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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帥,真是大快人心呀!”陳泰的臉色一片烏黑,頭髮還有幾處被火燎到了,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他整個人現在極爲興奮。

“弟兄們有受傷的嗎?”周博立刻問道。

“請營帥放心,只有三個兄弟在點火的時候不小心燒着了,輕傷,不礙事。”陳泰回答道。他這時候倒是很欽佩周博,倒不全是因爲周博夜襲齊營的膽識,而是對方很關心手下安慰。他自己是北人,麾下的士兵也是北人,身爲南人的周博卻一點都不歧視北人,這是很難得的。

當週博帶着夜襲隊伍渡過漢川,回到泗州前營的時候,天色正好進入後半夜。前營留守的那些士兵都站在大營外面,翹首向漢川對岸看去,此時漢川對岸齊軍着火的大營,已經是火光沖天,即便站在這裡都看得清清楚楚。

周博回營之後,下令讓今晚參加夜襲的士兵馬上去睡覺休息,沒有參加夜襲的士兵,則繼續負責站崗。同時,他又將六個押隊再次叫到了中軍帳裡,商議下一步的計劃。

“畢進,騎隊可有損傷?”在開始商議之前,周博還是很關係部下傷亡問題。對於一個剛剛經歷襄陽戰敗的小將來說,一支滿員的部隊來之不易,所以自然很是珍惜。

“回營帥,無一傷亡,某家帶領騎兵可比齊狗那些烏合之衆厲害多了。”畢進洋洋得意的說道。

“很好。今晚我等只是小勝,齊兵要重新修營不過只是一兩天的事情,所以諸位切不可驕意。”周博冷靜的說道,“不過,值得一說的是,齊兵今晚經此一擾,肯定是軍心不安了,只怕救火都要忙上一陣子。”

六個押隊都哈哈大笑了起來,他們現在對於這個新任的營帥算是有些瞭解了,此人還真是有兩下子,絕非那種紙上談兵之人。

周博頓了頓,接着又說道:“這次夜襲只是剛剛開始,接下來還有更多好戲要上演。只是本帥擔心你等精力不足,難以應事,所以決定讓你等分爲兩批,輪流在執行接下來的擾敵策略。”

周作正色的說道:“營帥,您可太小看某等了,咱家可都是爺們,絕沒有一個慫種。哪怕營帥您讓某等三天三夜不歇息,某等照樣挺着腰板殺齊狗去!”

周博微微笑了笑,說道:“周押隊勇氣可嘉,但是這次我等面臨的是上萬敵軍,決不能小視。所以一切還是按照本帥的吩咐,從現在開始,陳泰、畢進、周作你三人爲第一班,趙彥、蔣愷、盧啓吉你三人爲第二班,輪流休息行動。”

六名押隊自然不敢再多說什麼,紛紛抱拳領命。

周博點了點頭,說道:“嗯,很好。現在,第一班將領先去休息,第二班將領留下來,本帥另有計策安排。”

陳泰、畢進和周作三人既然已經答應遵命,雖然還想繼續行動下去,卻不能立刻就反悔,所以只好告了一喏,退出了中軍帳。

周博接着說道:“趙彥,你等下將董帥送來的戰鼓還與今天下午從縣城裡搜來的銅鑼鳴器讓士兵們都搬出來,安置在漢川東岸的岸邊。等到辰時的時候,組織沒有休息的士兵在漢川邊擂鼓鳴金,並且高聲吶喊,堅持一刻就撤。”

趙彥應道:“遵令!”

周博又對蔣愷道:“到午時正刻,你再帶士兵到漢川東岸,同樣擂鼓鳴金,高聲吶喊,這次堅持兩刻再撤。”

蔣愷也應道:“遵令。”

這時,最後一名押隊盧啓吉連忙問道:“營帥,哪卑職有何任務?”

周博笑了笑,說道:“你暫時什麼都不做,午時過後某自當另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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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博在退下這三位押隊之後,一夜勞累,早已經疲睏不已,正要臥下來休息一會兒。可是就在這時,帳外傳令兵忽然跑了起來,報道:“營帥,中軍大營派人問話了。”

“哦?什麼事?”周博坐在榻上問道。

“董帥在詢問西岸齊軍大營着火之事。”傳令兵說道。

“呵呵,”周博笑了笑,看來今晚他放的這把大火,總算讓董家軍看到了點希望。當即他說道,“你如實轉告來者即可,另外代稟董帥,日落之前某家將前往中軍大營親自向董帥彙報戰況。”

“遵令。”傳令兵知道周博要休息了,所以並沒有讓中軍大營派來的人見營帥,就這樣告退了出去。

周博心中正洋洋得意,用不了多久,自己的名聲就會傳到鄂州去了。那些鄂州城內的相公老爺們,先前看不起自己,這次一定要讓你們知道什麼是賢才!他雖然知道自己現在的心態有些嫉恨,只是身爲一個二十一世紀的人,豈能心甘情願讓這些落後幾百年的古人看扁?現在是紹興年初,自己一定要與南宋所有名將一起,打出一番名堂來。

他沒有再多想,立刻躺下來開始睡覺,今晚還有更多的事要做呢!

沒睡多久,忽然聽到營外鑼鼓聲大作,周博睡得有些迷糊了,乍得一聽還以爲出什麼事了,剛剛坐起身來才記得原來是自己吩咐過的事情。當即他嘿嘿一笑,倒頭繼續睡過去了。

就在趙彥在河岸邊擂鼓吶喊的時候,僅僅隔了十里開外的齊軍大營全部都驚愕了起來。自從昨晚發現有宋軍偷偷過河,點燃了兩座還未修好大營,整整一晚上齊軍都忙不個停。又是要滅火,又是要四處警戒,搜捕宋軍探馬,好不容易到了黎明的時候,各路軍隊才安頓下來,準備好好休息。

可就在這時,宋軍竟然擂鼓喊殺!

戰鼓是進攻的號令,用來鼓舞士氣,通常按照軍隊規模的大小,分配多少架戰鼓。董家軍一共有兩千五百人,每個營只准備了一架戰鼓。這一共五架同時敲響了起來,齊軍這邊因爲太遠不明白真實情況,還以爲董家軍要舉兵殺過來。

齊軍將領們認爲這不無可能,昨晚偷襲成功,宋軍肯定士氣大盛,料定他們現在正是疲憊之時所以纔要出其不備。當即,齊軍各個大營馬上結合了所有步卒,到營前列隊,準備迎擊敵人。

然而齊軍始料未及,這鑼鼓吶喊的聲音剛剛持續了一刻的時間,忽然有停了下來,漢川東岸再也沒有任何的聲音。隨即齊軍派出了探馬到漢川邊以及四周的林子裡查看情況,卻發現根本就沒有一個宋軍的影子。

當即,齊軍將領們知道上當了,這是宋軍的疲兵之計,只得悻悻的把各部的士兵都撤了,只派出探馬哨騎在漢川西岸偵查,謹防宋軍再次使出什麼伎倆來。

到了正午的時候,漢川東岸再次傳來鼓聲,只是這次齊軍的探馬哨騎立刻得知了真僞,馬上派人回到大營,將宋軍又再使用疲兵之計上報給了各營主帥。

這天下午,齊軍中軍大營召集各應的將軍來到中軍帳議事。

此番擔任前軍總帥的是郢州鎮守方明奎。是大都護李成麾下第一大將。這次李成調集五萬大軍壓到漢川西岸,一是要配合金兀朮向西進軍,二是在攻佔襄陽府之後,齊軍這邊士氣正盛,也妄想進一步打開南宋腹地。

按照原來的策略,今昨兩日修建軍營完畢之後,郢州城內的另外四萬大軍立刻進駐前線大營,然後兩天之內取下泗州縣。畢竟郢州與泗州隔着漢川,漢川雖然不是長江那麼波濤洶涌,但確實有幾分障礙之意。如若要進攻鄂州,勢必要在漢川東岸找一個落腳的地方,這地方自然就是泗州了。

只是現在情況有些變化,昨晚宋軍突然來襲,燒燬了兩座大營,兵士們經過了一夜疲憊,要想在今日渡過漢川進攻似乎是不可能了。不過正所謂謀事在人,人謀出來的事自然可以由人來修改。

方明奎縱然再愚昧,也能看清楚宋軍的意圖,無非是泗州現在兵力不足以抵抗齊軍,所以使用緩兵之計,期待鄂州儘快發來援軍。既然自己得知了宋軍這意圖,自然就不會讓宋軍得逞。

“諸位,宋軍連續使詐,意圖已經很明顯了,這些賊廝正是因爲畏懼了本帥大軍!本帥今日一早就已經發命令到郢州,將四萬大軍全部調出。”帥案後面,方明奎一副嚴正的神色,對着帳前所有將軍說道。

“方帥,只是軍營未及修好,四萬大軍全部進入,只怕士兵們會很擁擠。”一名掌管後勤之事的副將說道。

“不礙,因爲今晚本帥就要發動夜襲,渡過漢川直取泗州。”方明奎冷冷笑了笑,說道。

帳前所有將領都開始交頭接耳議論了起來,他們當中大部分都贊同立刻發兵進攻,畢竟兵法有云:兵貴神速。然而也有小部分保守派的將領,認爲士兵們剛剛經過襄陽大戰,遠道而來還沒有休息,便急於作戰,只怕會適得其反。

方明奎喝止了屬下部將們的議論,大聲的說道:“一個小小的泗州縣城,還用得着忌諱那麼多嗎?本帥只需發兵一萬渡漢川,今晚便能拿下泗州。一旦有了泗州這個落腳處,再進行休整也不遲。”

那些保守派的將領只好不再多說什麼。

周博下午睡醒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找來盧啓吉,命令他帶領幾個騎兵前往漢川西岸,探看一番目前齊軍的狀況是什麼樣子。

盧啓吉無聊了大半天了,接到命令立刻動身前去偵查。

周博在中軍帳裡又找來了蔣愷和趙彥,向他們問了道:“怎麼樣,先前你們兩人各自擂鼓鳴鑼了一番,可有什麼想法。”

蔣愷和趙彥雖然從戎資歷尚淺,但是經過了昨晚夜襲,緊接着在辰時、午時各擂鼓鳴金一次,縱然自己再愚昧,也明白這麼做的目的。蔣愷當即先一步說道:“營帥,卑職若沒猜錯,這當是營帥的疲兵之計,藉此拖延齊軍進攻的步伐。”

周博臉上沒有露出欣慰的臉色,只是微微的點了點頭,繼續說道:“你們說的沒錯,這確實是某家的疲兵之計。不過某讓你們繼續說,對這個計策有什麼看法。”

蔣愷沉思了一下,上前拱了拱手,臉色稍微有些嚴肅的說道:“營帥,實不相瞞,屬下覺得這個計策並不成功。”

周博揚了揚眉毛,微微一笑,問道:“你且說說,如何不成功?”

蔣愷見周博對自己提出異議非但沒有生氣,相反還興致勃勃的樣子,不禁感到有些奇怪。他記得了六天前周博剛剛到任時的那番話,做屬下可以對將令有疑問,心中漸漸覺得對方果然是這樣的人。

“營帥,這次疲兵之計不好有二,其一,戰鼓和銅鑼太少,效果不明顯;其二,漢川西岸的齊兵已經洞悉我們泗州的情況,兵力不過三千,根本不足畏懼,所以縱然使用疲兵之計,齊軍五萬大軍只要長驅直入,照樣能輕易攻下泗州。”蔣愷將自己內心的想法一下子全部說了出來。

一旁的趙彥性子較粗,先前倒並沒有想這麼多,不過此時聽了蔣愷這麼一說,也覺得很有道理,連連的點頭稱是。

周博這下更高興,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說道:“好,蔣愷,說的好!你能坦然直言某家很是高興。”

蔣愷和趙彥都愕然不已,既然疲兵之計有漏洞,爲什麼營帥還這麼高興?

周博接着說道:“沒錯,這個計謀確實太過簡單,齊軍主帥若是行家,說不定還會嘲笑某家幼稚。不過這個疲兵之策僅僅是某家整個大計劃中的一個環節而已,某家是故意放出破綻,目的就是讓齊軍知道我董家軍孤軍難支,只求能拖延他們進行的速度,以待援軍。”

蔣愷和趙彥都大驚,難道原來的計劃並非如此嗎?

趙彥連連問道:“營帥,齊軍如果識破了某等緩兵之計,豈不會立刻發兵來襲嗎?泗州乃小縣,此間連城牆都沒有,只怕連一天都守不了。”

周博微微一笑,胸有成竹的說道:“放心吧,既然某是這般算計,當然不會讓齊軍得逞。現在只需等盧啓吉偵查返回,某便要開始下一步計劃了。”

蔣愷和趙彥心裡雖然還是有些忐忑不安,不過見到周博這樣自信慢慢,總算能找到幾分安慰自己的話。他們沒有多說什麼,現在只能看這位營帥究竟能如何力挽狂瀾。

一個時辰之後,前去漢川西岸偵查的盧啓吉返回了前營,他臉色不甚好看,眉宇見頗有幾分憂慮,下馬之後沒有任何停留,徑直的向中軍帳跑了來。來到帳內的時候,周博正在慢條斯理的吃午飯。

“營帥,大事不妙呀,齊軍從郢州城將另外四萬大軍都調集了過來,此時此刻正在大營前面整頓兵馬,擺明是要發動進攻了。”盧啓吉語氣十分急切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