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曦王爺身後的“官員們”立刻將東方大宅圍了個遍,氣勢洶洶,驚得周圍百姓紛紛四散開去。本還喜氣盈盈,熱鬧非凡的地方,瞬間變得緊張又危險。
“正朝綱?”淳于西顧輕笑,看着淳于曦天,很是輕蔑地搖頭:“這朝綱從來就沒有正過。藩王手握重兵,你三王爺攬着一方霸權。朝野之中,哪一處不是你想着念着要握在手裡的?今日本是好日子,但是你這是擺明了要造反。誰正誰邪,當旁人眼睛都是瞎的麼?”
兵圍幾重,看着那些人袖子裡也必然藏着刀。小離扯着溪西顧的袖子想站前面去一些,卻被他死命壓在後面。
淳于曦天往四周看了一眼,西顧那邊的人,加上所有前來的賓客,一共也不過兩百餘。而他這次是有備而來,身後三百人,城外還有五千人待命。王宮那邊的禁衛他都已經控制住,今天這一場對峙,怎麼看都是自己贏。
“西顧,念在叔侄一場,本王可以放你一條生路,只要你願意寫下讓位詔書,將那你本來就坐不穩的王位給我,咱們都相安無事。”淳于曦天面上帶了些笑意,俯視着前面那站得筆直的、自己看着長大的侄兒,心裡也帶了些同情敗者的慈悲,居高臨下地道:
“衆人皆知,你一直沉迷美色。這東傲在你手裡,必然是要毀於一旦。本王也是爲我淳于家的江山着想。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再對峙下去對雙方都是不利,你說呢?”
西顧突然沉默了。
小離有些緊張,看看淳于西顧,又看看炎帝。身後的一衆賓客已經有些騷動,馬上的三王爺笑得張狂。
他等這一刻,等了很多年了吧?小離想,淳于曦天這笑容裡有狠毒、有算計、有這人世間最強烈的負面感情。聯想到這人以前都做了什麼,也就不奇怪了。
只是,爲了權力,連人性也不要了,真的值得麼?
“今日本王若不肯寫下那讓位詔書,王叔會不會讓本王,同大王兄、二王兄、三王兄、四王兄以及五王兄那樣,不是死於非命,便是終身再也不能說不能動?”淳于西顧沉默了很久,問了這樣一句。
遠處還有未散去的百姓,淳于曦天聽着,臉色微變:“你……”
怎麼會知道的?
“驚訝麼?”西顧臉上的表情有些悲傷,像是被最愛的人背叛了一樣,自嘲又哀傷地道:“你一直不知道,我到底知道什麼吧?母后…都告訴本王了。”
衆人聽着,不管是西顧身後的人,還是三王爺身後的人,都有些詫異。
東傲與西顧同輩的王子,除了他,沒有一個平安長大,那一直是東傲的難解之密。當時的西門氏和先王都以爲是得罪了天神,還禱告了很久。
這會兒卻聽得淳于西顧這充滿憤怒和哀傷的一句話,大家心裡頓時聯想,難不成…那竟是三王爺害的麼?未免太讓人驚訝!
有些人將信將疑,但是擡眼看過去,立在那一處的少年君王滿臉悲傷,神情憤怒卻又帶着最後一絲希望,希望自己的王叔可以反駁一下,希望那自小疼愛自己的親人可以告訴自己,那不是真的。
彼時的淳于西顧,像極了一個無辜的孩子,被人包圍,站在那裡望着自己的叔叔,哽咽地說一句:“有時候我寧願自己不知道那些事情,寧願您對我的每一次笑容都是真的。三王叔,是不是我不夠好,所以儘管當年才六歲,你也要叫人將我推入東海?我會死的,你不知道麼?”
淳于曦天張了張嘴,一張臉黑得難看。看着周圍突然都帶了些同情表情的侍從,怒喝一聲,一甩馬鞭:“你休要胡言!”
他當真是小看這孩子了,能屈能伸,這會兒演起戲來也是這麼的逼真!還給他打親情牌麼?可惜了,他心裡要是在乎這血緣,還會對他那些親侄子下手麼!
“若是我說得不對,那麼王叔你敢不敢對着上天發誓,說你沒有謀殺我的王兄們,沒有害死我的父王,沒有對這天下,有狼子野心?!”
淳于西顧聲聲泣血似的,抑揚頓挫吼得恰到好處,令人聽着,心口都震三震。
炎帝忍不住在心裡罵了一聲,這麼會演怎麼不去當戲子?瞧這口才,有這本事當初還在朝堂上一言不發,看他跟那羣人類舌戰?
淳于曦天被震了一下,竟然沒有立刻回答。
就抓這一分猶豫,西顧一方身後的人立刻大聲議論起來,無非是開始人身攻擊,從三王爺的人品攻擊到祖墳風水。
“亂臣賊子不會有好下場!”
“枉我以爲他是個有智謀的,卻不想是個手刃兄長,殘害親侄子的敗類!”
“淳于家怎麼就出了這麼個敗類?皇陵的位置都該重新選了!”
“這樣的人當王,我第一個不服!誰服他誰是犢子!”
小離握着西顧的手站着,看着自家夫君這悽悽切切卻又略微帶着笑意的側臉,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不用怎麼擔心他。
就算這一刻三王爺帶人衝上來,他應該也是有辦法解決的吧?
不然,他就不會這麼堅定地握着自己,帶着溫暖和讓人安心的力道。
“怎麼?三王爺,不敢發誓?”炎帝火上澆油,輕蔑地道:“舉頭三尺有神明,你也怕上天怪罪你,一道雷劈下來麼?”
“笑話!”三王爺低吼一聲,也喝止了後面衆人的非議:“本王是真正適合做東傲王的人!神明知道,也一定是庇佑我的!庸君必當亡國,本王是在力挽狂瀾!”
“你行你上啊,發誓!”莊歸之笑眯眯地開口。
閆夜捏着通天盤,冷哼了一聲,道:“王是祭天之後,由炎帝上神親自下凡來賜予福祉之人。爾等宵小竊國之人,也配說自己會得神庇佑?你發誓,天雷必將劈下!”
國師說話的分量很重,一衆反賊都看向了馬上的淳于曦天。
騎虎難下了。三王爺面色微微扭曲。東傲神明大於天,他今天要是不發誓,身後的人也就未必會繼續幫他了。可是發誓,閆夜又說會有天雷。
這該如何?
淳于曦天后悔了,他怎麼就沒把閆夜給關起來?
“本王…”
“發誓麼?”淳于西顧定定地看着他。
“發誓啊!”身後的人一起嚷嚷。
淳于曦天惱怒地伸手對天,他就不信了,神明這時候當真會護着那一無用處的王?他分明纔是天命所歸!
“我淳于曦天發誓!若是殺害親侄,謀害兄長,便讓我不得好死!”三指對天,字字鏗鏘。
“好!”一衆反賊安心了,齊聲喝彩,士氣大振。
炎帝就冷眼看着他們,看着三王爺緊張了一會兒,又陡然放鬆,看着他們得意洋洋以爲躲過了一劫,看着那羣人即將要撲上來的時候,才慢悠悠地放了天雷。
“轟隆——”
“轟隆———“
“轟隆————”
……
聲音破空而下,震得大地都在顫抖一樣。巨雷連響五聲,是真正的五雷轟頂。
淳于曦天嚇得竟沒能坐穩,直接從馬上摔了下去!
穿着官服的士兵們瞬間四散開來,躲向附近的屋檐下,生怕那雷落在自己頭上。
“真的…是天雷啊!天神來懲罰亂臣賊子啦!”不知是誰吼了一聲,三百人齊齊地往後退,瞬間陣勢就散了。
“吾王是天命所歸。”閆夜聲音清越,在那雷聲之後響起,連遠處躲着偷看的百姓都聽得見。
“亂臣賊子,必遭天譴!”
淳于曦天被人扶起來,臉色蒼白。
不,不是他非天命,只是因爲淳于西顧還是正式的王而已,只要他寫下退位詔書,自己繼位,上天自然會眷顧自己。
“都別慌!”三王爺站穩了,朝身後大喊一聲:“待本王找到龍璽,得到詔書,自然就是名正言順的王!”
衆人神色猶豫,但到底還是有死忠的人,站在三王爺身後,道:“王爺,將那王后搶過來,逼着王寫下詔書即可,根本不用跟他們廢話那麼多!實在不行,放出煙花信號,城外大軍入城,這位他不想退也要退!”
小離一愣,淳于西顧將他抓得更緊了些。
“已經五雷轟頂,還這樣胡來,不怕不得好死麼?”炎帝臉色微微蒼白,法力消耗得太多了。但聽見那謀臣的話,心裡微怒,說出來的氣勢也是攝人。
“拿女人來要挾,是英雄所爲乎?這樣的人,你們確定要跟着麼!”
“大丈夫不拘小節!”三王爺冷哼一聲,道:“放信號!來人去將王后給我抓來!”
“是!”身後的人咬咬牙,反正已經跟到這一步,已經沒有退路了,只能按照吩咐去做。
一道煙花沖天,淳于曦天臉上恢復了一些血色,負手而立,眯着眼看着君王。
淳于西顧將小離拉過來,護在了懷裡。
“別怕。”他這樣低聲說了一句。
小離點點頭,無條件地相信他。再看向三王爺那邊,一羣人已經圍了上來。
噼裡啪啦!
煙花散盡,路上卻突然響起了鞭炮聲,接着就有送親的嗩吶聲響起,一頂花轎紅豔豔的,很突兀地出現在了那本該是援軍走的道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