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碟精緻的冷盤點心陳列在一旁的方形長桌上,一共四桌。衆人也不是專門吃東西來的,所以也就意思意思,但是準備得很精心,香氣撲鼻。
“怪不得王總是喜歡在鳳鳩宮用膳,王后對膳食當真是有研究的。”邢貴妃笑了笑,捻起一塊點心,一點也不設防地放進嘴裡。
小離笑了笑,皓齒白白,很是滿足的模樣:“能得他喜歡,本宮很開心。”
衆人見狀,也紛紛開始拿桌上的點心吃。四宮之人各成一隊,南宮以良妃爲尊,雨竹替自家主子站在第一張桌子邊,還有一位是緋煙宮的夏容華。北宮以端妃爲尊,依次還有永寧宮側殿的李寶林和溫美人。西宮以玉妃爲尊,然後是雪陽宮的月貴嬪和邀月宮側殿的如充儀。東宮則是邢貴妃首位,次位是瑤華宮莊妃,再有就是秋瀾宮的莊美人。
四宮十二院,如今人數還不算很多,大都是以前淳于西顧做王子的時候封的側妃。不過就正常君王來說,淳于西顧這後宮的數量也算是驚人的,更莫說還是選秀之前。
紅粉堆裡行走,人越多越怕錯。
各處都是起點,而每個人的終點,都向着這鳳鳩宮。
此時鳳鳩宮四處都燃了宮燈,形成一條條的路,可以將側殿後院都走個遍。小離笑眯眯地讓大家四處走走,自己坐在鳳座上看着她們。
邢貴妃沒客氣,帶着人當真去四處看了。玉妃也倒是站在原地,使了眼色讓如充儀去後院看看。
淳于西顧踏進鳳鳩宮的時候,大家也正好看得差不多了,有些鬱悶的是一點兒痕跡也沒有。
當然了,有人心裡也會在想,既然敢讓四宮十二院來看,肯定就是有所準備的。找不到什麼把柄也沒什麼奇怪的。
“真熱鬧,本王這是來對地方了。”淳于西顧笑得風流倜儻,一進門擡眼就看見了坐得乖乖的小離。
“恭迎王。”小離一笑,起身行禮,四處走散的人這會兒跟聞見了蜂蜜的蜜蜂一樣聚攏過來,紛紛嬌聲行禮:“吾王萬安。”
萬花叢中過的感覺,是個男人都喜歡。淳于西顧笑得眉毛不見眼,一撈袍子就在小離的位置上坐下了,道:“本王一路聞着香氣過來的,王后可會怪本王不請自來?”
小離搖頭:“你來了大家都高興。”
這是實話,剛剛還臉色不好看的妃嬪們這會兒都把自己努力笑成了一朵花。
“嘖,那本王可是不走了。”淳于西顧笑得三分痞氣兩分無賴一分魅惑:“愛妃們可別嫌棄本王。”
邢貴妃和玉妃都靠着君王的座位站着,倒是把小離硬生生擠去了座位對面。邢書白淡淡地開口道:“聽聽咱們王說的都是什麼話。盼星星盼月亮盼着他來,還非說姐妹們嫌棄他,這可不是掏人的心呢麼?”
玉妃接口笑道:“王啊慣常說這些討巧的話打趣咱們,貴妃娘娘也該習慣了。只是這麼多姐妹,王今晚可如何分恩寵纔算公平?”
這話說到點子上了,今晚的牌子可是沒有翻過的。
衆人都圍攏了來,大有百朵鮮花壓綠葉的架勢。
淳于西顧笑了笑,一點壓力也沒有地看着身邊這鮮花朵朵,目光掃了一圈還是落在了小離身上:“本王無聊,想玩些有趣的,不如來作詩詞,作得好的,本王今晚就翻她牌子,如何?”
此語一出,玉妃不高興了:“王這不是明擺着偏向貴妃娘娘?這宮裡誰不知道邢姐姐才冠天下,文采一流?跟她比,我們哪裡有勝算?”
邢貴妃輕盈一笑,不急不緩地道:“玉妃妹妹這話就不對了,本宮博個才冠後宮的虛名,也只是在王后入宮之前。王后幼時可是有詩童之稱,本宮閨中也如雷貫耳。若論詩詞,本宮不一定能贏王后娘娘呢。”
端妃板着一張臉,哼道:“這說來說去,還不是貴妃與王后的比試。想來王也是半點沒將我們放在心上了。”
“端妃娘娘說的在理。”李寶林跟着點頭。
淳于西顧微微頭疼地按着太陽穴,女人多了不麻煩,但是湊一起了果然就是很麻煩的事情啊。不就作個詩詞麼,也能這麼多毛病!
“本王今天興致好,就是想聽點兒雅緻的東西。”君王淡淡地開口:“規矩是本王定的,若是不想參加,本王可不會爲難愛妃們。”
言語之間已經帶了幾分嚴肅,鳳鳩宮裡一下就安靜了。
邢貴妃微微挑眉,沒懂這主兒今天是要幹什麼。但是形勢對自己有利,她也沒有推辭的道理。
“採枝,拿筆墨來。”淳于西顧微笑着吩咐。
“是。”採枝躬身應了,匆匆下去準備,可是心裡還是有些擔心自家主子的。雖然說以前有名聲,可是現在接觸着,當真不覺得王后娘娘是個會詩詞歌賦的。今天輸了,那就是在自己的宮裡將王送給其他宮,頗損威嚴。可是要想贏,談何容易。
小離手指繞着腰間的絲絛,繞啊繞啊,停在某處,又放開了來重新繞。
詩詞歌賦麼?
“那麼,臣妾請王后娘娘賜教了。”邢貴妃朝小離屈膝,含笑道。
其餘的妃嬪有躍躍欲試的,可是都被三宮各個首位給擋了。
今晚王想做什麼不知道。可是這機會,不是給她們準備的,瞎上去就是充人數的,倒不如讓開乾淨。
淳于西顧微笑地看着面前的兩個人,一個出自書香門第,一直頗有詩名。一個是傳聞裡的詩童,但是已經很多年沒聽過什麼詩作。這兩廂對上,還是有看頭的。
只是東方離,本王真的不希望,你是在騙本王。就算是,也別這樣早被發現。這太無趣了。
“只有邢貴妃和王后,那麼本王出題了。”君王想了想,隨口撿來一個字:“星。”
邢貴妃提筆沉思,面前已經被放上了桌子,鋪着雪白的宣紙。
小離也在想,然而沒想多久,便提筆大大咧咧地寫了起來。
邢書白一點也沒有慌,直到心裡有了把握,纔開始蘸墨落筆。
一炷香之後,兩人都停筆了。
“書白的,念來聽聽吧。”淳于西顧漫不經心地端着茶喝,眼睛卻飄向一邊一直笑得傻呵呵的王后。
邢貴妃拿起宣紙,頗有自信地緩緩念道:
“一處桃花兩處紅,星辰不變月影匆。
似此年華無虛度,陪君白首深宮中。”
這是深情款款的表白詩,訴說對愛郎的思念,也許下白首同老的誓言。邢貴妃念得柔情,聽得人也頗爲動容。淳于西顧眼裡終於也染上了笑意,看着貴妃道:“愛妃的心意,本王都知道。嘖,難爲你這麼短的時間也能寫成這樣。”
邢貴妃含羞一笑,退到一旁去,不驕不躁地道:“王后之才,定然是在臣妾之上的。”
這句話看似誇獎,實則卻讓人下不來臺。小離捏着宣紙,不知道在想什麼。
“王后,該你了。”君王笑着喚她一聲,眼睛忍不住去瞥那紙。嗯,好像是有字的。
可是這看起來一點也沒有感觸的模樣,寫出來的詩能好麼?淳于西顧忍不住捏緊了手裡的茶盞。
“該我了?好。”小離回神,低頭看着自己寫的東西,還是笑得溫柔:
“昨夜繁星染月輪,月輪低照深宮門。
宮門深深鎖明月,明月依依戀星辰。”
小離聲音很好聽,念得也很開心的模樣,但是最後一個字落音,大大的鳳鳩宮裡沒有一個人說話。
“嗯?寫得不好麼?”小離疑惑地看向淳于西顧。
如夢初醒,不知是誰帶頭鼓了掌,接着所有人臉上都露出了讚歎。
原以爲……王后會輸呢。邢貴妃寫的情詩沒有那麼好超越,卻哪知王后出的是奇詩!首尾呼應,蘊含哲理輪迴。這樣的詩少見,一般爲得道高僧才能吟誦。卻哪知這看起來傻傻的王后,竟然能寫出這樣的詩句!
繁星染月輪,月輪照宮門,宮門鎖明月,明月戀星辰!東方離的心裡,到底是有怎樣糾纏的情感?亦或是並非情感,而是禪理?
淳于西顧很意外,起身三步走到桌邊,低身去看小離的字跡。
清清秀秀,跟她的人一樣溫柔。
小離眨眨眼,大概是感覺到自己好像更勝一籌,笑眯眯地看着君王問:“我贏了是不是?”
邢貴妃臉色有些難看,手裡的宣紙慢慢捏成了團:“臣妾甘拜下風,不及娘娘之胸懷,很慚愧呢。”
話是這麼說,敵意分明又強了三分。
文人都有一股子不服輸的勁頭。在邢書白眼裡,東方離這樣的人可以傻人有傻福,但是在她最擅長的詩詞上超越了她,這是不能被原諒的。
淳于西顧沒去看邢貴妃,低笑了一聲,將小離寫的東西拿起來摺好,收進自己的懷裡。
“的確是你贏了,本王也就兌現承諾,今晚留在鳳鳩宮。”心裡懷疑的事情又動搖了一點點,淳于西顧很認真地瞅着東方離,暗暗想着小七的話。
是不是不是王后笨,而是自己沒給她發揮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