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西意乾乾地咳嗽兩聲,說道:“王爺,扶個人而已,再不鬆手我就真誤會了。”目光狠狠盯着樑簡那隻手,心裡倒數五個數。
這丫頭上樓的動靜之大,他不可能沒察覺,身邊的女人作勢摔倒,他不巧也看出來了。樑簡輕輕鬆開手,理了理衣袖道:“怕她站不穩而已,你這消息挺靈的。”
走到樑簡身邊,一計假笑後狠狠踩了他一腳:“我看你站得挺穩的哈,不給我介紹下?”樑簡吃痛,敢對他動手動腳的,也只有一個公西意。
那女人率先開口道:“王妃不要誤會,王爺只是好心而已。我是百里晟,日成晟。今日在街上,是王爺救了我。”
公西意快內傷了,英雄救美?挑撥離間?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叫百里晟,百里……“你和醉仙樓的百里澈,沒關係吧?”雖然知道這麼問不禮貌,但是抱別人的老公也不禮貌啊,彼此彼此吧。
“澈澈是我小妹,她對王妃多有冒犯,還請王妃諒解。”百里晟屈身行禮,語氣裡充滿歉意。公西意沒說話,上下打量着這女人,雖說她辦事沒腦子,但是這女人絕對是有備而來的,甚至對她的家底兒什麼的都非常瞭解。
公西意擺擺手:“我纔要謝謝她呢,把我二哥迷得七葷八素的,她乾脆再努把力讓我二哥娶了她得了,到時候我會喊她一聲二嫂的。”
這話剛剛說完,百里晟“噗通”一下跪在地上。
公西意嚇了一跳,她是不是說的太過分了?無措地看看樑簡,有口無聲地尋求解圍。
“我願爲王妃做任何事,只求您放過我妹妹,她才十五歲啊。”百里晟聲淚俱下,彷彿公西意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似的。
樑簡皺眉:“你站起來。”
公西意連忙雙手攤開,解釋道:“我可什麼都沒幹,蒼天爲證。你要是覺得你妹妹受虐待了,應該去找我二哥啊。不過說真的,我二哥是不會勉強別人的,不是不敢,是不屑。”
樑簡拉住公西意,示意她不要再說了。
“王妃你已見到,本王就不留你了。”樑簡開口送客,今日回來的路上,這女子不要命地擋在王府的馬車前,若不是他出手,她小命就沒了。“以後不要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百里晟深深地看了公西意一眼,屈身告退。
總有一天,不再是她跪着求別人,而是別人跪着求她。
“她還長得挺漂亮啊?”公西意看着那女子遠去的背影問道,樑簡要是敢說是,他就完了。
“是。”樑簡笑道。
“……”公西意轉身就走,被樑簡一把拉住。
“漂亮又怎麼樣呢?”嘆了一口氣,他解釋道,“我專門把她帶回來,就是希望她私下不找你的麻煩。這種不要命的人,很危險。”樑簡一五一十地把發生的事情告訴了公西意。
“你是說她那麼大膽地攔馬車就是爲了見我?”公西意嚥了咽口水,自己什麼時候這麼值得一見了?
“恐怕是她妹妹在你二哥那兒受什麼委屈了,她既然能找到我,就不難找你。我在旁邊看着,纔不會出什麼問題,而她的目的也達到了,不是嗎?”樑簡道。
“是——”公西意拖腔道,不論樑簡還是公西誠,都是控制慾旺盛的人啊。就好像一切盡在掌握之中似的,可是他們不明白嗎,人生最大的樂趣就是,永遠不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麼。
“我今天去找止心了,她和忽哲宇……你聽說了吧?”公西意靠在欄杆上,逆光看着樑簡不甚明瞭。
“恩,我今晚會找忽大哥談談。”
“那個,我一不小心撞見你皇兄了。”公西意老老實實地交代道,“他好像知道了我吃藥的事情。”剛說完,她咬着嘴脣等樑簡的反應。這還是第一次和他說起吃藥。
誰知樑簡沒什麼反應,他靜靜地看着閣樓下玩耍的木兮,好像沒聽見公西意在說什麼。
“樑簡?”公西意叫了一聲。
“恩,我知道了。”樑簡淡淡應了一聲,“沒關係,無礙。”
對於樑簡平淡的不能再平淡的語氣,公西意反而發揮不出來了。本來她都準備好認真解釋一下爲什麼不想要孩子,但是樑簡現在的態度,應該是不想知道吧?
公西意那日央求樑簡,幫她查越芒丹的事情,她知道以樑簡的本事肯定能查出來的。誰知結果卻不盡人意。已經過去六天了,止心和忽哲宇的事情毫無進展,越氏師兄妹也沒什麼消息。
“你在江湖上不是很厲害嗎,真的一點兒都打聽不出來?”公西意不死心,樑簡是不是在騙她啊。
“第一,我從不涉足你所謂的江湖;第二,你二哥做的事兒沒人能查的出來。你要是想知道,去問他是可能性最大的方法。”樑簡坐在書房裡,公西意在他面前轉來轉去。他也很想知道,公西誠究竟是什麼人。他的力量遠遠超乎自己的估量,危險的信號不斷傳來,而皇兄已決斷要利用意兒來試探他了。
“說得對。”公西意猛然停住,旁敲側擊不行的話,就死纏爛打。反正她一定要知道,越芒丹究竟怎麼了。
慶州上水園,清雅寂寥。
主人一家都移居京都後,這裡的僕從就被遣散了。走在園子裡,空靈的鳥鳴聲,潺潺的流水聲,春日裡陽光的溫暖,清風的柔和以及不易察覺的淡香。
這裡是西意曾經住過的地方,也是他設計的地方吧?
“姑娘,該回去吃藥了。”一老婆子跟在年輕女子的身後,提醒道。她看着姑娘也可憐,長得挺標緻的,怎麼年紀輕輕就……
“藥?”年輕的女子一襲白衣,頭戴帷幔。隨風揚起的面紗打在臉上,嘴角輕輕勾起。她,什麼時候淪落到要吃藥的地步了?這人生真是可笑啊。
“是啊,藥可不能誤了時辰。”老婆子不明白她在問什麼,誰知一轉身,這姑娘又不見了。若不是親眼見過姑娘來去無蹤的絕技,她活了大把年紀,還以爲白天見鬼了呢。哎,她這個老婆子怎麼管得住這奇女子呢。
她坐在假山上,應該不是很高。感受陽光的溫度,來辨別方向,這麼快春天就到了呢。扯下頭上的帷幔,一張清秀的臉露出來,白皙平靜的面容,沒有焦距的雙眼依舊明亮動人。
黑,除了黑,她再也感受不到其他的顏色。不知道新煉的毒是怎樣流光溢彩的汁液,不知道身上穿什麼顏色的衣服,也不知道天空有沒有白雲在飄。
以前,她不想看這個世界;現在,她看不到了。
但是她不後悔,如果說有那麼一點點遺憾的話,那就是再也看不見他的臉,他的表情和他難得一見的笑容。
“二少——你就告訴我唄。”公西意已經纏着公西誠一天了,可謂是形影不離。“怎麼說我跟越芒丹也是好朋友啊,你不能這麼自私。”
“她不想見你們。”公西誠扶額,“這張報表很重要,你不要在我面前晃盪了。”
“好啊。”公西意直接坐在公西誠面前的桌子上,居高臨下道:“是你的報表重要,還是你妹妹我更重要?二選一。”
“蜥蜴,她不想被打擾,這是她的選擇。”
“人人都不想被打擾,比如現在的你。但是二少,咱們是人啊!人是一種複雜的時而獨居時而羣居的動物,不被打擾是很難的。再說了,她說不想見我,不代表真的不想見我啊。”
公西誠被公西意的胡攪蠻纏弄得頭疼不已:“是,報表沒你重要。我再問問她行了吧?要是沒別的事情,慢走不送。”
“OK!”公西意目的達成,胡攪蠻纏對別人沒用,但是對誠王八是很有用的,她這算不算是有恃無恐?從桌子上跳下來,哼着小曲出門了,臨走前不忘補充一句:“既然跟百里澈在一起了,對人家稍微好點兒。”
公西意剛走出惠元票號的大門,裡面的人就發脾氣了。
一張很重要的報表被揉作一團扔在地上,公西誠的聲音很壓抑:“把長桓叫進來。”
低氣壓過境一般,冷而乾燥。長桓察言觀色了大半天,也沒弄明白二少又怎麼了。最近他總是莫名其妙地發火,要是打罵也就算了,偏偏是精神虐待。
“最近,三小姐見過誰?”公西誠轉了轉玉扳指。
“長公主殿下,皇上……還是那些人啊。”長桓莫名心虛,難道他把誰漏掉了?
“你確定?”
長桓連忙解釋:“在正光王府見的人,屬下不好跟蹤。但是出王府後見的,確定沒有遺漏。”
“百里澈原來是乞丐,我沒記錯吧?”“是。”
“她是個父母雙亡的孤兒?“是。”
“啪”地一聲,一本冊子摔在長桓面前。“重新查,這種錯誤不要再犯第二遍。”公西誠的直覺,總能幫他做出很多判斷,精準無比。
“是。”長桓小心地撿起地上的冊子,聲音都快打顫。
“準備馬車。”公西誠接過長桓遞過來的冊子,扔在桌子上,“報表重新謄寫一份送到樑遠那兒,你跟我回慶州。讓長風跑一趟南臨,把這份信親手交給何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