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這裡這裡。”流姻指着自己的脖子,示意公西意。
公西意俯身照銅鏡,隱隱約約也看不出什麼,於是問:“這裡?怎麼了?”她摸着自己的脖子,非常疑惑。流姻一下子羞紅了臉,她低着頭又急的跺腳。娘娘若是穿着這身去長寧宮赴宴,得惹多少人嫉恨啊。
看着流姻這般神情,她恍然大悟。
昨晚……纏着樑簡玩“種草莓”,後來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哎,越是不讓他做的事情,他就非要做給她看,真是小孩兒一樣。明明說了,不要在脖子上,會讓人看見的。
“流姻,給我找一條絲絹,要鵝黃色的。”她要是把脖子圍起來,是不是更加惹人注意?那也比赤裸裸地漏在外面好。
流姻一邊遞給公西意絲絹,一邊提醒:“娘娘前夜醉的厲害,昨天又和皇上在一起,奴婢一直也沒插上話。前夜越姑娘臨走,留下個綠釉狻猊銅箱,說是務必交給娘娘。還說,別讓人發現了,神秘兮兮的。”
公西意看着鏡中脖上的大號鵝黃色蝴蝶結,滿意地點頭。瞧瞧這是誰,活脫脫一個禮物盒,她都能想象出姜鬱洱她們吃驚的反應。
“把銅箱搬過來,我看看。”
流姻帶着幾個小丫頭,擡了並不大的銅箱,公西意雙手試着提了提,看着不大還挺重。銅箱上有着奇怪的鎖,有玄機啊……公西意噗嗤笑出聲,越芒丹太有本事了。這不是她在蛇谷教書的時候用的七巧板嗎?看着公西意簡簡單單就打開了銅箱,流姻十分崇拜地看着她。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封信。信封上寫着:絕密,背會即燒。
公西意頓時沒了輕鬆愉快的感覺,她以爲這只是越芒丹臨走留給她的一些念想,但是看到這幾個字,公西意就預感到,這裡面肯定不是普通的東西。她沒有打開,揭開信下面那一層薄薄的黑布,而是將信放回原處,快速地鎖上箱子。
“把它放在我房裡。”公西意悄悄吐氣,這麼有負擔的東西,還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再看,“流姻,走吧。我們還要去長寧宮赴宴。”
長寧宮擺的宴,也不是什麼大宴,這事說小也小,說大也大。先帝遺女,大公主樑慕傾的月信來了。就像公西意當年來月信時一樣,就連皇上都會過問的小事兒。公西意去赴宴,也不忘帶上自己製作的簡易型衛生巾,雖不如現代工廠裡生產的好用,但在古代這環境,也算是節約舒適型。
皇上樑簡很久都沒有出現在後宮的宴席上,這一次後宮的妃嬪當然不會放過機會。自打賢妃回宮後,她便是一枝獨秀。以前蘇嬪寵冠後宮時,也沒她這麼囂張。良德皇后在的時候,還出面管管;現在這位平南皇后,竟對此置若罔聞。今晚,幾位嬪妃已經說好,一定要爭上一爭!哪能讓她公西意一人,獨佔恩寵。
當公西意出現在長寧宮時,果不其然她成了焦點。妃嬪們嫉妒是真嫉妒,但這份嫉妒裡還有着不爲人知的崇尚。她們太想知道皇上爲什麼對賢妃情有獨鍾,於是她們的矛頭首先放在了公西意的穿着打扮上,能模仿一二最好。
要是公西意知道大家這樣想,她打死都不會這麼穿的。
只見她一身翡翠撒花縐裙,脖子上繫着一根鵝黃絲絹,最讓人無語的就是這絲絹竟被綁成了一個奪人眼球的蝴蝶結,與此同時手裡握着一把泥金竹扇……赴宴的不止有妃嬪,還有達官貴人的夫人小姐們,以及樑簡本人。
“咳咳咳……”樑簡遠遠看見公西意,還以爲看見了一顆黃花大白菜,這樣的視覺衝擊力,讓他還未嚥下的茶水逆流,不幸流入氣管,嗆了個半死。
立刻一羣鶯鶯燕燕圍上來,關心着樑簡的一舉一動。樑簡皺眉撥開她們的手,走向那顆移動的白菜花……此時公西意正在和姜鬱洱寒暄,姜鬱洱默默地打量了公西意今日的穿着,避而不談地轉移了話題。
偏生有人插嘴道:“賢妃娘娘今日真是美豔動人。”
“呵呵,是嗎?”公西意美滋滋地擺弄了一下脖間的蝴蝶結,報之以微笑。好不好看她當然清楚,但是也是沒辦法的事。爲了這個蝴蝶結,她可是把壓箱底的裙子翻出來了,一般情況,她是不會穿的這麼……耀眼的。
就在公西意落座後對着左右的女子微笑之際,突然覺得脖子一涼。等她反應過來,鵝黃的絲絹已經在樑簡的手上了。四處光線甚好,脖子上的小草莓害羞地暴露在大家的視線裡。公西意怒瞪樑簡,樑簡回瞪。
“母妃,你被蟲咬了?”穿越各種縫隙擠到公西意身邊的樑緣,晃了晃胳膊上纏着的小蛇,看着公西意白皙的脖子上的紅斑,大聲喧譁。周圍的妃嬪頓時退避三舍,有樑緣的地方就有距離。
公西意尷尬地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微微點頭。樑簡卻不顧大家的反應,轉而對姜鬱洱道:“貴妃,帶西意去換一身衣服,這一身朕看了礙眼。”公西意是有火發不出,若不是這麼多雙眼睛看着,她恨不得把樑簡撕扯了。無奈之下只好恨恨地跟着姜鬱洱去換衣服。
除卻白菜風波,晚上的宴席十分順利。
這彷彿就是樑慕傾的成人禮,但公西意佔足了風頭。沒有哪個女人會錯過她脖子上那些精彩的斑點,就像是對她們最無情的嘲笑,她賢妃纔是這宮中最得寵的人。另外人人關心的,無非就是樑慕傾的婚事。
公主一旦來了月信,就會被賜婚。哪一位男子,能夠幸運地成爲大梁第二位駙馬爺?
“嬸嬸……”趁着大家都在相互恭維,樑慕傾悄悄地跑到公西意身邊坐下。這裡是席間最清淨的地方了,因爲所有人不是圍着皇后,就是圍着貴妃,要麼就是乖乖地吃飯。
公西意也屬於乖乖吃飯的那一種。
皇宮裡的宴席,能跟皇帝坐在同一個高臺上的,就是皇后了。其他人都在遠遠的高臺下,分左右而坐,各佔一席。公西意是最自在的,她找了個最偏僻的地方,還擺出了一副生人勿進的神態,慢慢的自然就清淨了。
“嬸嬸,你怎麼不上去?她們都在給皇叔敬酒呢?”
公西意嗤之以鼻:“那叫敬酒?明明就是邀寵好吧。”
樑慕傾咯咯咯地笑起來,像是鈴鐺一樣清脆:“還不是嬸嬸佔盡寵愛,慕傾想像嬸嬸一樣,嫁給皇叔這樣的人。”公西意筷子一頓,無奈笑笑。嫁給樑簡這樣的人,可是讓她吃盡苦頭,那一日不是提心吊膽的?
“慕傾可有如意郎君?”樑慕傾搖搖頭,姨娘是不會讓她出宮的,更不會讓她見什麼男子。其實她最羨慕的,還是緣緣……在宮裡還能自由自在的,那纔是真公主吧?
“慕傾會有一個如意郎君的。”公西意笑着摸摸樑慕傾及腰長髮,轉眼間連曾經黏着她的小姑娘,也長這麼大了。竟然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
樑慕傾靦腆地笑了,她看着近處沒有外人,小聲道:“嬸嬸,你能不能跟姨娘求情,讓慕傾去上水宮住幾天……”“怎麼了?”公西意關心道,她感覺到慕傾是有話跟她說。
“我想問嬸嬸一些事情,是關於父皇和母后的事情。”樑慕傾鼓起勇氣,她長大了,她想知道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姨娘不告訴她,姨娘只說母后是個懦弱的女人,說父皇軟弱無爭,她不信。她想親口問問嬸嬸,嬸嬸是不會騙她的。
公西意憐愛地看着她:“慕傾,你母后……她到死都不願背叛你父皇,她是我敬佩的人。以前的事情,你都會知道,不過不是現在。等到你嫁人那一天,我全都告訴你。好嗎?”樑慕傾重重的點頭,她就知道……嬸嬸敬佩的人,一定是好人。她的父皇母后,一定不是他們說的那樣,是無惡不赦的罪人,一定不是。
“範天北!你開玩笑嗎?”公西意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只見過範天北一次,就是在十年前她和樑簡的婚宴上。在她的印象裡,範天北是個很壯的小夥子。
“能和慕傾相配的,還未娶正室的,就只有範天北了。”樑簡語氣堅定。
公西意反對:“鬼才相信你說的話,不就是政治聯姻嗎。阿簡,你好歹也爲慕傾考慮考慮,她才十四歲。就一定要……”
“她是公主。”
“你的意思是,將來緣緣嫁人,也要爲你的江山大業犧牲?”
“緣緣還小。”
“那也會有嫁人的一天。”
樑簡無奈:“她不會,她是自由的。”
公西意試圖講道理:“同樣是公主,緣緣自由,慕傾就不自由……”
“西意。”樑簡就知道,意兒一定不同意。本來這件事,他也不用和公西意商量,但是他還是抱有一絲絲希望,希望意兒能理解他。哪怕只有意兒一個人能理解,他就滿足了。
“慕傾是姜鬱冰的孩子,是慕城的姐姐。”樑簡沒辦法說的更清楚,“這就是她跟緣緣的不同,如今能壓過姜家推的人選的,就只有天北。他是大梁的功臣,沒人能反駁這一點。”
“是,他是功臣,是給大梁開疆闢土的英雄。既然你已經決定了,我還能說什麼麼。”公西意放棄了,不管是範天北,還是其他人……她都不會滿意,無論是誰她都會認爲是政治聯姻。公西意深吸一口氣:“阿簡,你可要提醒範天北。他敢對慕傾一點兒不好,我就讓他英雄變狗熊!”
樑簡看着公西意:“這麼說,你是答應了?”
“我又不是慕傾的娘,我也不是皇后,答不答應重要嗎?”公西意瞥了樑簡一眼,“什麼時候讓我見見範天北吧,對了,他多大了?”
“今年虛歲二十四。”
“哎,比慕城大十歲……大點也好,成熟。”公西意自我安慰道,不知道慕傾知道了,會作何感想。範天北,範天北,公西意還是第一次對這個人感興趣了。
長寧宮內,外殿。
姜禮和女兒姜鬱洱對坐在棋盤兩側,整個外殿空無一人留守,異常安靜。
“爹是怎麼跟你交待的,駙馬的人選必須是我姜家的人!必須是姜維”姜禮落下一子,“你可不要學你那無能的姐姐,什麼事情都辦不妥。”
姜鬱洱根本不在意父親的言辭,她淡淡道:“皇上的意思是要立範天北爲駙馬,怎麼說慕傾這些年也是跟着我長大的,只要慕傾不願意,我不點頭。皇上也拉不下臉來硬逼不是?推了範天北不難,難的是怎麼舉姜維?皇上對姜家的不滿,不是一天兩天了。”
“哼,這還不簡單,動動腦子就能解決的事情。”姜禮笑得臉上的皺紋都在顫抖,“鬱洱,你可不要枉費爹對你多年的栽培。”
姜鬱洱落下一子,姜禮便輸了棋局。
“父親放心,我心裡有數了。”
“祭拜?”樑慕傾疑惑,“可是皇姨娘,父皇母后的忌辰還未到,爲什麼要祭拜?”
姜鬱洱道:“不是忌辰,是生辰。是你母后的生辰,你不想去給你母后上香嗎?”
樑慕傾微微點頭,心裡還是疑惑不解,往日裡姨娘管她可嚴了,別說是母后生辰,就是母后忌辰,都不讓她隨意祭奠,更不會讓她出宮。今日,竟會讓她出宮上香?
“姨娘宮裡還有打緊的事情,就不陪你去了。你自己去也可以,想和賢妃或其他什麼人去,也可以。不過一定要按時回宮,不可貪玩。更不能惹是生非,知道嗎?”樑慕傾眼前一亮,匆忙點頭。她可以邀嬸嬸跟她一起去啊!想到這裡,之前的所有種種疑惑,就都煙消雲散了。
樑慕傾帶着僕侍們,來到上水宮,恰巧忽哲黛這在這裡。她本想等忽哲黛走了之後再說的,但是嬸嬸追問,她便和盤托出了。公西意非常有興趣:“上香?什麼時候。”
“三天後,三天後是……”樑慕傾顧忌忽哲黛的身份,母后兩個字怎麼也說不出口。
公西意卻也沒多問,直接就一口答應了:“好啊,嬸嬸陪你去。哲黛姐姐,你去嗎?”
忽哲黛笑着搖頭:“本宮就不去了,不過……蕭兒不是嚷着要出宮,西意不如趁機帶他出去看看,省的他總擾你不得安寧。”忽哲黛也算是在樑蕭那兒吃了點苦頭的,她誠懇建議。
“恩。”公西意心裡盤算着,剛好可以趁機辦一些事情,順便她還要向樑簡借個人用用。
勤思閣內。
樑簡一口答應了:“想去就去吧,不過我怕你帶着樑蕭,有去無回。”
公西意笑了:“我也這麼覺得,那小子口口聲聲說要逃宮,還說再也不回來了。所以啊,我想跟皇帝陛下借一個人。”
“誰?”樑簡警惕地看着公西意,她只要叫皇帝陛下,心裡肯定有什麼小算盤。
公西意笑眯眯道:“慕城。”
“……”樑簡輕輕問道,“要他做什麼?”
“看住樑蕭啊。”
“說實話。”
“呃……好吧,我就是想讓他跟慕傾一起嘛,姜鬱冰又不是慕傾一個人的母后。”
“還有呢?”
“沒有了。”
樑簡作勢要送客,公西意才揮着手放出底牌:“好吧好吧,我承認,我是有私心的。好不容易出一次宮,我不得趁機見見範天北。要是能讓慕傾見見範天北,大家一起玩,培養一下感情豈不是更好,要是再能帶上慕城,雖然他小,但是也能把把關不是,好歹也是他親姐姐的未婚夫啊。”
樑簡苦笑:“你這算盤打得真是精細啊。”
“那是,也不看看我這麼多年都在跟誰學。”
“沒有別的了。”
“這次真的沒有了……”公西意一副對天發誓的表情。
樑簡緩緩點頭:“難道跟姜鬱洱沒有一丁點兒關係?”
“啊?這……”公西意泄氣,“你是有火眼金睛嗎?連這都能看出來?好吧好吧,我的終極目的就是防範姜鬱洱,這下你滿意了吧?總之我覺得,她突然讓慕傾去上香,就怪怪的,但是也不排除真的只是上香。我想啊,既然要找保鏢,範天北正合適啊。什麼都不發生固然好,萬一發生什麼了,他還能英雄救美……在慕傾心裡,留下不可磨滅的好印象……咳咳咳……我是不是非常聰明?一箭雙鵰?”
樑簡又把頭埋在奏摺裡了:“我知道了,慕城借你一天。範天北那邊你不用動什麼心思了,我來安排。”
公西意費了半天口舌,樑簡卻沒什麼反應,她不甘心:“你真的不覺得我變得很有腦子嗎?我都學會防患於未然了!”
樑簡擡頭,上上下下打量公西意:“我可不覺得這是你的主意。”
“你……什麼意思?”公西意心虛。
“以你的城府,能想到第二層就已經不錯了,至於第三層第四層,絕不是你的境界。”樑簡靠在龍椅上,手指輕輕地劃拉着奏摺,“要是我想的不錯的話,這是忽哲黛的主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