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州富庶,土裡能流油,是邯鄲北邊也是整個宋國主要產糧地。
羅宋國常年和殷商國、尼羅爾國等征戰不斷,對糧草需求量大,朔州過得更滋潤。
不過朔州的糧不直接供大梁城,因爲朔州的糧好,賣的價更高,主要供邯鄲方面,有錢人吃。供軍中肯定是便宜貨,哪怕遠一點讓牛馬運。
朔州不只是種田的,這也不敢說富庶。
朔州還有馬場、鐵礦、玉礦等,好像老天偏疼的小兒子、外嫁小女兒。
朔州州城,比鞏州州城大,比以前的鞏州好。
鞏州賀昌珉弄個水泊幫,搞的烏煙瘴氣。朔州楊升不同,把朔州治理的還不錯,若非某些原因,早做了太守,往上就封頂了。
州城綠樹成蔭,主要街道還種了一些花、果樹,刺史衙門前街邊石榴樹掛滿石榴,一派豐收景象。老百姓打街上走,不說多富裕,溫飽基本能保證。
現在有莊家軍打了勝仗,大家少了擔心,街上又不太熱,不時有秦樓楚館打情罵俏聲。
景倩倩坐着轎子回府,她就是朔州少夫人,還有個丞相外祖父。
景倩倩對邯鄲印象已淡,嫁到朔州十年,對這地方感覺不錯。老天照應,氣候宜人,刺史精明,百姓還算擁護,夫君馬馬虎虎,兒女雙全。
楊府和刺史府隔着一條街,從刺史府後門過來只要五分鐘,但是兩個完全獨立的府邸。楊府很大,裡面住着楊升夫婦,楊升有三個妾。楊佑年是嫡長子,楊升總共八個兒子,大的都不在,只有妻子在。
總之這個家,景倩倩身份特殊,不管那麼多。轎子進大門,東邊第一個大院子就是她的。進去後一個花園,後邊三進正屋。
景倩倩更衣,到第二進起居室,裡面放着冰塊,很涼爽。
景倩倩長得很體面,身高一米七,五官端正,隨便穿一身藍裙子就是當家主母的氣派。
兩個楊佑年的小妾乖乖來行禮,服侍的她像太后。
晡時,景倩倩去中間東昇院。升是楊升名字,要避諱,所以寫成鐘鼎文。
東昇院前面正廳,花團錦簇,擺了三大桌。楊家規矩,晚飯一塊吃,嫡系大人坐主桌,孩子坐一桌,庶出的兒子媳婦坐一桌,顯得家庭和睦。
景倩倩在主桌坐下,和刺史夫人應付幾句,刺史大人回來了。
楊升和兒子楊佑年長七分像,年輕時是帥哥,現在魅力、威勢更強,有些發福,是官威。衣着比較普通,這種人往往有大志向。
因爲楊佑年兄弟不在朔州,主桌就楊升夫婦和景倩倩,一時飯畢。
丫鬟沏了茶來,這是楊家交流時間,大家能聊幾句。
一個護衛急匆匆直闖進來,一邊瘋狂喊:“大人不好了!大人出事了!出大事了!”
楊升端起茶又放下。刺史夫人被茶嗆了,好一陣咳嗽難受。
護衛也不想到楊府打攪刺史,但此事非同小可,噗通一聲跪到刺史跟前抱着他大腿喊:“大人出大事了,天塌了!天殺的莊家軍強盜,殺到朔州來了!”
楊升站起來又坐下去,一屁股將椅子坐翻、坐地上,尾椎沒感覺。
另兩桌一陣稀里嘩啦,砸了茶碗燙了孫子奶娃孫女哇哇大哭,楊家亂。
楊升很想吼,殺到朔州又不是楊家,亂什麼?急什麼?他不急一時又說不出話,腦子超速運轉,莊家軍殺到朔州,他敢!
護衛也不信,莊家軍殺到朔州這是謀反!但這是事實:“莊家軍十萬大軍,直奔州城而來,估計明天就到!他們真要做強盜!現在怎麼辦?”
楊升瞪眼,他怎麼知道?十萬莊家軍,朔州總人口四十萬。
莊上弦瘋了,但是一個瘋子,偏對着他來!皇帝都懼姓莊的!當初還不如求和!
楊升滿腹牢騷,逼的!明天就到了,現在能做什麼?
刺史夫人一把抓住景倩倩,長長的指甲摳進她細嫩的皮膚,立刻見血:“倩倩!趕緊求你外祖父!你一向有主意,快幫刺史想辦法!”
景倩倩疼的尖叫,心情也不好:“我能有什麼主意,我一向說我不懂!”
刺史夫人更不高興,新仇舊恨、破事兒積攢到現在一塊爆發:“什麼不懂!你就是不想管!別忘了你是楊家媳婦!讓你幫大郎那是你夫君,你推三脫四!讓你幫刺史,他是楊家頂樑柱,你一次不幫他說話!我們就更指望不上,你是景家女,不是俞家!讓你外祖父幫忙,你又不吃虧!”
憋久了,媳婦背景硬婆婆、這一家都憋氣又嫉妒,這時候爆發。
刺史夫人噼裡啪啦喊半天,別的女人加幾句,瞬間成了景倩倩批鬥會。
楊小姐因爲嫁景亦晗不成,對景家最恨,說話最犀利:“你別把自己當大小姐!俞家和景家以前都是小門小戶!現在景家還不是那樣!你能嫁到我楊家,佔便宜了!我哥將來功成名就,休了你娶公主!”
三公主安平公主是景倩倩表姐,四公主安樂公主是景倩倩表妹,景倩倩和公主距離近了,楊小姐說起來便宜了。
景倩倩氣的拍桌!她本來也爲自己出身驕傲,但外祖母不太喜歡她,嫁了人,婆家總讓她這樣那樣,磨了多年有脾氣也沒脾氣。
刺史夫人是婆婆,火氣更大,掀桌!掀過去砸了刺史。
楊升要躲的,大腿被護衛抱着,現在頭破血流腦子更發矇。
楊家衆人安靜些,又一堆將刺史圍住,可別將他砸死,楊家頂樑柱沒了。
護衛忙將刺史弄出來,大夫來,一通忙亂。
楊升收拾乾淨,吃了藥,萬幸沒大事;但臉黑如鍋底,一些女人孩子在哭,哭喪似得,晦氣!他怒喝:“閉嘴!”
刺史夫人是罪魁禍首,抹着淚不敢吭聲,看着景倩倩更怨恨,都怪她。
楊小姐幫嫡母,給父親出主意:“明天就讓大嫂去勸莊家軍,就算她想不出主意,誰又敢對丞相外孫女怎麼樣?皇帝還是她姨父!”
刺史夫人立刻附和:“她一個女人,莊家軍就是喪心病狂,也不能殺她!再把城裡老百姓都召集去看着,莊家軍若是敢對她怎麼樣,讓他身敗名裂!”
楊家女人很強大,一個比一個主意妙,有人讓景倩倩玩美人計。
景倩倩氣的發飆,在屋裡一通打砸,撈什麼砸什麼。
楊家女人誰也不敢攔,反正她明天要去送死了,砸吧,刺史黑着臉,怒了正好把她推出去。
本來過日子破事兒沒到分生死的地步,誰讓莊家軍強盜來了呢?戰爭能發生很多事。所以景家、俞家要怪去怪莊家軍。
楊升氣的要吐血:“閉嘴!住手!”
景倩倩拉着兒女揚長而去。女兒四歲,粉妝玉琢,又哭的臉通紅。
景倩倩又氣,抱着女兒回到臥室,哄着她睡下,再拉着兒子教訓:“若是有什麼事,照顧好妹妹,去找舅舅。別人誰都不要信,記住沒?”
楊進八歲,長得像舅,又高又帥,有個性:“爲什麼找舅舅,娘平時不是都說舅舅很沒用?明天娘不去不行嗎?她們爲什麼要逼娘?我聽別人說莊家軍是英雄,怎麼會是強盜?娘,我不相信他們是強盜!”
景倩倩問:“你怎麼不相信?”
楊進驕傲:“就是不信!舅舅說看見聽見未必是真的,我感覺纔是真的!”
景倩倩接話:“所以有事去找你舅舅。沒用的人才會對你好。”
楊進不懂,太小了,舅舅又沒在,好久沒見舅舅了。
景倩倩想了好一陣,自己也不確定:“有本事的人心思太多吧。你舅舅是個心善的。”
景倩倩把自己收拾乾淨,砸了一通發泄出來感覺好多了。她也怕,但再想,她和莊家軍沒什麼瓜葛,或許兒子說得對,她會沒事的。
景倩倩準備出去一趟,走到門口,多了幾個護衛,這是盯着她?
次日一早,州城沸騰。開春時尼羅爾國的狼盯上他們,後來莊家軍到赤峰城,局勢穩定;現在莊家軍殺到朔州,要做什麼?謠傳莊家軍是強盜,很多百姓不信。但既然來了,一定有緣故,大家得小心,畢竟無風不起浪。
刺史衙門燈一夜未熄,人徹夜未眠,忙的人仰馬翻。
楊升年紀大了,昨兒又受傷,這事兒最傷精神。總算把能做的做了,又想起一件最重要的事,趕緊奔向書房。
刺史的書房很大,裡面書很多,刺史很有學問。屏風後有一張矮榻,有時就在那兒小憩。
楊升進到書房,很冷很涼快,一眼瞧見屏風後,矮榻露出紅裙黃花豔麗,香氣幽幽。再看書案後坐着一人,劍眉星目一臉冷酷,這樣年輕,這樣氣勢,除了戰神還能有誰?
莊上弦,已經到他書房!
楊升眼前一黑差點昏死過去。強忍着看書案上,擺着一摞書信。
楊升鬼差神使的衝過去,看着莊上弦手裡他和殷商國通信,一把抓向其餘書信,恨不能立刻銷燬!他心裡就這一個念頭,毀了!
莊上弦星眸如劍刺進楊升腦子,楊升手沒碰到書信不動了。
莊上弦低頭繼續看書信。有的是很平常,除非莫須有或牽強附會,並不具有特殊意義。有官方禮節*流,或者在殷商國朋友。一些則是明顯的:通敵。
楊升通的並不是殷商國,實際是尼羅爾國。殷商國是個障眼法。
※※※
俞悅睡醒,空氣清新,像是在森林。
清晨各種鳥叫,蟬鳴更顯幽靜。淡淡的墨香,飄來草木清香。飄來又有燈燭燃燒的香味,隱隱躁動的韻味,好像初生的陣痛與歡騰。
時間挺早,六點不到,天亮不刺眼,天熱不滾燙。
刺史府行動能力、控制能力都挺強,大家忙而不亂,驚而不慌。
經過昨兒到現在一夜的緩衝、準備、沉澱,一些人甚至有心情開玩笑。
俞悅收拾好出來,就像天上的雲彩,大紅的朝霞,金黃絢麗的花,白的流蘇隨風飄,淡青色披帛像頭上葫蘆青玉簪倒出的酒。
莊上弦最終沒把酒葫蘆沒收,這樣有理由多多佔有月牙。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俞悅到書案邊,莊上弦抱着她坐下,旁若無人。對面有個楊升,所以莊上弦不能親月牙,冷颼颼愈發判了楊升死刑。
俞悅看楊升一眼,老頭並不認輸,比張孑傑或賀昌珉有志氣的多。
能力也強,野心也強。太守,一般很難在邯鄲再進一步,因爲他們在地方根基太深,若是在京城又紮根,怕動搖國本。所以楊升的能力早就能到別的郡做太守,或者去邯鄲;但他就在這兒經營,和常山郡太守勾結,和俞光義勾結,和尼羅爾國勾結。
俞悅拿着書信看一回,勾結的挺有水平。
楊升從莊上弦的氣場掙脫,是莊上弦顧着月牙先沒理他。
楊升不管,腦子清醒三分,擺足老大人的官威:“你們是何人,私闖刺史衙門?”
俞悅瞭然,這是死不認賬。勾結這種東西,有時候像莫須有。楊升可以說這些證據墨國公僞造的,或者怎麼地,反正成天瞎扯。
莊上弦也不搭理,忙着給月牙準備早點,養月牙纔是最重要的。
馬補端來一托盤,把書案收拾一下。莊上弦把肉粥、包子、菜放月牙跟前。
俞悅看看這書房,挺不適合吃東西,抓一包子塞莊上弦嘴裡,自己趕緊把粥吃了完事。
楊升又眼前發黑,一股氣與血腥直衝上喉嚨,又硬是嚥下。
外面動靜不小,一夥人押着景倩倩來了。
景倩倩挺精神,頭髮梳的一絲不苟,大大的金鳳釵鳳嘴銜着一串紅寶石微微搖晃,身上大紅的裙子,脖子戴着金項圈。高高的個子,像是女王。
俞悅心想,表姐還是有幾分賀梅琴的霸氣,但景家血脈少了點陰狠。
景倩倩看着表妹,眼睛猛的瞪大,擡手捂着嘴,死死的捂着。
俞悅摸摸臉,現在女裝和她娘陳氏很像,陳氏嫁俞善行,景倩倩十來歲能記很清楚了。
一夥護衛、高手等,和楊升一樣,和景倩倩反應差不多、所以錯過她真正含義。本來楊升想到辦法,要叮囑景倩倩;現在莊上弦已經來了!又該怎麼辦?
一個護衛挺憨:“大人,他們是哪兒請來對付莊家軍的?”
楊升忍不住給他一巴掌,沒看見喧賓奪主了,趕緊一推景倩倩。
景倩倩回過神,依舊難以置信,表妹!莊上弦不能認錯,他們在一塊,到這兒來?景倩倩不知道該說什麼,她真不懂。
外祖父、外祖母成天整那些、繞那些,她挺頭痛,沒興趣。
一個高手靈性,高手有實力底氣要足些:“她是丞相外孫女,楊景氏。”
俞悅問:“然後呢?”
然後?不知道!楊升想現教來不及,總不能當面教景倩倩怎麼坑莊家軍、莊上弦。
景倩倩聽着表妹的聲音,愈發想着二舅母,那是個高貴又溫柔的女人。十八年後,她女兒來了!景倩倩莫名一笑:“他們想讓我救楊家。”
俞悅問:“景小姐怎麼救?”
景倩倩搖頭,頭上紅寶石搖晃,一對紅寶石耳環搖動着女人的光彩。
俞悅是善良妹,正好趁機救表姐脫離苦海:“我有辦法。”
刺史夫人和楊小姐一塊衝進來,看刺史面色不善,忙解釋:“我們來幫她!”又急忙衝向書案,“那快說!不論做什麼,景倩倩爲了她兒子也會同意的!你們能救楊家、救朔州百姓,朝廷、天下人都會記住你們!”
景倩倩大怒,一把抓住刺史夫人頭髮:“你把我兒怎麼樣了?”
楊小姐要幫嫡母抓景倩倩頭髮,被高手攔住。
刺史夫人尖叫:“楊進是我孫兒,我會把他怎麼樣?他是楊家嫡長孫,楊家將來都是他的!刺史忠君愛民,受百姓愛戴!”
刺史夫人和俞丞相上輩子是兄弟,話特多,向俞悅幫刺史刷好感度。
楊升氣的暴跳:“住手!住口!”
他是不想讓老婆停下說他好,但這事兒沒輪到老婆摻和,還挾持孫子!
景倩倩要和老巫婆拼命,俞悅揮手將表姐撥開,美美的別受傷了。
刺史夫人受傷了,頭髮被拔一大把,髮髻散了,衣服扯了;俞悅將景倩倩撥開,好像幫她忙,她又要動作。楊小姐一眼盯上莊上弦,給嫡母使眼色。
外面又護衛、衙役進來,看着這陣仗沒懂:“諸曹到了體仁堂,城內宿老、名流等亦到了。”
俞悅站起來,上前拉了表姐:“體仁堂,走。”
莊上弦冷颼颼盯景倩倩一眼,這福氣她要好好珍惜。
景倩倩依舊昏着頭,莊上弦她反抗不了,表妹的手勁兒也特大。
楊升、他老婆、楊小姐、護衛,後邊馬補、恬妡等,一塊到了體仁堂。
體仁堂是朔州州衙正堂,挺大、挺肅穆;這會兒挺熱鬧,朔州能來的官吏到齊,能來的非富即貴上百個,這是要給莊上弦擺陣勢。
現在來不及擺,俞悅拉着表姐到主位上,拿着驚堂木一拍。
其他人全不明狀況,再看刺史的老婆、兒媳婦、女兒都來了,反正是兵荒馬亂。
楊升怒:“這是朝廷衙門!”
俞悅揮手讓他閉嘴,杏眼掃過諸位,再回到表姐身上:“救楊家很簡單,先寫休書一封。”
曹漭過來把筆墨紙硯準備好,心想強盜改戲目了,這玩的情調。
俞悅把毛筆塞表姐手裡:“我說你寫:楊佑年是個混賬!無才無德,長得又醜,又不能滿足愛惜夫人,上不能孝順父母,下不能教養兒女,今有墨國公、楊升、諸位見證,正式休掉楊佑年,以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景倩倩被表妹氣場鎮着,寫一手好字,寫完不知寫的什麼。
刺史夫人跳腳:“你說什麼?你是哪個賤人?”
曹漭又抓她頭髮將老巫婆拖一邊賞她幾個耳光,別影響主母興致。
景倩倩清醒三分,腦子靈光一閃:“你們不是要楊佑年功成名就休了我尚公主?我成全他!”
俞悅打個響指,表姐神助攻,別拖後腿就好:“楊升,不是要景小姐救你楊家、救朔州百姓麼,來簽字畫押。”
楊升吐血:“婚姻大事,豈可兒戲!”
俞悅揮手,夥計把楊升那些書信分給諸曹、宿老看,省的楊升不見棺材不掉淚。
楊升撲上去搶。夥計一巴掌將他扇飛,別急着求死,快了。
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丈,看的渾身發抖,急速喘氣,眼看老毛病復發。
恬妡過去給他順氣安撫,好一陣老丈緩過勁兒,怒目圓瞪又老淚縱橫。
一半人看完難以置信,一半人看着墨國公難以置信,他已經來了,證據都查抄出來了。
莊上弦坐在月牙旁邊,一身紫袍墨蟒如龍,雲紋透着金光,像外面陽光耀眼,他一身冷的冰盆都不用。體仁堂很涼快,很壓抑。
俞悅再問楊升:“籤不籤?把兒媳婦推出來的時候沒想過後果?”
楊升想籤也不可能籤!簽了就真的將兒媳婦賣了!
俞悅瞅他想的多,讓曹漭拎他過來簽字畫押,把朔州刺史大印也蓋上。莊上弦簽上自己的名,再盯着戶曹,宿老。
戶曹嚇得菊花一緊,好漢不吃眼前虧,在長史後邊把名簽了。
老丈由恬妡扶着,過來籤,反正景小姐沒意見,楊家落到墨國公手裡。
俞悅看籤差不多,讓刺史夫人也來籤。
刺史夫人大叫:“你們!你們!”你們都挺厲害,盯上景倩倩不厲害,“你嫁到楊家十年,楊家待你如何?你兒子都八歲了,現在想拋夫棄子?你這樣的賤婦,大郎應該休了你!”
曹漭把老巫婆抓來簽了,又賞她幾個耳光,沒事打着玩。
俞悅看着休書挺圓滿,再來第二步:“你剛纔也說,楊進是楊家嫡長孫,楊家都是他的。都是就不要了,景小姐在楊家耽誤十年青春,爲了兒子青春損失費也不要了。楊家財產七成分給楊進,以後和楊家無關。”
這事兒又歸戶曹管,戶曹倒黴的被拉過來寫契書。
其他人全目瞪口呆。這是什麼套路?
莫非將景倩倩母子當棋子,來霍霍楊家?眼看楊家要亂了,如此無厘頭。不過藉由景倩倩下手,落到莊家軍身上幾乎沒了。
景倩倩背後有外祖父,這事兒看似複雜更復雜,大家繼續發呆。
契書寫好了,先給景倩倩看。
※※※
朔州守備軍比鞏州多,有八百人,被都尉帶去守城幹嘛的。
一個親兵高手匆匆回體仁堂,緊張刺激又興奮。
體仁堂氣氛詭異,不過該在的都在,人多膽氣壯,親兵愈發喜洋洋。
曹漭看主母眼色,站楊升身邊緊張激動的問:“情形如何?”
兵曹、老丈、一些人也緊緊盯着親兵,莊上弦雖然在這兒,外面又是個什麼情形?
親兵好像衆望所歸,承載着人類希望,情緒飽滿的迴應:“刺史大人一聲令下,誰敢不從?州城的人基本出動,城外人快速趕來,已有將近二十萬!”
二十萬啊好大場面!刺史沒坐主位上他都沒注意,他平時見刺史不多。接下來是*,手舞足蹈激情發揮:“莊家軍強盜!果然來了十萬!氣勢洶洶,煙塵蔽天!百姓莫不驚慌!這時,副都尉抓着楊進上前,莊家軍立刻停下!”
親兵戛然而止,一股煙塵撲面,撲的莊家軍灰頭土臉。
莊家軍十萬,一齊停下,地面都得抖三抖。
親兵虎軀一抖:“莊家軍看到楊進挑在旗杆,退避三舍,在州城外三十里停下。”
景倩倩一聲尖叫,要衝過去抓親兵:“天殺的!你們把我兒如何?”
俞悅拉着表姐,莊上弦在這兒呢,莊家軍不會把楊進怎樣的。
景倩倩瘋!那是她兒子表妹不心疼啊!衝過去要抓刺史夫人:“老貨!楊進是你親孫子,你竟然這樣對他,你不得好死!你會遭報應的!我兒若是有個什麼,我和你拼了!”
俞悅費勁才拉住表姐,心疼不頂使,罵不頂用啊。
刺史夫人被景倩倩瘋狂罵怕了,跳起來喊:“不是我!是她!是這賤人出的主意!”她衝過去打楊小姐,一邊喊,“你不是說嚇嚇她嗎?你竟敢真讓人將他挑在旗杆!楊進是你侄子!你這惡毒的賤人!”
楊小姐本來幫嫡母收拾,頭髮、衣服整理稍微有個形象。離得近頭髮被抓了。嫡母瘋狂,長長的指甲抓她漂亮的臉。
楊小姐心裡恨,果然怎麼對老貨都沒用,捂着臉直哭:“我沒有!嗚嗚嗚墨國公救命啊!”
她一頭往墨國公身上撲,唰的又倒飛上天。
刺史夫人抓不成,不解恨,噼裡啪啦將小賤人罵半天:“她就是賤!景公子是景家嫡子,文武雙全,爲人淳厚,當然看不上她,她因此記恨。”
景倩倩一聲狂笑,拿着契書。
俞悅看錶姐又女王歸來,一身的霸氣十個刺史夫人不能比。
景倩倩有些事不懂,不代表她什麼都不懂,該懂的事她很清楚:“契書寫的不清楚!楊家很多隱形財產,現在就列清單,七成歸我兒,是哪些乾脆寫清楚!”
俞悅完全支持表姐:“你只管說來。”
景倩倩掰手指頭:“城裡一家油鹽鋪,我記得才運來五千石鹽。一家首飾鋪,玉石便來自楊家的玉礦。三家糧店,糧食來自楊家的田。”
楊升忙喝:“楊景氏!”
景倩倩喝回去:“休書寫了,我現在不姓楊!叫我景氏!”
楊升吐血,休書寫了,你還來算我楊家財產,不怕傳出去難聽。
景倩倩要那麼好聽做什麼,兒子都被人挑在旗杆,這是代價:“楊家在蒙縣一帶有五千頃良田,有一個不小的馬場,有兩片山,全歸我兒了。”
管你七成八成,今兒表妹撐腰,要來再說。
俞悅點頭,表姐莫急,咱列清單,看上什麼要什麼。
管士騰帶着三千人馬將州衙圍了,將後邊楊家順便圍了。別的不說,景小姐要這些,楊家有證據、契據楊家拿,州衙有記錄州衙拿。
景倩倩列五張單,楊家、州衙相關的快搬空,體仁堂堆一大堆,戶曹一頭汗。
這會兒快中午,挺熱。親兵傻眼,好像搞明白一點,一身汗。
刺史夫人大叫:“那是我侄子的!那是我嫁妝!你不能將楊家都要了!我們這麼多人!還有大郎!你這賤人!”恨!
景倩倩不理老貨,清單寫完請表妹過目,和契書一塊,大家再來籤。
長史不想籤。這和休夫又不一樣,休夫對楊家影響、至少來得慢,這要光楊家家底算個什麼事兒?太奇葩他跟不上節奏。刺史夫人滿地打滾了。
曹漭將楊升拎過來先簽字畫押,蓋刺史大印。
楊升一口血差點噴景倩倩身上,俞悅將表姐拉開再怒視楊升。
曹漭找戶曹,戶曹硬着頭皮籤,挨着被逼沒什麼意思。
法曹看州衙都被圍了,籤吧。
一圈下來簽完,俞悅鄭重交給表姐:“這是令郎的,給他看好了。你一個女人看不好,回頭找個有能力、真心對你好的男人。暫時墨國公在朔州,你不用擔心。”
景倩倩有點抽,被表妹拉着抽風:“我有一雙兒女,不準備再嫁。”
俞悅不同意:“你不嫁楊佑年那蠢貨會纏着你,女人還是找個依靠好。回頭再說。先商量個事兒,你糧店、田裡的糧,能賣給莊家軍麼?現在糧價踊貴,一石能賣到八百文到一兩銀子。不過老百姓賣沒那麼多,大概四百文。朔州的糧價更貴,你有門路能賣一兩左右,我就給你一石一兩,不用你操心運。”
景倩倩應道:“那正好。不要一兩,八百文就行。”
俞悅當即和表姐立契。五千頃良田,少說五十萬石糧,開個好頭。
夥計扛來兩口大箱子,盯着朔州的非富即貴,宿老、名流。
一箇中年縉紳有眼色,主動開口:“我家有八十頃田,準備賣五萬石。”
這並不吃虧,莊家軍肯買而不是搶,那賣誰不是賣呢?難道非得人家動粗、又來個借?
縉紳差點忘了:“同樣是八百文。”
俞悅對好同志一向春天般溫暖:“多謝。墨國公準備了謝禮,你要石蟲還是玉卡?”
縉紳頓時更驚喜,他不僅有眼色,是打心眼裡對莊家、莊上弦印象不錯,拿出一青巖玉卡遞上去。
俞悅看一眼:“這是八折,現在給你換七折,再送你一盒石蟲。”
縉紳拿着玉盒向墨國公道謝。墨國公在,大家才能安穩的坐在這兒,說這做那,否則宋國不知道被誰賣光了,他是有良知的。
一個老者遞上一枚玉卡:“糧食我能籌到二十萬石,八百文一石。馬我能湊一千匹,就送給莊家軍。這是我一點心意。”
俞悅把玉卡遞給莊上弦,兩人對視一眼,再應老者:“您六折卡現在換成五折。莊家軍還要向百姓收購糧草、衣物、藥物等,您能否代勞?以避免引起誤解與慌亂。”
老者向墨國公行禮:“墨國公仁德,老朽之榮幸。”
莊上弦起身回禮:“白公長者。”
白老和莊上弦立契,馬補端來兩杯稷谷酒,兩人一飲而盡。
老丈急的跳起來,身子一晃差點摔倒。
夥計忙扶着他。不少人無語,一大把年紀用得着這樣麼?若急公好義早又幹嘛呢?
老丈不管,他是誠心、誠意的:“我自己能籌五萬石糧草,可以幫莊家軍向百姓收購,保證老百姓賣的放心,莊家軍買的稱心。”
俞悅替他擔心:“您身體行麼?墨國公尊老愛幼,怕累着您。”
老丈咳嗽一聲,氣勢十足:“沒問題!我只要有事做,什麼事都沒有!”
俞悅看白老一眼,他照應一把?
一些年輕的急,不甘落後。一兩個當然不敢明顯幫莊家軍,但有人帶頭,又有十萬大軍在城外,這幫忙是有好處的。當着楊升的面又如何?
俞悅來者不拒,只要差不多的都立契合作。
差太多的莊上弦一眼殺之,沒有誰能頂住他一個眼神作死。
景倩倩站一旁看錶妹忙,感覺很奇詭,心裡惦記兒子,但她很識趣。
俞悅忙差不多了,讓曹漭將楊升請到中間,面朝天。
莊上弦冷酷下令:“楊升勾結尼羅爾國,證據確鑿,賜自盡,否則夷族。”
楊升轉身盯着莊上弦,惡狠狠像尼羅爾國的狼王!
其他人都震驚!景倩倩休夫了,楊家家產都劃到楊進名下,再逼楊升去死,夠狠絕。顯然今天楊升非死不可。
俞悅看着楊升冷笑:“難道你不該畏罪自殺?或者慚愧自盡?”
曹漭騷年拍拍楊升的老臉:“他臉皮這麼厚,會慚愧?那是凡人才會有的想法。”
楊升大怒,狂吐血!
楊家高手都跳出來,後邊一陣騷亂,哭喊。
不多會兒,管士騰和親兵押來一羣,全是楊家男丁。
俞悅和他們講清楚:“楊升通敵,現在要麼他死,要麼你們全去死。”
楊家高手等暴動,管士騰和親兵出手,一會兒砍一地的血。
一個青年崩潰,大聲哭喊:“楊升是我堂伯父,他做的事與我無關,以後我們恩斷義絕!”
一刀劃過他脖子,滾燙的血濺到楊升老臉上。
一個青年瘋狂:“我是亓家!亓家!”
一刀劃過他脖子,亓家那麼作死,死在這兒是一樣的。
楊升兩個兒子跪到他跟前:“我們不想死啊爹!求爹救救我們!求放過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