐你懷孕了,是不是也會變成這般啊?可千萬不要啊,梅姐姐你現下好看太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