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誰?”何夏眯眼,這樣的語氣不是樑簡的作風。
“赤竹間。”樑簡毫不避諱,他就是來昭告天下的。文雅的事情他可以做,粗魯的事情他也可以做,君子的事情他可以做,痞子的事情他也可以做。廟堂之高,他可以是威嚴正氣的帝王;江湖之遠,他也可以是以邪治正的武者。
關鍵在於,大局的需要。也許是因爲這個名號不夠響亮,樑簡補充了一句:“師從赤嵬老人,無色的師弟。”
遠在赤嵬居的赤嵬老人,要是聽見這一句,一定會喜出望外且感動的淚流滿面。他辛辛苦苦收的徒弟,艱難險阻地培養這麼多年,終於承認了,終於出師了!
何夏沉住心氣,緩緩道:“你這是在威脅我嗎?想必你來之前,已經知道其中緣由,這事本就和尊夫人無關。難道前輩,要插手我和越揚山之間的私人恩怨?”
“越揚山於我有恩,知恩不報,師父會罵我的。”樑簡淡淡道。公西意滿額黑線,樑簡如今的臉皮怎麼和自己一樣厚了。
“樑簡……”
“越揚山於樑簡有恩,越芒丹於赤竹間有恩。我若是無動於衷,是說不過去的。”樑簡厭煩了你來我往一言一語的對峙,“我不想爲難任何人,但是他們還是親自去客棧和店家道歉的好,煩請轉告越洛凝,越芒丹是意兒的貼身女衛,昨日之舉實屬分內之務。”
公西意驚呆了,什麼時候越芒丹成了她的女衛了?
何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說的還不明白嗎?依着昨日的事情和越揚山過不去,那就是跟意兒過不去,跟她過不去,就是跟我赤竹間過不去。”樑簡一抹自信的笑容看花了衆人的眼,“倘若不能兩不相犯,結局必然成王敗寇。”
公西意沒想到,自己能完好無損地出來。以至於跟在樑簡後面,心思卻依舊沉浸在樑簡方纔那幾段大放厥詞上,這就是所謂的報仇?公西意很不滿,這不就是去口頭警告了嘛,實在不痛快。
樑簡走在上山的路上失笑:“總不能真的再打他們一頓。”
“我們這麼過分,何夏也能忍?”公西意感到神奇,她要是何夏一定氣炸了,被人指着鼻子威脅,也是夠受的。
“你以爲誰都跟你一樣,那麼沉不住氣?”樑簡這幾日,才真切感受到何夏的不簡單。今日只是在平靜的湖水裡丟了一顆小石子,但他卻看出了些門道。何夏不除,必成禍患。
“我怎麼了?”公西意不服,“再說了,誰告訴你越芒丹是我的女衛了,不帶你這麼騙人的。”
“我沒騙人。”樑簡道,“只是早晚的問題,我相信他們會答應的。以前的越揚山有你二哥和青門撐着,何夏沒敢輕舉妄動。但如果他們不答應我的條件,越揚山遲早會成爲何夏野心的祭品。”公西意撇嘴:“答應了又如何,逃出了何夏,又落到你手裡。”
“我能給的,別人都給不了。”樑簡拉着公西意的手,沒多解釋。
越揚山就像是南臨支柱上的釘子,鬆動了這裡,整個南臨的顛覆,只待時日。可惜的是,何夏被仇恨矇住了雙眼,不懂得利用自己妻子的勢力來輔助自己,反而處處壓制,扶持旁人。
就在樑簡和公西意有說有笑,夫妻雙雙把家還的時候,飛奔的烈馬擋在了他們的路上。下一刻夢好像醒了一般,現實帶來難過。
姬回雲下馬跪地:“西北急報,樊爭帶兵三萬,突襲納孜邊線。公西誠在草原大肆招兵買馬,不知是何用意。”
樑簡的臉色頓時變了,下一秒就不再是那個讓公西意輕鬆快樂的赤竹間,而是變回了冷靜沉穩的樑簡。“姬回雲,送意兒回去,三個時辰內到臨北軍營。”說着,人已經飛身上馬,連一句告別都沒有,就消失在了公西意的視線範圍內。
這,纔是真正的樑簡吧。永遠是乾脆利索,了無牽掛的樣子。
“不用送我,前面就到了,你趕緊去吧。”公西意拒絕姬回雲護送,若是碰上越玉龍,就麻煩了。姬回雲猶豫再三,還是堅持送公西意到門口。
恰恰,就碰上了越玉龍。
怎麼,就這麼巧。公西意越是害怕什麼,越是來什麼。之前在西池,她夾在姬路遲和越玉龍之間,左右爲難。他們彷彿是仇人一樣,見了面不打起來已是萬幸。但在血緣關係上,他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你們聊……我先進去了。”公西意訕訕道,說完就溜進屋裡。就算外面打起來,她也絕不會勸架的。
姬回雲的性子比弟弟溫和些,對那些陳年往事也沒多大的感觸。上一輩的事情,過去的就已經過去了,沒什麼值得懷恨。何況,這些本就跟越玉龍無關,他們不過都是事情的受害者。甚至,越玉龍受到的傷害,比他們兩兄弟更大吧。
這些年,他私下很關心這個弟弟的事情。
得知了他的所作所爲,甚至有些佩服和驕傲。越玉龍的才華,遠不是他和姬路遲能比的,他的心胸和大義也不是他們能企及的。若是他真的如皇上所想,願意到大梁做出一番功業,他甚至可以幫他。
姬回雲對越玉龍點頭示意,越玉龍也沒有過多的反應,如果換一種情形,如果當年沒有鬧到魚死網破,他們是兄弟。
公西意回到屋裡,心裡想着越揚山的往事,突然腦子靈光……陸盛海和陸盛溪是親兄妹……那越玉龍和越芒丹就是……近親結婚啊!這麼一想,公西意更清醒了。
近親結婚不利於遺傳,但是現在阻止也來不及了。
她拍着腦門在牀上打滾,怎麼反應就這麼遲鈍呢!還能再遲鈍一點兒嗎?要是早想到這一點,她一定會不遺餘力地拆散他們的。雖說這裡的人,並不在意這些。但是科學的講,近親結婚就是不好嘛,這麼下去容易得病,叫什麼來着?是血友病?還是敗血症來着?
就這樣公西意陷入莫名其妙的糾結中,然後昏昏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