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從頭至尾連子心都沒有參與,她的身份彷彿不是受害者一般,只是跟其他人一眼看熱鬧的,當然,她也不想參與其中,樂得看熱鬧。不過從這件事,她對於那個男人的能力和手段又有了進一步的認識,也對這暗流洶涌的政治風雲有了真實的感受。
她不相信,這件事只是大皇子的一人所爲,這位大皇子,大概是被人賣了,不過人蠢不能怨政府。以她的直覺,他的這位聰明狡猾的同伴,應該就是那位三皇子殿下了,只不過他沒有在這件事中留下可以授人以柄的證據,顧惜爵抓不到他,就只能先抓那個倒黴蛋了。不過她不解的是,大皇子最後爲什麼會放棄抵抗自己一人把黑鍋全部背了下來?
琢磨了許久也琢磨不明白,她索性放棄了,她不想將腦細胞浪費在這些上面,反正這也不干她的事。對於大皇子的落馬,她是拍案稱快的,那傢伙不是什麼好鳥,褲子提不上星人,這些年不曉得糟蹋了多少姑娘呢,連自己都險些遭了毒手,他要不倒,自己還真是不能安心。唯一覺得可惜的,是大皇子妃和小郡主,那是一個不錯的女子,而且還幫過自己,可惜就是上錯花轎嫁錯了郎。這就是這個時代的女子的悲哀啊,她更下定了決心,絕不重蹈覆轍!
當然,比起大皇子,她相信三皇子是更難對付的一個,她覺得自己往後的日子,更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了。
不過幾日後的又一個消息,讓她可以暫時打消這種憂慮。可是,卻讓她整顆心空了一塊。
胡國、契國、柔然三國聯合,舉二十萬精兵進犯,邊疆軍情告急,接連失陷十幾座城池,連續七八封八百里加急軍情急報送呈華延帝。太平了太多年,華延帝統治這二十多年來,重文輕武,所以頭一回遭遇這般緊急重大的軍情,如此關鍵時刻,朝中可堪當大任的武將元帥竟一個都沒有!
華延帝一夜之間急白了頭髮,不過就在這雷霆萬鈞的時刻,四皇子站了出來,表示他願意毛遂自薦,領兵出征!四皇子雖然沒有領兵打過大戰的經驗,但他是衆所周知的武藝高強,而且他常年在兵營訓練,也有多次帶兵剿匪的經歷,所以他算是一個不錯的人選。
最重要的是,武將大多數都藉口推脫,壓根沒人願意去啃這塊硬骨頭。
華延帝也很感動,沒想到這個平日裡看起來最清冷的兒子,在這種時候竟敢於擔當,並且是第一個站出來表示願意支持他這個老子的人!要知道,他大婚在即,可是最有理由不去的人!
當然,在四皇子站出來之後,三皇子也站了出來,雖然慢了一步,但總算也獲得華延帝的認可,最終,皇帝頒佈聖旨,封四皇子爲左軍統領,三皇子爲右軍統領,各領五萬軍士,從上京城出發,到邊疆匯合五萬精兵,共同抵禦外敵!當然,最終目的不止抵禦,更要擊退!
連子心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距離出征已經剩下兩天了。
之前所有狠下的決心,所有對那個男人的不滿抱怨,都在那一刻化成了灰燼。她只知道,他要離開這個地方去遠方打仗了,“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古時候的戰爭是一件多麼殘酷無情的事情,她何嘗不知道,以寡敵衆不說,還有三皇子那個陰險狡詐惡毒的人同行,不是她不相信顧惜爵的能力,而是實在不得不爲他擔心。
不過,她顯然真是太小看某人了,比起手段與城府,他並不比三皇子差多少。只不過,她愛着的人是他,所謂情人眼裡出西施,無論他在外人看來是怎麼樣的,在她心裡,他的靈魂深處就是有一汩深泉,清澈而鮮活,他的一切都是好的。
連子心多麼想見他一面,想跟他說一說話,可是她卻之前都是他主動來找她或者有他的傳召,現在,發現自己連見他的理由都沒有,而他,也應該不會再想見到她了吧?受之前的流言影響,她也不敢主動去玉爵宮找他,但還是不知不覺一次次在玉爵宮附近徘徊,不過始終沒有遇見過他,連遠遠地偷偷看上他一眼都是奢望。
而這一次,她還是沒有看見他,不過卻看到了一個不算太熟的熟人,沈世子。
本來她不想被別人看到的,但沈世子卻是眼尖,看到了他,當然,他剛開始並不確定是她,只是看到一個有些鬼鬼祟祟的人影,以爲是誰,追上去一看,也把她嚇了一跳。
“連子心?你怎麼在這兒?”沈世子有些驚訝。
“呃……”連子心不知道怎麼解釋好,一時語塞了。
沈世子也是聰明之人,察言觀色相當有一手,看到她的模樣,聯繫想到某人,就一下子明白了,調笑道:“你是想找顧惜爵吧?”他和顧惜爵是過命的交情,平時私底下都是直呼其名的,“你想找他怎麼不直接進去啊,躲在這裡看什麼?”
“我哪有躲!”連子心嘴硬,卻不由低下了頭,“我、我回去了,沈世子就當沒見過我吧!”
“誒,你就這麼走了?別啊!”沈世子急忙攔住了她,“他明兒就要走了,是要上前線去殺敵打仗,你就不見見他?沒有什麼話要跟他說?說不定就回不來了哦。”
“你少烏鴉嘴!一定會平安回來的!”連子心朝他翻了個大白眼。
“看來你還是挺擔心他的嘛。”沈世子一臉壞笑。
“關你什麼事!”
“你們倆怎麼了?”
沈世子表情變得有些嚴肅,這些天他從沒見過顧惜爵和她在一起,而顧惜爵也總是心不在焉的樣子,眉間偶有憂色,但以他對她的瞭解,絕不是因爲朝堂上的爭鬥或是此次的出征,雖然顧惜爵也極少提起過她,但從上次的事情看,他絕對是真心喜歡她的。
連子心內心苦澀,卻故作輕鬆:“我們倆?我們倆能怎麼,殿下是殿下,我是我。”
沈世子蹙眉:“別混淆視聽,老實說,你和他之前不是一直挺好的?”
“世子爺,我說的就是實話,殿下是何等身份,我又如何高攀得起?”
“他嫌棄你了?”
“沒有。”
“……那是爲何?”
“他已經要成親了。”
“嗯?”
看到他滿臉的疑惑不解,連子心苦笑,根本沒什麼解釋的必要了。天下烏鴉一般黑,天下男人一般樣,他們絕不會理解,他要和別人成親,跟她能不能和他在一起,有什麼必然的關係。
她嘆氣:“總之,我們是不可能了。”苦笑一下,咬咬牙,“世子爺,我想請您幫個忙。”
面對這樣略帶惆悵又溫順的連子心,沈世子有點不習慣,也不好再追問什麼:“什麼事兒,你說,只要我能做到的,我會盡量幫你的。”
這樣正經的沈世子,也讓連子心印象改觀了一些:“本來我希望,在殿下走之前能見他一面的,但是……算了,我想給殿下準備點吃的帶路上吃,我也沒別的好東西,這算是一點心意了,請世子爺能幫我帶給他。”頓了頓,“也請世子爺不要告訴他,今兒在這兒遇到我的事。”
沈世子默了一下,笑得有點怪異:“你還是很喜歡他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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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子心緊緊抿着脣,沉默不語。
沈世子道:“好了好了,爺不再問了,爺可以幫你轉交,但是如果不告訴他今兒在這兒遇到你的事,我又如何解釋東西是從何而來呢?”
連子心想了想說:“不然你就別說是我給他的……”
“那可不行,不是你是誰?難道要說是我給他做的?”
“行啊,就說是你!”
“……”
沈世子一臉無語,顧惜爵他又不是傻瓜,能相信纔怪。
“不然這樣吧,世子爺可有妹妹或姐姐什麼的?”
“有是有……”而且他家妹妹還一直暗戀某人,“可是你確定你真要這麼無私?做無名英雄?”
“又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若他知道是我的,也許還不一定收。”
“好吧好吧,我是試試看,但他要是發現了,我也沒辦法。”
“嗯,麻煩你了。”
“連子心……”
“嗯?”
“你能不能正常一點?”
連子心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他的意思,狠狠瞪他:“你纔不正常呢!”
沈世子哈哈大笑:“這才正常嘛!”
“你!”看在有求於人的份上,她忍,“明兒早上,我做好了在哪兒給你?”
“我在這兒等你吧。”
……
連子心那天回去,做了十幾只五香薰雞蛋,這種雞蛋是用小火煮先至成熟,撈出去殼,再放入冷水鍋中,加鹽、八角、花椒等小火煮一盞茶的時間撈出;然後取鐵鍋一隻,鍋底放白糖、溼茶葉、八角,鐵鍋口放一個稀眼鐵絲網,將雞蛋排在上面,蓋嚴鍋蓋,用小火燒至白糖融化冒煙時將鍋端下,再燜半盞茶的功夫取出,最後在每個薰蛋上均勻塗抹上少許香油,裹上錫紙。給他帶着路上吃,最少也可以保存七八天不壞的。
又做了幾種甜點,一種“乳酪豆包”將奶酪裹上豆沙炸得金黃,豆香很濃,只放了點蜂蜜調味,甜是甜但是不會甜的發膩,也不粘牙,味道很好。
一種“什錦香果”,用新鮮的大個水果,比如蘋果、菠蘿、油桃、楊桃、香蕉等切開來,包裹進麪粉和奶油做成的薄薄的大面皮中,然後放到爐子裡面慢慢的烤,烤的時候刷上一層糖水,最後用荷葉包起來,用繩綁緊口子,咬上一口,滿滿的軟甜香濃,果肉會化成汁兒竄進口裡,果香面香奶香都出來了。
一種“蟹殼黃餅”,這是一種用油酥加酵面作坯,先製成扁圓形,外沾一層芝麻,貼在烘爐壁上烘烤而成的小餅。這是前世的一種老上海的著名小吃,曾有人寫詩讚它“未見餅家先聞香,入口酥皮紛紛下”,並不是是因爲它是蟹黃做成,而是因其形圓色黃似蟹殼而得名。她也很久沒有吃過了,於是這次做了許多,餡心也相當的豐富,總體有鹹、甜兩種,鹹味的有蔥油、雞蛋、蟹粉、蝦仁等,甜味的蜂蜜、玫瑰、杏仁、棗泥等品種,此餅味美,鹹甜適口,皮酥香脆。先拿了一盤子出去,眨眼功夫就被搶光了。
連子心無奈,這幫子人成天盯着她,無論她做出什麼新品菜或點心,都逃不過她們的狗鼻子。
最後,她還做了一罈子“蜂蜜甸棗子”,這甸棗子,也稱羊奶子、藍靛果,沒熟的時候是青色的,很酸,熟了以後是紫色的,有酸的,有甜的,還有點味苦,吃完舌頭會是紫黑色,盛產於長白山一帶。這批甸棗子是不久前剛運進宮的,但是後宮的主子們不喜歡吃,也是因爲沒人知道怎麼做,連子心前幾天沒心思折騰,也就放着沒人動,這會兒司膳司的人看她要折騰這些玩意兒,都高興不行,在她們眼裡連子心是無所不能的,就算是屎她也能變得很好吃!
心小廚表示鴨梨山大o(╯□╰)o
甸棗子這玩意兒不能用水洗,好在這時代的東西都是純天然的,沒有污染和農藥,而且是進貢的,品質也差不到哪裡去,她讓人擇出兩盆來,然後用兩個拿熱水燙過的鑿子吩咐道:“你們把這盆甸棗子都搗碎,另外一盆先放着不動,不過你們要注點意,搗棗子的時候儘量別讓棗子的汁兒濺到衣服上,染上可就洗不掉了。”
一盆甸棗子搗碎之後,連子心將它們一半裝進了一個刷洗乾淨,還在火上燒過消毒的壇中,再與半罈子囫圇個兒的裝進另一個罈子中,兩個罈子都是稠粒各一半。
再把那兩個罈子放在一口大鐵鍋裡,隔水加熱,待裡面的氣泡都冒的差不多,擱着稍微冷卻之後,倒入半碗二星品質的槐花蜜和半碗蘇提米拉,攪勻後又把壇口處倒上厚厚一層蜂蜜來隔絕空氣,然後在壇口上面倒扣上一個大碗,裹上紅布,用蠟油封死防止細菌進入,最後,只要把兩個罈子放在掛籃子裡,吊在井水裡泡上一晚就行了。
“大人就是厲害,什麼招兒都能想出來,咱怎麼想不到還能這麼做呢?”
“這不廢話麼,咱們要有大人這腦子,今兒還只是個小宮女麼?”
“大人,這什麼時候能吃啊?看奴婢星星眼。”
連子心哭笑不得,道:“你們啊,就知道吃吃吃,要是把吃的那股子熱情和勁兒用在做吃的上面,還怕做不出好吃的嘛!”
第二天一早,連子心就讓她們把泡在井水裡的罈子吊起來,小心地拆開其中一個罈子的封口,到出一碗來,在井水中泡了一夜的甸棗子,帶這一股涼沁沁,稠稠的汁液均勻地裹在以一個個紫色的甸棗子上,看上去兩個腮幫子就禁不住發酸,用筷子挑一點兒含進嘴裡,只覺得果肉和粘稠的果汁在嘴裡蔓延開來,酸酸甜甜的,但是這甜,又不似尋常的甜,而是一種香醇濃郁的口感,這是一種將特濃意大利咖啡的苦、蛋與糖的潤、甜酒的醇、巧克力的馥郁、手指餅乾的綿密、乳酪和鮮奶油的稠香、可可粉的乾爽揉合在了一起的味道,簡直把“甜”以及甜所能喚起的種種錯綜複雜的體驗,交糅着一層層演繹到極致。
奇異的是,配上純野生甸棗子純淨的酸,更加的別緻,美得她眯起眼睛,誰能想到,高大上的蘇提米拉還能這麼吃,真是把甸棗子拉高了一個檔次。
當然,她並不覺得這樣是糟踐了蘇提米拉,食物沒有高低貴賤之分,食材搭配在一起能產生獨特的味道,每種食材都有它獨特的魅力和功勞,是互相成就的。
把開封的一罈子甸棗子留下來,另一罈子連同昨天做好的幾樣點心一起,送到了沈世子那裡。
沈世子接過一個罈子和一大個烏木食盒,不由嘖嘖道:“這麼多都是給那傢伙的?他是去行軍打仗耶,你當他是去郊遊啊?你也太偏心了,爺這麼大功勞,也沒一點犒勞爺的?”
連子心自動忽略他的調侃,認真地囑咐道:“這些雞蛋是他最喜歡吃的,不過只能放七八天,吃不完就不要了,這些點心則都是可以放得比較久的,大概能放半個月左右,可以慢慢吃,這罈子裡的東西,每次吃完要再用蠟把口子封上,放上一個月沒有問題,如果有條件的話,當然是每天晚上放入井水裡冰一冰爲好。”
沈世子無奈地搖搖頭:“你說你,自己拿給他不更好?”又把食盒打開,拿起一塊剛好一口大小的蟹殼黃餅塞進嘴裡,細細咀嚼之後,頓時就驚呆了,“這外皮真是酥脆,這餡兒是蔥油的吧?真是香而不膩啊,還有這恰到好處的鹹味,融合在一起,實在是太美味!真羨慕那傢伙啊,外出打仗還能享受這麼好的待遇,有個神廚的女人,就是有口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