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凌雙捏緊了帕子，啐道：“王后的位子，哪裡是這麼容易可以撼動的。東方家也不是什麼好相與的家族，你當王昨晚爲什麼那麼無條件地相信王后？”
能選了個人直接坐上這王后之位，東方家的地位也佔一大部分。東方岳雖然已經告老還鄉，但畢竟也曾是正三品的御史。現在東方伯玉在朝，甚得丞相器重。東方家門生遍佈，是百年的名門望族了，非一般宅門可比。
若香愣了愣，看着自家娘娘鎮定了的表情，也知道她心裡有了主意。
“那依主子看，該如何？”
玉妃擡手擦了擦嘴角，精緻的眉眼安靜下來，像一湖荷花，別具清佳，雅緻如畫。
“良妃的教訓不是在那兒放着麼？一宮之主的身份，哪能輕易掉了去。”沉吟片刻，玉凌雙緩緩開口：“咱們不動手，放些風聲出去，有的是人要幫忙，急什麼。”
東西南北四宮，臥虎藏龍不知道有多少，王后的位置只有一個，東方離那樣漏洞百出的人，能扛得住多久？她還怕自己活得沒有她長不成？
“主子說的是。”若香想了想，也破顏笑了，退到一旁去，不再說話。
玉凌雙往窗外望了一眼，捻起朱丹抹脣。既然有筵席，那還是要去的。是人是妖，有什麼蹊蹺，總是會露出尾巴來的。
淳于西顧逗着畫眉，眼睛都不眨，漫不經心地問下面跪着的嬤嬤：“前天晚上，當真沒有人往本王宮裡送衣裳？”
跪着的嬤嬤恭聲回答：“王的衣物，浣衣局都有記錄，前天的確是沒有。”
草條兒頓了頓，一戳，戳得畫眉撲棱起來。
“知道了，你下去吧。”君王脣邊帶笑，眼神卻漸漸涼了，靠着椅背，若有所思。
“王，王后的生平，都在這裡。”小六將一疊東西放下，退到一邊。
好端端的，怎麼突然調查起王后來了？
“恩。”淳于西顧伸手拿過那些東西，慢慢地看起來。
東方離，東方家次女，爲姨娘所生，地位不高。但憑藉其自小聰慧，深得其父東方離和長子東方伯玉的寵愛。能識五書，通天文地理，出口成詩。坊間對其偶有歌頌之詞，稱爲詩童。十二歲不慎落水，但慶幸沒有丟掉性命，只是昏睡了兩年。
昏睡了兩年。
淳于西顧挑眉，修長的手指抵着這一行字，覺得有點蹊蹺。
“昏睡兩年，還能剛好醒來，被立爲王后？”低聲喃喃一句，手裡的東西被放在一旁的火盆裡燒了。君王表情有些苦惱，一擡眸，很憂愁地看着小七道：“怎麼辦啊，本王覺得這王后隱約有些危險啊，本王的直覺一向很準。”
衛小七摸了摸腰間的玉帶，沉默一會兒，開口道：“您覺得王后有問題麼？”
淳于西顧歪着頭，沒心沒肺地一笑：“若是沒問題，你給本王用半柱香變一套衣裳出來？”
小七沉默。那天的事情的確是太過蹊蹺。可是王后…他也有直覺，她不是壞人，也不會傷害王。但是自家主子這疑心一起，怕是說什麼都不信了。
“若是有問題，她藏在王的身邊幹什麼？”小六很疑惑：“就不怕牽連了東方家？”
御書房安靜了一會兒，淳于西顧盯着籠子裡的畫眉鳥兒想了想，嘴角浮上一絲古怪的笑意：“說不定，她不是東方離呢。”
小六和小七都是一怔。
“女詩童，出口成詩，精通天文地理，你們覺得，這像是那傻子王后能幹的事兒麼？”西顧的手指緊了緊，捏着草條兒，莫名地心情有些差：“那傻子沒這本事。”
那張笑得讓人一看就討厭的臉，總是傻兮兮的做錯事情的東方離，一直是在騙他麼？
騙他做什麼呢？想要榮華富貴？她已經有了。想要他的命？她有很多次機會動手，卻從來沒動過。那麼是爲什麼呢？
想着想着，心就涼下去了。果然，不會有人白白地來說，要幫他完成什麼事，幫他拿到想拿到的東西。東方離也是會騙他的。
他差點就想相信她了呢。
嗤笑一聲，手裡的草條兒飛了出去，從畫眉鳥的翅膀下穿過去，驚落幾根羽毛。
衛小七想了想，開口道：“主子可以不用這麼早下定論。到現在爲止，您也只是試探她的手段，沒有試探過她的本事。王后也沒什麼機會顯示這些東西。”
淳于西顧看了他一眼。
“王后今日給各宮發了請柬，會在鳳鳩宮有一場宴會。屬下覺得這是個好機會。”小七目不斜視，接着道：“王與其在這裡猜測，不如去看看，王后娘娘究竟是何方神聖。”
腳突然被踢了一下，小六訝異地看了小七一眼，隨即反應過來接口道：“是啊是啊，屬下覺得去看看也不錯。”
君王撐着額頭坐在位子上，突然低低地笑了，聲音裡聽不出什麼情緒，淡淡地道：“好啊，去看看。”
本來就是閒散着的人，朝中大權如今盡在丞相手裡，他這個安逸王，少了點事肯定也無趣。
兔子皮下面，究竟是什麼動物呢？東方離。
…
宮中一宴，福壽宮也有些風聞。太后躺在軟榻上任由宮女捶着腿，笑眯眯地道：“姑蘇，你這一臉擔心是幹什麼？兔子好不容易要咬人，不該高興麼？”
姑蘇嬤嬤輕輕搖頭，嘆氣道：“太后娘娘，奴婢只是覺得，昨晚宮裡那麼一鬧，王對王后到底是什麼態度，奴婢有些看不明白了。”
分明曾經是要翻牆來救的，第二天卻連人生病了都沒去看。半夜出事，也未曾在鳳鳩宮停留，還是回去了忘憂宮。西顧那孩子，年紀越大，心思越是讓人難懂了。
“年輕人的事情，你這半老太婆看明白乾什麼。”太后悠閒地吃着水果，眼皮一翻：“他們的事情啊，我們幫襯着就行，都是半截身子進土的人了，還瞎操心。”
“太后。”姑蘇嬤嬤不贊同地看着她，哪有這麼說自己的。
“好了好了，來一起吃點兒。”太后心情不錯，伸手就將貢果遞給了姑蘇嬤嬤：“順便那誰，還是去鳳鳩宮給哀家盯着，有什麼好看的戲碼，回來稟報。”
“……”太后娘娘，說好的不操心呢？
天色漸漸晚了，採枝忙裡忙外，將鳳鳩宮佈置得井井有條，還請了太醫院的醫女來當陪宴，以免出什麼意外。莊歸之也被邀請來了，早早地就在席間坐着，捏着酒杯，饒有興趣地打量睜着一雙無辜眼睛的王后娘娘。
四宮之人都很給面子，今晚沒一個推脫的，都是打扮得大方得體地來了。邢貴妃和玉妃竟然是一起來的，只是一個走在前面一個走在後面，看起來也不和睦。良妃雖然在禁閉，也是派了身邊的大宮女雨竹來。北宮的端妃，東宮的莊妃，都來得很早，禮數周到。
小離今晚也是第二次見識淳于西顧龐大的後宮，燕瘦環肥，個個都有特色，看着也像置身花叢之中，目不暇接。
華燈初上，採枝扶着小離的手，從屏風後面出來，坐在了主位之上。
“臣（嬪）妾給王后娘娘請安。”又是衆多的宮裝跪了下去，小離掃了一圈，含笑道：“都起來。”
好熱鬧，真像王母的蟠桃會。
“今晚請大家來，是來參觀鳳鳩宮的。”小離笑眯眯地直接開口，驚了衆人一跳。
“參觀？”月貴嬪疑惑地開口問了一聲。
小離看向她，笑着點頭：“對啊，昨晚不是說鳳鳩宮有妖怪麼？所以今晚本宮讓你們來參觀，看見鳳鳩宮哪裡有妖怪，本宮就獎勵你們哦。”
一陣風吹過，主殿連着外面的庭院一起安靜了。
“王后娘娘還真是一如既往地直接。”玉妃忍不住捂着嘴笑：“誰說着鳳鳩宮有妖怪了？本宮是沒聽聞。”
邢貴妃輕飄飄地看了玉妃一眼，冷哼一聲，轉頭望着小離：“臣妾也沒聽說呢，哪個碎嘴的宮人亂嚼舌根？”
“都沒聽說麼？”小離疑惑地扭頭看着採枝：“本宮怎麼聽聞後宮傳得沸沸揚揚的？”
採枝含笑屈膝：“邢貴妃娘娘說得對，那是碎嘴的宮人嚼舌根呢。”
“是啊是啊，呵呵。”衆妃嬪都紛紛附和，只是有些臉上的笑容假了些。
誰在這宮裡才傳得了流言？主子若是都阻止，宮人們還敢碎嘴麼？
小離不甚在意地揮手：“既然沒有就算了，來看看也不吃虧，這宮殿很大很好看，相信你們都喜歡。”
採枝一愣，低頭看了自家主子一眼，看她神色單純，心下鬆口氣，不禁腹誹，又胡亂說話，這話聽得人慎得慌啊，稍微有點心思的人都怕會誤解這意思。
中宮，誰不喜歡呢。
邢貴妃似笑非笑，一直不停地看向門口，像是在等着什麼。玉妃也是心不在焉，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擡眼去打量對面北宮的人。
“那麼，先用些點心，再四處逛逛吧。”小離擡手做了個“請”的姿勢：“東西都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