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風眼看撤退道路被堵,身遭四面埋伏,倒激起了血勇之氣,憤然大叫:“炮呢,還有炮彈沒有?****孃的幾炮!”炮手大貴扛着迫擊炮趕到墨子風身邊說:“隊長,我在這兒,還有六發炮彈,往哪兒打!”墨子風揮手一指後山說:“朝着攔路的鬼子猛揍,炮彈全打完!”隨即命令仇戰雄:“炮擊之後,你帶着機槍開路,大夥兒拼死一戰!”仇戰雄悶吼一聲喊道:“看我的吧,今天老子就和這幫鬼子拼了!”
大貴跪在街道石板路上調整迫擊炮,瞄準完畢,填彈手趕緊填進一發炮彈,炮彈“哐當”一聲出膛,在空中劃了一條亮線,“轟隆”一聲在山半坡爆炸。仇戰雄看了一會兒罵道:“大貴,你他孃的打遠啦,離鬼子還差半里地呢!”大貴擦了一下臉上的汗水說:“我明明瞄準了!”慌里慌張的再次調整了方位,接着填彈,沒想到這發炮彈打得更遠,炮彈竟在山頭上爆出一團火光。
陸森急忙從巷道跑出,一把推開大貴說:“你怎麼越打越遠,你他孃的瞄準具調反了!”說着單膝跪地,伸出大拇指調整了炮口,親自裝彈,只聽”哐當“一聲響,炮彈打在了敵人陣地上,火光一閃,有幾個鬼子被炸在半空!大貴從地上爬起不服氣地說:“你教我的時候怎麼沒用大拇指啊!”陸森不理他,聚精會神將剩下的三發炮彈全部打出,鬼子伏擊陣地上頓時火光一片,報復的子彈旋即如雨點一樣朝着巷道打來,石牆上火花亂閃,隨即便歸於寂靜。
仇戰雄見炮彈打完,大叫一聲抱着機槍往前衝,剛跑了幾步突然感覺一股逼人的氣浪撲面而來,一時站不穩身子,擡頭一看,眼前一團巨大的黑影向自己撲來,還伴隨着咔咔嚓嚓、譁裡嘩啦的巨大響聲。仇戰雄驚駭不已,嘶啞着嗓子叫了一聲:“怪物來了!怪物來了!”慌忙躲進了巷道,仍然驚駭地叫道:“怪物!他孃的日本怪物!”
墨子風聽到叫聲,擡頭看見幾丈高的黑影瞬間翻滾而下,鋪天蓋地的朝街道涌來,如大海中的巨浪一般,急忙喊道:“快躲起來,躲石牆後面!”陸森正在收拾迫擊炮,聽到叫聲擡頭看見巨大的雪浪順着街道涌入,岔聲叫道:“是雪崩!快躲!”連忙竄進了巷子。大貴剛抱起迫擊炮,雪流已經衝到了眼前,裹挾着他瞬間不見了蹤跡。街道上的游擊隊員有的跑進了巷子,有的被氣浪吹到在地,隨即被雪流沖走。墨子風和陸森剛躲進巷道口,忽覺頭頂一黑,雪粉鋪天蓋地的落下,瞬間把他們淹沒了。
那些剛殺進村口的鬼子剛打了一發曳光彈,忽覺一陣寒氣襲來,擡頭看見雪浪從山坡上飛騰而下,轉眼吞沒一切,覆蓋了房屋、樹木,氣浪吹得人站不穩腳跟。一個有經驗的鬼子喊了一聲“雪崩”,閃身躲進一塊大石後面,沒經驗的鬼子撒丫子掉頭鼠竄,豈料雪浪速度驚人,飛速而下,十幾個鬼子隨即被埋在洶涌的雪流裡,雪流夾帶着他們一直往山下衝去。
千代子站在一棵大樹後面,眼見即將大功告成,忽覺冷風嗖嗖,氣流逼人,村子裡突然傳來士兵悽慘的叫聲,連忙讓身邊炮兵發了一顆曳光彈。隨着白光閃過,千代子一時驚在那裡,眼睜睜看着雪浪如萬馬奔騰般洶涌而來,忽然尖叫一聲:“撤!”自己率先跑開。日軍炮兵分隊也同時看見了雪浪,跟着千代子狼狽逃竄,卻瞬間被雪團裹挾其中。此時,雪浪雖成強弓之末,卻仍包裹着着千代子一干人人滑出一里多地,這才緩緩停了下來。
墨子風被大雪覆蓋,口鼻眼耳全塞進了雪粉,呼吸困難之極,便掙扎着伸手扒開嘴邊的雪粉,可是剛挖掉一層又落下一層,索性不再動彈,可是不動彈又呼吸困難。忽然想到自己是在一條小巷裡,身邊就是石牆,便橫向挖了一會兒,果然摸到了冰冷的石壁,於是用腦袋頂着石牆,使前胸和石牆之間留出一點空間,這才舒暢地呼吸了幾口。
剛喘了一口氣,忽覺一隻手摸到自己身上,連忙伸手握住,那人挖開雪粉慢慢靠近墨子風身邊,用食指在墨子風掌心點了一下,隨即寫道“先、爬、出、踩、我、肩、上、牆。”墨子風忽然明白,身邊的人是陸森,想蹲下身子託他爬上牆鑽出雪層,並要他比鬼子先爬出去。墨子風用手指點點陸森的掌心,意思是我明白了。
好在這些這次雪崩是幹雪崩,雪是“幹”的,也是“粉”的,游擊隊躲在小巷裡,傷亡不是很大,只是虛泡泡的雪粉覆蓋着呼吸困難。墨子風用身子左扛右靠,使周圍的雪粉凝固起來,在自己周圍形成一個圓窩,像繭中的蠶蛹一樣。有了空間,墨子風這才慢慢站在了陸森的肩上,順着牆壁攀住牆頭頂部,身子一提,用腦袋頂破雪層立在了石牆之上。墨子風伸出手臂穿過雪層,想試試雪層深淺,卻感覺深不可測,心一下子涼了半截。
陸森感覺墨子風從牆上下來,輕聲說:“行嗎!”墨子風說:“不!”隨即大口喘氣,感覺渾身難受。陸森知道雪裡缺氧,墨子風爬上爬下折騰了一會兒,耗費了不少能量,便拼命往兩邊擠,試圖擠出一些空間,孰料頭頂的雪粉卻瞬間埋沒了他們中間的空隙。
陸森忽然心機一動,用身子擠靠身邊的雪粉,讓頭頂的積雪不斷下落,然後用腳踏實。墨子風心知這是徒勞之舉,這樣的辦法恐怕看不到天空就會窒息而死,便低聲說:“別費勁!歇着!”陸森喘口氣說:“如果鬼子先爬出來,把這裡一圍,我們就難以活命啦!”墨子風說:“你趕緊想個辦法吧!不然我們都得凍死、餓死、憋死!”
陸森悶頭想了一會兒,說:“雪是從北高峰下來的,街道是南北走向,現在都塞滿了雪。但是據我所知雪崩一般不會太寬,我們順着這條巷子往東邊挖,估計能挖到邊緣,那樣我們就得救啦!”說完大口喘氣。墨子風低聲說:“好,咱們挖!”
陸森和墨子風在雪裡難以辨別方向,好在有石牆做參照物,想了一會兒便找到了方位,於是二人一起動手往前面挖去。剛挖了兩步遠,墨子風摸到了一個機槍口,估計身邊的人是仇戰雄,便捅了捅他的身子。那人呼呼喘氣,罵道:“孃的!沒被鬼子打死,卻要被怪物活埋!”墨子風說:“別廢話,往東邊挖!”三人繼續挖了一會兒,突然發現前面空蕩蕩的有一個雪窩,順手摸過去便摸到了窩裡蹲着的幾個隊員,其中一個哭道:“我得出去,我不想這樣死!”陸森忙上前抱住那個隊員,說:“別緊張,我們都不會死!”那個隊員聽到是陸森的聲音,似乎有了精神寄託,便不再哭泣了!
人員陡然增多,口氣更加稀薄,陸森喘着氣說:“弟兄們,生死在此一搏!現在我們埋在雪裡,只有出去纔有活路。現在聽我安排,前邊三個隊員輪流用手挖雪,挖出的雪堆在石牆邊,其他隊員彎腰用背部支住頂層,別讓雪塌下來。等前邊挖出空間,最後邊的隊員往逐次移動。現在啥也看不見,有啥情況要及時說話!”於是,前邊的三個隊員在黑暗中摸索着往前面挖去,慢慢順着小巷裡挖出了一條雪洞,後面的隊員依次替補,一直往巷子盡頭挖去。
在這場雪崩中,千代子和炮兵分隊被雪浪捎帶了一下,受傷害最小,也最早從雪堆裡爬出。千代子爬出雪堆後,看着積雪覆蓋的牛角坳和身邊殘存的幾個炮兵,暗自慶幸自己沒有帶隊進村。可是沒有抓到墨子風,藏寶圖也就沒有下落,恐怕特混三中隊也會傷亡慘重,這樣的戰果無法向川穀師團長彙報。所幸的是,墨子風和這些抵抗分子也被埋進了村裡,現在只要上去控制住局面,就可以把他們一個個從雪裡刨出來,也許那時候他們成了死屍,但這也算是不小的戰績。
此時天色漸亮,東方露出了魚肚白。千代子召集活着的十幾名炮兵跟她一起上山,沿着雪流兩側邊緣的山地來回巡邏,等着幸運的獵物從雪底逃生再鑽進她的羅網。千代子爬到山上,看到雪流滑過的面積有幾十丈寬,從北山峰一直衝到牛角坳山下溝壑裡,整個村莊都掩蓋在積雪之下,心中不由得暗自吃驚。
千代子順手拿了一塊石頭丟進雪窩,隨即不見了蹤影,潔白的雪地上只留下一個黑洞。看來,所有的人都埋在了雪地,也許已經死亡了,她不僅爲這些被大雪埋葬的士兵難過,同時也爲消滅了墨子風和他的游擊隊而興奮。讓她稍感寬慰的是,雪裡埋不住死屍,只要天晴雪化,所有屍體將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藏寶圖也必將落在皇軍的手裡。
千代子邊走邊看,心裡已經完全相信雪層底下不會再有活着的生命,也慢慢地放鬆了警惕。然而就在這時,她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猛烈的咳嗽聲,便揮手命令身後的士兵埋伏在雪堆後面,眼睛緊盯着發聲的方位。忽然,雪牆上出現了一個黑洞,洞口越來越大,隨即有一個雪團包裹的人從洞裡鑽出,大聲咳嗽之後便喘息起來,接着是一羣雪團包裹的人從洞裡爬出,有的人手裡還抱着三八式步槍,領頭的那個懷裡抱着的是一挺日製11式輕機槍。
千代子掏出手槍,仔細辨別着對方的身份。這些白雪包裹的人到底是游擊隊還是日軍士兵?她一時難以分辨,便讓身後的炮兵准尉喊話。准尉連忙用日語喊道:“哎,你們是那一部分?”游擊隊員聽到鬼子的聲音,心裡一驚,心裡想要反擊,只是疲憊不堪難以動彈。恰在這時,陸森用日語喊道:“自己人!我們快要窒息了,他奶奶的,這真是一場糟糕的戰鬥!”千代子聽了,認爲這羣人是特混三隊死裡逃生的士兵,隨即命令道:“我知道你們很辛苦,不過現在還不能歇息,你們還要監視游擊隊,不能讓他們活着從雪底下出來!”陸森回道:“是,我們這就尋找!”說着一揮手,帶着隊伍往山坡爬去。
一羣人爬上山坡一堆亂石後面,撲打掉身上的雪粉,漸漸露出了本來面目。墨子風躺在地上說:“老陸,剛纔喊話的是千代子,我們繞到背後打一下吧!”陸森搖頭道:“敵情不明,不要輕舉妄動!隊員們死裡逃生,疲憊不堪,現在最重要的是活下去!”墨子風說:“既然這樣,我們休息之後,可以去閻王寨休整!”陸森點頭同意。
陸森和墨子風心裡清楚,危險隨時都會臨頭,大夥兒不能在山上久待,於是叫起隊員翻山去閻王寨。墨子風爬到山半坡,回頭望着山下厚厚的雪原,一時感慨萬千。陸森走過來說:“剛剛死裡逃生,想什麼呢?”墨子風感嘆道:“這金牛山是中國的山,山神也是中國的山神,我覺得是山神在幫我們打鬼子呢!”
陸森搖搖頭,說:“如果說有山神,這個山神應該是大貴和死去的、活着的游擊隊員!”墨子風聽了,咧嘴笑了笑,說:“你說得對,大貴呢?這小子兩炮打了個雪崩!”陸森語氣沉重地說:“沒出來,還有其他二十三名兄弟,都埋在這雪裡啦!”墨子風聽了,神色凝重地說:“等雪化了,咱們過來給這些弟兄們收屍厚葬!”說完朝着茫茫雪原深深鞠了一躬,長嘯一聲:“弟兄們,等着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