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雪,來勢洶洶,比上次只強不弱。
戰敗人心騷動,賑災還沒結束,眼看又一場雪災,天要亡羅宋國乎!
這種話沒人敢喊,寒鴉等喊的是天要亡我乎!怎麼看都不是好兆頭!
不算迷信之類,接連的不利因素,確實會導致連鎖反應,讓情況變得更糟糕。於是迷信好像也有跡可循,不是所有人都傻,跟着瞎扯淡。
青墨園,這樣惡劣的天氣,俞悅不去華生酒店了。雖然三五分鐘能到,終究隔了三五分鐘,風雪天或許還會出意外。
後邊小院,客廳,點着燈,燒着火盆,門窗關緊,聽着外邊咆哮的風聲,好像誰偷了冰霜巨龍的內衣,上天入地也得找出來。
如果誰真這麼幹,一定要拖出去剮了再復活,剮了再復活,連剮一百零八次。
卓穎婖穿着鴨青色碎花棉裙,加一件白色腰裙;一頭長髮盤起來,露出一截白淨的脖子;低頭看醫書。一股知性金領的範兒,渾身散發着金光。
鹹向陽坐在她旁邊,大紅的裙子波濤洶涌,手裡也拿一卷醫書,還是看她自己大波更方便。
俞悅在另一邊練大字,現在寫的有性格了,好像穿梭體。
莊上弦在她旁邊案上也練大字,和月牙做一樣的事情,心靈可以穿梭。
夜玧殤靠近窗邊,千年不變的喝酒。
馬補一臉燦爛的進來,好像外邊不是暴風雪,而是三月天;左手端一個盤子,右手提一罈酒,送給他師父。
盤子裡一碟醬鴨脖,一碟蘿蔔春捲,一碟汝陽郡的特產南瓜幹。
鹹向陽忙招手,酒仙有酒就行,像南瓜幹這種零食給她吃正好,卓姐要吃不?
卓穎婖忙着沒空。這些醫書不同渠道弄來的,她研究起來如癡如醉。不敢自封神醫,至少不能給主公丟臉。她本來就喜歡。
鹹向陽是不能比,端着南瓜幹到俞小姐跟前:“聽說假貨寫一手好字。”
俞悅應道:“那也是假的。”
鹹向陽用筷子夾了喂她,主公瞪什麼,她瞪回去。
俞悅看着鹹向陽小姐胸器,加油,咱很相信她的實力。
鹹向陽得意:“聽說紀王妃要認假貨做義女,還要給她尋一門好親事。你說,這天下還有比主公更好的麼?”
俞悅一口南瓜乾的香味:“這關鍵在紀王妃怎麼看。羅敬德就覺得他自己挺好,渧公子非常自信,許王也自我感覺良好,範張向來不落人後。除了宋國,還有商國和楚國,天下男人多了,主公要謙虛。”
莊上弦姑且被安撫了,寡人就是謙虛,懶得跟那些貨色計較。
鹹向陽更納悶:“那你說,已經爆出那是假貨,紀王妃爲何還這麼積極?紀王世子自盡她都沒上心。到底哪個纔是親生?”
俞悅應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唄。”又突然感慨,“磨人的小妖精。”
丞相府在邯鄲城北邊王公區,離浴德院大概三十里,離皇宮很近;這天兒卻是同樣的暴風雪,又一股濃濃妖氣。
丞相府就是妖里妖氣,怎麼看怎麼妖氣。
丞相府後邊,和前邊隔着花園,風雪中一棟大樓,又高又大的二層樓。
不像小姐的繡樓,若是俞悅來看,創意一定來自養雞專業戶的雞舍。根據這思路,越看越像,暴風雪晃花眼,這就像賀梅琴在後院養一窩雞紀念以前養雞事業。就像很多人房前屋後開一片菜地甚至拿花盆種些菜,難以割捨的情懷。
大樓正中大廳,上面掛着牌匾“羣芳樓”,有麼點秦樓的味兒。
大廳兩邊、前面是一條走廊,又像穿堂。夏天門窗打開,穿堂風颳過,透氣清涼。
這會兒門窗都關着,關不住外面咆哮的風。屋裡還是挺暖和,賀梅琴精心養這些雞,不可能讓她們凍着。
打開門進穿堂,後邊是分開的一單元一單元,一個單元住一位小姐,簡單利落;合起來又是一個整體,這是丞相府的整體。
每個單元,前邊挨着走廊一個敞開小廳,後邊兩間房子,供丫鬟住、或者不同安排。小廳旁邊一個樓梯直上二樓,樓上全封閉,是小姐們的私密場所。
樓上分爲三間,前面起居室,後面臥室、閨房,中間靠牆又一個梯子、爬上去還有一閣樓。
邯鄲真沒有這種設計,邯鄲也沒有第二個養雞專業戶做到丞相夫人。
有能力做什麼、怎麼做都行。住在一塊兒,像這風雪天,下人好伺候,小姐們不能出去、只能湊一塊打發時間也方便。
右邊第三單元住的是俞敏姿。樓梯一陣腳步聲,樓下小廳及走廊一塊亮堂起來,俞敏姿小姐往那一站,大美人,比十六支蠟燭還靚五百瓦。
俞敏姿過完年十八歲,大美人就像最嬌豔的玫瑰,胸器雖比不上鹹向陽,卻是恰到好,讓人很有一摸的衝動;桃花眼裡桃花飛,飛向誰誰就得交桃花運;從頭到腳以粉色爲主,粉紅的裙子更顯俏麗,妥妥的頭牌。
俞敏姿扭腰擺臀,妖嬈俊俏的走向隔壁二單元,上樓。
前面起居室,燒着熱乎乎的火盆,點着亮堂堂的燈燭,照着一美人。
這就是假冒的俞二小姐。柳眉杏眼,和俞悅像到七分;精緻的瓜子臉,皮膚快有金鄉縣主那麼白;瓊鼻挺着高傲,眼神也挺高傲,丞相的孫女、陳太師外孫女,自己又這麼優秀,她有這資格。
俞二小姐穿的裙子以白色爲底,上面靛藍百花,乾淨純潔,又不失花的味道。高嶺之花,頗有幾分雪山藍蓮的意思。
俞敏姿一聲嗤笑:“外面都傳開了,你還當真是那賤人?”
這話罵的絕,俞二小姐是高冷的,不理她,看着門口又來一位。
俞大小姐俞敏麗,雖然沒出門,也是精心打扮;雖然看着挺淑女,但和兩位妹妹一比……
俞敏姿就討厭一假貨好像事事比她強,還得她讓着;也討厭俞敏麗長這麼醜還作,但畢竟是親的;她再次對着假的發泄:“像你出身這麼低賤,土雞就是土雞,以爲住到這裡就能真的成鳳凰?或者紀王妃那麼捧你兩下,你真能嫁個如意郎君?那還得看人家願不願意,紀王世子可是寧願自盡嘞。”
俞敏麗本來有心也裝不下去。就算假的也能壓她一頭,她嫉妒。她站在書桌前,拿起一幅字看看,幽幽的說道:“憂國憂民,莫非還想往祖父那兒湊?”
俞敏姿愈發笑:“賤人就愛矯情。”
俞二小姐已經習慣了,高冷淡定的、姿勢優雅的沏茶,給兩位倒上。
俞敏姿將滾燙的茶一推,俞二小姐一步飄逸的閃開。
茶只好投奔俞敏麗,俞敏麗嚇一跳。一個丫鬟忙過來擋下,手被燙的紅通通。
俞二小姐笑道:“能幫大小姐是你的福氣。”
俞敏麗怒,假貨就能擋住的,還要她欠丫鬟的情?假貨就沒把自己當俞家人,狼子野心。
俞二小姐自己也坐下,高貴的範兒直逼公主,這樣子才襯丞相府的顏面,難怪人見人愛。至於俞家姐妹?呵呵噠。
丫鬟端來水果點心,各種精緻,大冷天兒也不知哪兒弄來的。
又一丫鬟捧着一個禮盒上來,恭敬回話:“南陽郡許國公送給二小姐的賀禮。”
俞敏姿剛纔沒得手,憋氣着,一把奪過禮盒,一邊陰陽怪氣的笑道:“難道紀王妃給你做媒嫁給許二公子?許二公子雖然不能襲爵,那也是雛鳳清聲,聽說幾位郡主都中意他。沒想到讓你這賤人拔得頭籌,讓我看看送的什麼聘禮。”
俞敏麗更嫉妒,笑的矜持些:“二小姐能和許二公子結親也是好事。”
俞二小姐誠心笑道:“大小姐會有好姻緣的。”
俞敏姿一邊打開盒子一邊說道:“她過完年二十二歲了。”
所以俞二小姐殺人總是不見血,別人還得誇她會說話。有些東西是人捧的,也得她捧的起來,不能是爛泥扶不上牆。
盒子裡禮物挺炫,一套文房四寶,不是什麼名貴古董,是十兩銀子一套的禮品款,俗了;又一套青巖玉頭面,做工精湛,花紋是少見的蒹葭。
俞敏麗讀書多,靈光一閃拿起漂亮的首飾盒看底部,青巖玉純自然的顏色雕的蘆葦隨風搖曳,當中刻着小字:“蒹葭蒼蒼,白露爲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俞敏姿也讀書了,奪了首飾盒品一回,大笑:“莫非許二公子暗戀你?”
俞敏麗舒心了,教訓道:“怎麼可能?這詩分明刺求而不得。”
俞敏姿當然知道:“就是說賤人就是賤人,就算裝成陳太師親孫女也是賤人。許二公子若是暗戀,不可能送這麼賤的禮物。跟你正相配。”
青巖玉就是石頭,一文不值。就算炒作,也不值多少。
丞相府專門告訴許國公認回了孫女,人家大老遠就送這禮物來,這要是傳出去,夠樂。
俞敏姿樂呵呵的將首飾盒塞俞二小姐手裡。
俞敏麗安慰:“禮輕情意重。”
俞敏姿也安慰:“做工真挺不錯,這麼獨特的款式肯定就這一套。”
俞二小姐問丫鬟:“許國公就送這一份禮物?大小姐、三小姐沒有嗎?”
丫鬟老實搖頭。她心裡也奇怪,大老遠的,眼看要過年,就衝丞相府的名頭,許國公也不可能這樣啊。說好聽是送禮,其實是隨便撿個東西將人打發吧?若是做工再不考究,丟的就是許國公的臉了。
俞敏姿和俞敏麗不高興了,意思這種禮物都沒她們份兒唄。
許國公做的夠絕。但許太守在定州,也該給丞相府一點面子吧?
俞二小姐很遺憾:“就這麼一份,我給大小姐、三小姐怎麼分?”這話說出去並不好聽,好像嫌棄許國公,那畢竟是長輩。俞二小姐杏眼一眨,“這做的確實精巧,聽說青巖玉首飾邯鄲也有得賣,不如我再去買幾套送給幾位小姐。”
俞敏姿冷哼一聲:“我纔不戴這種低賤的東西!”
俞敏麗記得青巖玉首飾是墨國公的,心情很微妙:“等雪停我自己去買。”
俞二小姐心想那正好,她雖然被捧的高,銀子可沒多少。
數日後,雪停時,邯鄲積雪將近二尺。
絕對是五百年不遇,平民區凍死的人不少,牲畜、地裡的菜、莊稼等也凍死無數。
浴德院、青墨園,美美的雪景,很快被破壞。
工匠們來複工,要趕年前將墨國公的主院蓋起來,要蓋的高大、恢宏、對得起墨國公的身份。
更多人趕來做義工。眼看要天下大亂,貌似還得靠墨國公。朝廷、霸佔將軍府的賤公主不管,老百姓不能讓墨國公丟臉,不能輸給那些人。
第二天,青墨園聚集三五千人。呆裡邊怕影響墨國公,大家自覺駐紮在外邊,至於外邊會影響誰那就不管了。
一些災民跑來幹活掙碗飯吃,一些富戶主動捐錢捐物,青墨園極熱鬧。
這等盛況,看熱鬧的絕不能錯過,跑來圍觀的更多,浴德院幾乎人山人海,熱火朝天。
大家走出家門好容易湊一塊,正好消息傳得也快。
開始大家挺小心:“聽說沒?渧商販私鹽,二成官鹽夾八成私鹽。”
“真的假的?這不是公然……”
“公然的事兒還少嗎?私鹽都和朝廷有關,難道不公然?”
人多吵起來,民憤掀起來,反正人多也不知道誰,又法不責衆。
“販私鹽是幫咱老百姓省錢,渧商幹得好。”
“好你孃的大傻嗶!販私鹽不給朝廷交稅,朝廷沒錢變着法向老百姓收苛捐雜稅。鹽價也漲了,私鹽跟着漲價,現在私鹽比以前官鹽還貴兩倍,最後把老百姓和朝廷的錢都掏到渧商口袋!”
“就說渧商他娘那麼有錢,不僅吸我們老百姓的血,還吸我們骨髓!”
“無奸不商,有啥奇怪的!”
“噓小聲點!宮裡又來人了!這些人一夥的!”
鬧哄哄變得安靜靜,氣氛很詭異又壓抑。渧商販私鹽,這麼大事兒朝廷沒動靜,又來找墨國公的事兒。
無數人盯着宮裡華麗威武的車馬過來,依舊是忌憚不敢招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