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是可惜了皇上爲娘娘準備的這一身騎裝……”
在紫蘭等人的期盼中,春獵出行的日子很快便到了,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走了兩天,才安全地到達圍場,到時已是黃昏,圍場已經燃起堆堆篝火。
流螢下了馬車,便看到守備森嚴的圍場,那戒嚴程度,怕是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圍場裡。供衆人休憩的帳子已經紮好,中間的是裝飾有金龍紋飾的高大皇帳,最是高貴華麗。周圍重兵把守,生怕別人不知道里邊住的是天底下最尊貴的人。
流螢住的帳篷與其他嬪妃一處,離寂月涼的倒是不遠,內外也是十分精美。既是皇家配備的東西,便無論如何都不會差。
她盡情地呼吸着草場新鮮的空氣,心情也因來到這廣闊的圍場而變得愉快起來。但一個她不想見到的人卻出現在了離寂月涼不遠的帳篷處,硬生生地破壞了她的心情。
那人便是寂月景,此時他身邊沒有於靜心在,也不知是沒有讓於靜心隨行,還是於靜心已經進帳休息了。而寂月景此時也看到了流螢,幽幽的目光穿過兩個帳篷間不短的距離,落到流螢身上。
流螢自然看不到他的眼睛,卻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目光,頓時渾身不自在,當下不再停留在帳口,轉身便進了帳篷,於是也沒有注意到寂月景後來那個笑容。
“流螢……”寂月景若有所思地咀嚼着這兩個字,似乎是要把它們嚼碎了嚥進肚子裡。
心中的情緒也是止不住的在翻涌,流螢往昔對自己的情意,他不信就這麼會消失殆盡。雖然他不知,流螢爲何會幫寂月涼,刺殺掉那吳勇隴,替寂月涼解決了江南麻煩。而給自己徒增了麻煩。
她不是還未侍寢嗎?
莫不是流螢想要用此方法來吸引自己的注意力?還是想要藉由告訴本王些什麼?!
自吳勇隴被殺,次日一早他便是得了消息。暗中查探的時候,卻見着了那刺殺的方法如此熟悉,聯想到如此機密的事情只得幾人知曉。寂月景便立時猜出是流螢所爲,心下是即惱怒又不解。
這一回,他一定要找流螢論個清楚!
流螢看見寂月景,卻沒有看到於靜心,不知爲何有些心神不寧,於是趁衆人不注意,溜出了帳篷,此時天已經暗了下來,她特地尋了個遠離人羣的位置,意在散心。
可有些人偏要擾她清淨,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身後。殺手的警覺讓她在來人出現的第一時間便察覺了,只是暫不知來人是誰,她也不好輕舉妄動,直到那人走近了她才意識到那人是誰。
多年來小心翼翼藏於心裡的心思,悄悄地記住了他身上的氣味,記住了他身上散發而出的威壓,熟悉到他只要出現在她附近,她便知道是他。
得知了來人的身份,流螢第一反應便是離開這裡,回到營地裡去,不願與他有所交集,卻被來人堵了個嚴實。
流螢退後一步,躲開那隻橫亙在自己面前的手,也不顧得要隱藏功夫,使了輕功要走,可那人竟不依不饒,又一次擋住了她的去路。
當真是冤家!
一股怒氣上涌,流螢也不客氣地對來人出手,就算是她的功夫是他所教,此時他也佔不了便宜,一招一式,認真地同她對打起來,一瞬間恍惚,好像回到了從前他教她功夫的日子。
便是這一恍惚,讓流螢找到了機會,脫離了戰局。
“本王竟不知道,如今的流螢這般沒用,不敢正面應對,遇事只會躲了麼?”寂月景不緊不慢的一句話,讓流螢腳下一頓,瞬間被寂月景奪回先機。
“流螢,這般躲避本王有用麼?”寂月景站在流螢面前,因高了流螢許多,此時竟有些居高臨下的意思。
“王爺這是何意?”流螢不接茬,冷了一張臉耐着性子道:“想來本宮與王爺一無要事相商,二亦無舊可敘,王爺此舉,本宮不解。”
寂月景冷笑一聲,定定地盯着流螢,似乎要從她臉上尋得什麼,似笑非笑道:“流螢如今這架子倒是端得足。”
流螢本就不想理會他,現下看他似笑非笑,更是失了耐心,剛要發作,便聞得寂月景說道:“流螢,我知道了。”
知道了?
流螢心下一驚,莫不是刺殺吳勇隴的事情,被他猜到了?但臉上卻不動聲色,道:“本宮自入宮那時起,便與王爺再無瓜葛,僅存的薄弱主僕情同那日玉佩一般不復存在了,王爺貴人多忘事,怕是忘了。”
寂月景對流螢的話置若罔聞,將她身子掰正了對着自己,可流螢還是倔強地不看他。
她知他此刻仍是她的劫,待到有一天她面對他內心終於平靜,再無波瀾,那時纔是真正地放下。
“那時救我的不是於靜心,是你。”寂月景豈容得流螢總是這般忽視她,執拗地用手箍住她下巴,強迫她看着他,同時也死死地盯着她,不肯放過她臉上任何一絲表情。
流螢下意識瞪大了雙眼,心下卻是略微一鬆,原來說的是這件事。就在寂月景以爲她是驚慌時,她卻勾脣一笑,揮開寂月景的大手,譏諷道:“王爺英明,這麼快就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那又如何?”
“王爺知道真相後,要如何?”
“莫不是以爲本宮還可以變回以前的流螢?”
流螢一句接一句的詰問,皆是冰冷絕情的,令寂月景的心宛如處於臘月寒冬中,涼了個透,隨即想起她保留許久的玉佩,語氣篤定道:“你喜歡本王,一直都是。”
心裡最隱晦的秘密就這麼被對方挖了出來,赤裸裸地攤開在兩人面前。雖是過往,可送出去的心,又怎能如雁過無痕那便,乾淨利落的收回。
流螢心下一慌,悲涼之感頃刻間覆壓上來,不自覺地露出淒涼的笑容。好在夜黑,寂月景也看不到。
她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般,恨自己無能,管不住那卑微至極的心。
“早在入宮時就沒了。”斂了心神,流螢聽見自己平靜的回答,簡短卻每個字都在抹殺曾經那份感情。
“本王不信!”寂月景眼裡透着狠厲,掐着流螢的脖子,一雙帶着怒氣
的眸子直盯住她的眼睛:“本王要你看着本王的眼睛說一次。”
流螢脖子被掐住,卻表現得十分平靜,一雙眼睛含了笑,毫無畏懼地看回去。
脖子很痛,但是她熟悉的感覺,在這種熟悉的感覺裡,她從來都是淡定從容的。
因了寂月景從未在除任務公事以外正眼瞧過她一眼。更不可能會在意過她的生死。而她在他眼中,不過就是一個比較好用的武器,卑微如螻蟻的下人罷了。
若是寂月景柔情了對她,她反倒不知該如何處之呢。
“流螢不知,王爺如今這般可笑。”說着,流螢手下蓄力,一掌打向寂月景胸膛,掙脫了他的桎梏。
寂月景猝不及防被擊中胸膛,悶哼一聲捂住胸膛,另一隻手卻又不死心地住抓流螢的手,語氣不禁軟了下來:“流螢……本王知道你心中還有本王,其實本王一直……”
“你們在這做什麼?!”寂月景話未說完,便被突然出現的寂月涼打斷,不由分說便拂開寂月景的手,輕輕牽過流螢的手,將她拉到自己身後。
“朕的愛妃迷了路,有勞皇弟幫朕找回了。”說完,便牽着流螢走了,也不管身後的寂月景。
流螢任前邊的寂月涼牽着,大氣都不敢出一口,心中又懼又怕,煩憂不已,一隻手無意識地揪着衣襬。
她與寂月景的對話,寂月涼不知聽到了多少,若是他問起,她又該如何回答?
前世將軍府被抄家的記憶翻涌上心頭,她彷彿看到幾十條鮮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逝去,因此洶涌而來的恐懼毫不留情將她淹沒,她整個身子如同墮入了地獄一般受盡了煎熬……
寂月涼此時心中也是有氣的,皇后那廂自己還頭疼萬分,現下竟是連流螢也這般不省心,與那寂月景還這般藕斷絲連。若是讓別人瞧了去,他都不知道該要如何圓場了。
所以明知流螢此時心中極度不安,也沒有出言安慰,只是默默地牽着她走,一時間空氣中瀰漫着怪異的沉默。
兩人就這麼一直沉默着回到流螢的帳篷,一個悶着氣希望另一個能說些什麼讓自己消消氣,一個惶恐不安生怕惹得天子發怒。
“流螢下回若是出門,身邊記得帶着人,免得再迷路。”最後,還是寂月涼先開了口,連藉口都爲流螢尋了,又搓了搓她因不安而變涼的手,直到覺得流螢手熱了才停下,卻仍緊握着。
流螢心中的不安被驅散了些,但仍是擔驚受怕着的,根本抓不住你寂月涼的心思,有些心虛地低下頭,脫口而出道:“外邊冷,皇上不如進來坐坐?”
話一出口,流螢便恨不得將自己舌頭咬斷,心虛擔憂之外又多了幾許羞愧,她竟然主動邀寂月涼進帳篷……
若是往日,寂月涼定會好好欣賞流螢這不好意思的模樣,可他方纔撞見她與寂月景在無人處拉扯,於是婉拒道:“明天春獵開始,需早些歇息,朕也該回去歇着了。”
雖是這麼說,但他並未放開流螢的手,眼帶期盼地看着她,好像在等着她說些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