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兒真真的,真真的是西顧的心裡話。好端端乖巧巧的一傻子,一眼就能看穿的人,怎麼去了一趟永元,回來就跟變了個人似的?
傻還是一樣傻,可又帶幾分小機靈了。本以爲是可以掌握住的人,卻突然會一些他完全不知道的東西。就像自己的一塊東西,借出去了,回來就是另一個模樣一樣讓人心裡不舒服。
沒錯,他大爺的就是心裡不舒服!一千個一萬個不舒服!
“臣妾…去永元,還…還挺開心的。”小離乾笑兩聲,沒聽懂淳于西顧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是什麼意思,只傻傻地摸着自己的髮簪:“感覺回來,也更開心了。”
看着他生氣,會莫名其妙地覺得開心。她是不是很不體貼?可是,比起以前那總是不進眼底的笑容,她更喜歡他現在的模樣。
淳于西顧冷哼一聲,磨牙:“可是本王不開心。本王一不開心,王后似乎日子也不會太好過。”
小離微微錯愕,看了看君王那滿臉的惱意,低頭抿脣,喃喃道:“你要把我一個人留鳳鳩宮裡,又是幾月不見,是麼?”
“什麼?”西顧正擱那兒生氣呢,隔得遠了,沒聽清楚。
“…沒什麼。”小離擡頭勉強衝他笑了笑:“我回去了。”
“東方離!”
小離乾笑,轉身拔腿就跑。
可是,這蠢丫頭忘記了,這會兒穿的還是舞裙,長長的裙襬最是礙事。雖然舞的時候的確好看,可是要轉身跑什麼的難度還是大了一點。
所以很自然的,小離“啪”地一聲摔在了自個兒的裙襬上,小臉都白了。
西顧爆了聲粗口,連忙跑過來想將人扶起來。
“王!”剛剛已經跟着莊妃離開了的小宮女急匆匆地跑回來,遠遠地就大喊了一聲:“王!不好了!娘娘摔倒了!好像是要提前生了!”
伸出去的手立刻收了回去,淳于西顧擡頭,森冷地問:“怎麼回事?”
小宮女被嚇了一跳,抖着身子道:“奴婢…奴婢不知,王還是去看看吧,娘娘一直喊疼,莊太醫已經過去了。”
最後的一個皇嗣,好好的,怎麼會又出了事?西顧皺眉,喚了周全來,坐上龍輦就往瑤華宮去了,心裡突然被染上了陰霾,快速地想着會是誰下的手。
小離吃痛,坐在地上半天也沒有起來。很顯然,那人已經顧不上她了。
“娘娘!”採枝上前來,小心地扶着她的胳膊:“摔哪兒了?奴婢回去給您擦藥!”
緩了半天的勁兒,小離纔開口道:“沒事,有衣裳墊着,至多是青腫了,還沒有出血。莊妃那裡出事了,咱們也去看看!”
採枝跺腳:“您都傷着了還管其他人幹什麼?那莊妃就算生了王子,中宮的主子也是您!您犯不着…”
“他着急了。”小離擡了擡嘴角,按了按自己的心口:“他着急,我心疼。”
採枝默。
她覺得自家主子腦子一定是壞掉了,怎麼偏生就對王這麼死心塌地的?別宮女子生孩子,雖然王后是理應到場,可是娘娘剛剛都摔那麼重了,不去難不成王還怪罪不成?已經爲了個破人蔘離宮這麼久,不知道落了多少口舌。現在還巴巴地帶着傷過去看人家生孩子?
“採枝,轎子。”小離裹了裹披風,可憐兮兮地道:“我走不動。”
僵硬了一會兒,採枝無奈地嘆了口氣,揮手讓人把轎子擡過來,去瑤華宮。
大晚上的,本來酒宴過了應該好好休息,哪裡知道這一鬧,估計晚上是沒得睡了。
瑤華宮燈火通明,宮人進進出出,內殿裡慘叫連連。
莊歸之一臉淡定地守在簾子外面教宮人們該怎麼做。旁邊的淳于西顧則是暴躁得很。
是他莽撞了,怎麼能那麼早保一除二?明明知道還有人惦記着這王位,又怎麼會輕易讓他有了後?這下可好,天黑也不知道是誰下的手,莊妃給摔得,就差直接摔破肚子了。其餘兩個人的胎兒,也早就沒有了。
不行,這個孩子必須保住。若是沒了,他再留一個孩子出來,就太慢了。
小離踏進瑤華宮,就看着君王正在屋子中間轉圈圈,臉色繃得很緊。
“王后娘娘,這是哪兒傷着了?”吩咐完宮人,轉頭就看見了小離一瘸一拐地進來,莊歸之正了神色,幾步走過去扶着她的手。
“沒事,剛剛摔着了。”小離感激地衝他笑了笑:“不礙事的。”
淳于西顧本來就煩,看見他們這個樣子就更煩,忍不住咆哮道:“莊歸之,你該關心的是你姐姐!關心那不相干的人做什麼?含露這胎要是保不住,你莊家也要遭難!”
莊歸之皺眉,放開了託着小離的手,看着君王道:“莊妃娘娘身孕已經足月,羊水破了只等生產,臣幫不了什麼忙。但是王后娘娘明顯有傷,臣身爲鳳鳩宮的太醫……”
“你給本王閉嘴!”西顧冷笑:“莊歸之,別以爲本王不知道你的心思,但是現在人命關天,其他的事情本王不想和你計較罷了。”
“王說什麼就是什麼。”莊歸之也冷了臉色,轉身就讓人拿藥箱,要給小離上藥。
小離看了看淳于西顧,有些不安地坐在一旁的軟榻上。
“摔哪兒了?”莊歸之緩和了聲音。
“…膝蓋吧。”小離偷偷地瞟着君王。
淳于西顧伸手就摔了一盞茶,碎片四濺,嚇了她一跳。
“東方離,你來這裡搶太醫不成?”他沉聲道:“剛剛你也聽見了,莊妃摔着了要早產,你還巴巴地帶着傷過來幹什麼?”
小離抿脣,本想解釋,但是想起初見的話,只有苦笑。
他這時候眼裡心裡都沒有自己,緊張地解釋也是沒有用的。
但是一雙眸子,還是忍不住盯着他。她是擔心他過來的,不是其他的。
“王后娘娘,莊妃要保住這孩子有些困難,所以王心情很差,您不用往心裡去。”莊歸之一邊教了採枝怎麼擦藥,一邊轉過身去避嫌:“您擦完藥,先回去休息吧。”
小離還是笑,只是多了兩分感激。她還是該聽採枝的,不過來的。
但是,他若真的不想那孩子沒有了的話…若是真的的話…她…有辦法的。
淳于西顧揉了揉太陽穴,哼笑:“半點不讓本王省心的意思,早晚氣死就甘心了!”
小離低頭,猶豫了兩下,等着採枝擦完藥,還是起身準備回去了。
但是裡面莊妃身邊的平卉跑出來,緊張地道:“娘娘暈過去了!產婆說,孩子會窒息在孃胎裡的!”
“含參片,掐人中!”莊歸之皺了皺眉:“實在不行,也沒其他法子。”
話剛落音,衣襟就被淳于西顧給抓住了。
“本王說了,一定要保住這孩子,你沒聽見麼!”
“若是隻能保一個呢?”莊歸之冷冷地看着他。
大殿裡突然安靜下來,淳于西顧放開了他,退後兩步,抿脣。
沉默許久也沒有開口,小離以爲他不會說出答案了,結果剛想說什麼,就聽得那人不帶感情的聲音靜靜響起:
“保小。”
小離一震,心裡某個地方不能自已地疼痛起來。
莊歸之笑,一點也不意外地笑,眼角看着東方離,微微感嘆。
在場的人都是緘默,小離卻突然推開了採枝的手,往那簾子裡跌跌撞撞地跑去。
“娘娘,您要做什麼?”採枝驚叫,淳于西顧也是一驚,就看着那蠢丫頭撲進內殿,又摔了一下,摔在牀邊。
“東方離!”
“王您不能進產房,這是規矩!”幾個婆子出來攔住他。
“東方離,你要做什麼?”西顧沉了臉色,很正經地道:“你若亂來,本王不會放過你!”
小離不語,眼淚吧嗒吧嗒直掉,看着牀上一點動靜也沒有,眼角卻落下淚來的女子,突然覺得她好可憐。
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項鍊,小離邊哭邊將一根羽毛扯下來,掰開莊妃的嘴,給她塞了進去。
這次不是爲西顧,不是爲他了。愛上他的人好可憐,真的好可憐。她看着難受,只想救這可憐的女子一命。
莊妃是伴在西顧身邊很久的人了,又是莊歸之的親姐。他竟也能這樣面不改色地舍掉。她還記得他以前對庒含露笑得那樣溫暖歡喜,轉眼卻又是這樣的決絕。那麼對自己呢?
他還不如喜歡她們那樣喜歡自己呢,不是更慘了麼?若有一天她給他生孩子,他是不是也會答一句“保小”?
有點慶幸自己不能和他有孩子了。
羽毛脫離了項鍊,她自己的臉色比莊妃還難看,沒一會兒,就暈倒在了牀邊。
“東方離,你做了什麼?”有人衝進來,暴怒。
接着,就不知道後面發生什麼了。
小離覺得自己做了好長好長的一個夢,夢裡有一個風流倜儻的男人,他回眸一笑,萬般溫柔。可是一轉眼,也可以變成殺人兇手,殺自己的女人,和孩子。
好可怕…
“炎帝哥哥,好可怕…好可怕…”
“東方離,你給本王醒過來!”
“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