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佔?”莊歸之捏着酒杯笑得前俯後仰:“當真不愧是你,都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你也還這樣說。不是還總惦記着去鳳鳩宮吃飯麼?”
君王脣邊帶笑,懶洋洋地眯着眼睛。佳釀入喉,神思微醉。
“吃飯麼……哪裡都可以吃對不對?可是心裡啊,哪能吃個飯就住進去的。坐這位子,你當真心很容易麼?”
莊歸之但笑不語,眼角含了幾分戲謔:“那她要是出什麼事,你也不在意麼?”
西顧輕哼兩聲,又是一杯酒下肚:“她要出什麼事…本王在意,也是因爲母后和東方家。她…畢竟是王后對不對?”
“只是因爲太后和東方家?”
“對。”
莊太醫笑得跟偷了腥的狐狸一樣,抿着酒望着天上的月亮。
“好好的…怎麼問本王這個問題?”淳于西顧忍不住瞥他一眼。
“沒事啊,沒事。王您喝醉了吧?早些回去休息也好。既然不在乎…那就沒事了。”莊太醫起身,拍拍袍子,含笑行禮:“希望明天您還能記得您說的話,不在乎。”
“嗯,不在乎。”西顧妖嬈一笑,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本王…後宮佳麗三千呢,怎麼會在乎一個傻子?嗯…”
小六默不作聲地和小七一人扶一邊,將主子給架住,衛小七感嘆一聲:“莊太醫何必灌王呢?酒入愁腸,本來就易醉。”
莊歸之摸摸鼻子,乾笑:“無妨,醉了睡一覺,說不定腦子還更清醒呢。回去吧。”
“哎…”小六嘆息一聲,扶着君王往龍吟宮的方向走。
“唔,本王…要走這邊。”淳于西顧走到一半,身子一轉,迷迷糊糊地朝着鳳鳩宮的方向走。
“主子,您不回寢宮麼?”小六忍不住問。
“寢宮?在那裡啊。”西顧醉眼朦朧地看了小六一眼,手指指着鳳鳩宮隱約可見的飛檐。
小六默,小七倒是笑了笑,扶着人繼續往鳳鳩宮走。
到了鳳鳩宮,門口的採枝一臉驚嚇地看着君王被扶上鳳榻,倒頭就睡。
“爲什麼會來這裡?娘娘都已經…”採枝抿脣。
“我們都知道。”小七淡淡地道:“王喝醉了,自己往這邊走的。王后離宮的事,等着他明早醒來,你便同他說清楚就是。”
採枝有些擔憂:“王會不會不分青紅皁白,又定娘娘的罪?”
小六搖頭:“絕對不會的,今天王已經說過了,不在乎王后娘娘。”
採枝的臉色又難看起來。
天亮的時候,小離已經走到國都附近的小村莊了,淳于西顧也終於悠悠醒來,望着繡着鳳凰的花帳發了好一會兒呆。
鳳鳩宮?西顧一驚,回過神來往枕頭旁邊看去。
沒有人?已經起來了麼?
掀開被子坐起來,君王臉色不太好地想,自己怎麼會在這裡?小六小七帶錯了路麼?
“周全。”
“奴才在。”
“伺候本王更衣。”
大門被推開,宮女們端着水和玉鉢,太監們捧着朝冠朝服進來了。
西顧眯着眼睛看了一圈周圍,竟然都沒有看見東方離。
怎麼回事?這纔是早朝的時間,難道她就已經起身去做飯了麼?
“採枝,你家主子呢?”
採枝站在一旁,聞言不慌不忙地回答:“主子昨天去了太后宮裡,也寄了信回孃家。”
“嗯?那是做什麼?”穿上龍袍,淳于西顧漫不經心地問。
“她說只有她能找到千年人蔘,替溫美人保住母子平安,所以就自己去永元了,現在估計已經走到哪個村莊了吧。”採枝輕飄飄說完,垂手低頭。
淳于西顧呆住了,皺着眉看着採枝,像是沒有反應過來:“你說王后去哪裡了?”
“永元,這片大陸上除了天啓之外最繁華的國家。”採枝笑了笑,聽着王這乾澀的聲音,她覺得心裡才舒服。
“永元?!”君王心裡一緊,站起來捏住採枝的手腕:“她當真去了?!”
“王莫急,娘娘走之前已經取得了太后的同意,東方家那邊也已經安頓好,您沒有任何後顧之憂的。”採枝覺得自己有些惡劣了,看着王驚慌的表情,怎麼就更加開心了呢?
“王不是說過,不在乎麼?這會兒又急什麼?”莊歸之站在門口,笑眯眯的。大清早就趕過來救場,王后的太醫真是辛苦。
“本王哪裡急了?”淳于西顧甩開採枝的手,黑着一張臉看向門口:“莊歸之,你早知道這事,昨天才會和本王說那些是不是?”
就覺得奇怪,好端端的,問什麼在不在乎!
“臣惶恐,娘娘是昨天走的,宮裡的人都知道。您自己在玉妃那兒呆了一天,晚上才肯和臣出來喝酒,怪得了誰?”莊歸之輕巧地進門來,將茶盞遞給君王:“別生氣,您這會兒氣什麼呢?”
“我…本王討厭別人騙我!”淳于西顧一袖子揮開茶盞,上好的薄胎青花瓷摔得粉碎。
“哦?您氣的不是娘娘離宮,反倒是我們騙您?”莊歸之挑眉。
“……”淳于西顧不說話了,宮女重新遞上漱口茶,用過了再洗完臉,君王一句話都沒多說,上朝去了。
東方離,你當真是好樣的!就這麼一聲不吭地就去永元,那是一個弱女子可以趕去的路程麼?人那麼笨,別在半路就被人騙走了!
“衛小七!去追上王后!”走到一半,君王暴躁地開口:“她……”
“王還是在乎娘娘的,又何必嘴硬?”小七淡淡一笑:“口上說得再無所謂,今天娘娘不見了,您還不是生氣?”
王啊,有時候對自己誠實一點不行麼?習慣了騙人,也不能連着自己一起騙啊。
“胡說!”淳于西顧橫眉:“那丫頭做事不用腦子本王才生氣的!一個女子,千里迢迢過去……你去跟着她,算是本王對東方家的恩德了。”
說到後半句,怎麼都有些底氣不足。人畢竟是爲了他纔去永元的。
“是。”小七領命,轉身往宮門的方向跑去。
永元離東傲有一個半月的路程,就小離僱那輛馬車來說,搖搖晃晃的,差不多要走兩個月。
這兩個月,淳于西顧覺得自己過得很痛快,非常痛快。每天美人在懷,又回到了沒心沒肺什麼都不用在意的日子。三個大肚子要他照顧呢,還有無數新進宮的美人兒要他寵呢,他哪裡有時間想其他的?東方離走了就走了,走了他還自在呢!
兩個月後,永元境內。
小離下了馬車,按約將銀票給了馬車伕,然後選了一處小攤要了一碗陽春麪。
即使是邊境小鎮,看起來也是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小離睜着眼睛好奇地看着各處,有些興奮。
人間啊,這纔是真正的人間,宮裡那樣的不算。
“頭上倭墮髻,耳中明月珠。面如芙蓉,眸如露水。姑娘當真是好姿色。”買面的老闆似乎是年過五旬的老書生,看着小離笑眯眯地讚美。
小離臉微紅,朝他行個小禮:“謝謝老伯。”
“哎,不客氣,來,你的麪條。”老伯道:“看姑娘也是外地來的,第一次來永元麼?”
“是啊。”小離吃了一口面,很滿足的模樣。
“那你可是來對地方了,咱們永元啊,有個好皇上,所以國泰民安風調雨順。百姓都是安居樂業,沒有什麼困難的。”老伯一說就有停不下來的架勢:“這會兒吃麪的人少,我給你嘮嘮嗑?”
“哎,行。”小離一邊吃麪,一邊看着那老伯說話。
“當今聖上赫連君堯的名字,你可聽說過?”老伯一臉驕傲地問。
小離誠實地搖頭。
“那可有得說了,咱們這皇上,是個千年難有的明君啊,還是三皇子的時候,便敢引了永元十萬大軍支援天啓內戰,也敢在天啓統一之後的一年多,與天啓宣戰。那時候他還沒有登基,功勳卻遠勝於先帝啊!”
小離驚訝地張大嘴巴,這麼厲害?
“百姓們最佩服的是,有他在,保我永元三十年免遭戰亂!”老伯說得激動了,淚染衣襟:“我們永元的百姓是有多大的福分,等了幾百年纔等來這麼一個聖主。姑娘走在永元境內,一定會不想再離開的!還有我們當今的貴妃娘娘也是,賢德又聰慧,幫着我們聖上啊,那是……”
一碗陽春麪沒吃完,小離倒是將嘉德帝和貴妃的故事聽了大半。心裡有些感嘆的還是:“人家的帝王好像真的很厲害啊。”
不比淳于西顧是揹着罵名的,嘉德帝似乎是很得人心,簡直是萬民擁戴的程度。傳聞都把他說得和神仙一樣好看,又武功高強,深情不二什麼的。這些美好的品質,全給那一人佔了。
小離忍不住覺得,要是西顧也這樣就好了。
不是做不到,她一直覺得西顧很聰明,有他自己的想法,但是不知道爲什麼,在位這麼久了,也一直沒做什麼事情。百姓對他的擁戴,也僅僅是因爲祭天時候下來了上神。
“謝謝老伯了,請問這個山怎麼走啊?”小離拿出一塊羊皮,上面畫了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