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染復又拎起那小賊,後退幾步讓了路。
“好,有緣再見。”柏小妍慢悠悠地上了馬車,拿着匕首的手探出窗外,對着蘇染搖了搖。
尹府與長公主的確不遠,站在長公主府中的觀星摟上,還能瞧見小半個尹府。
這一帶住的都是達官貴族、王侯將相,而柏小妍不過一個孤零零的弱女子,家族也早已經失勢,能夠在這裡紮根,靠的全然是她高超的醫術。長公主的惡疾也好,三皇子的天花也罷,若不是柏小妍敢拿命去搏,也換不來皇室的寵信和如今滔天的恩澤。
在盛京一干貴族的眼中,柏小妍儼然已經成了皇室的大紅人,不僅皇上信她,長公主喜她,蘭南公主更是拜她爲師。
這樣的女子,必然不只是有那一手出神入化的醫術,重要的還是才情。
所以對於盛京的夫人和小姐來說,與這樣的人交好是有利無害的,自然,關注着柏小妍的她們也就知曉,近來尹府出現了幾位不速之客。
聽聞是柏小妍母族百里家的旁支,因爲對柏小妍的母親百里雅有恩,所以一聽聞柏小妍出息了,便找上門來挾恩圖報。不僅住進了尹府,逼迫柏小妍將他的三個女兒帶進長公主的賞花宴,還打着柏小妍的名號,將盛京裡不少商鋪弄得一團糟。
幾位到的早的夫人已經在商量着,要怎麼讓那三人看清自己的身份了。尤其是丞相夫人,若不是顧着自己的儀態,怕是早在霓裳羽衣被搶的當日,就去尹府大鬧一場了。
現今瞧見那白家三女,一個一臉的嬌弱,與府中那些個上不了檯面的姨娘一個德行;一個戴着鑲金的紅瑪瑙簪子,不僅俗氣,還犯了尚書夫人的忌諱;而最後那個,竟是將一件飄飄欲仙的舞衣穿出一股子銅臭氣來!
真不知該說這三個人是太過無知,還是自視甚高。
“剛還在說起尹姑娘呢,這會子居然就到了,果真是不能在背後談論別人啊!”
“看你這話說的,憑白讓尹姑娘誤會了,我們可是在背後說她的好話呢!”
“尹姑娘,聽說你將駱貴人父親多年的頑疾給治好了?”
就像是約好了一般,這些官夫人們都圍着柏小妍說話,像是沒有瞧見走在柏小妍身邊那三人似的。
五姑娘看着,那眼眶竟是慢慢地泛紅了,眼淚盈盈地積在眼眶裡,懸而未落。似乎是害怕柏小妍一般,她小心地瞅着柏小妍的臉色,嬌滴滴地說道:“尹姐姐,妹妹懼高。”
“五妹妹難道是第一次上高樓嗎,怪不得方纔我問你們的時候,你也不說自己懼高。到底是我疏忽了啊!”柏小妍連忙走到五姑娘的身旁,一把扶住了五姑娘,有點自責又有些無奈地說着。
這觀星樓雖高,可如今幾人都在二樓,與一般的屋宇樓閣無異,若是五姑娘承認了柏小妍的話,那可真的就是間接地承認自己沒見過世面,小家子氣了。
柏小妍從來沒有說過自己是好相與的,自然也就不遮掩地將自己的小算計擺在了衆位夫人的面前,能站在此處的人多是在勾心鬥角的大家族中長大的,若是連柏小妍的這點心計都接受不了,那麼柏小妍也不願浪費時間同她們做無結果的周旋。
“尹姐姐莫要自責,是妹妹的錯纔是。妹妹柏是不想擾了姐姐的興致,這纔沒說,想着咬咬牙便撐過去了,只是……”五姑娘沒有再說下去,而是拿起帕子在眼角擦了擦。
這一副垂淚的模樣,放在男子面前,興許還能激起一片憐愛之心,可如今這兒站着的都是女子,還都是看慣了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女子。五姑娘的這點把戲,不僅沒得逞,還讓她們愈發厭惡了起來。
這兵部尚書的夫人最是先站了出來,伸手招來兩個侍立在一旁的侍婢,吩咐道:“你們二人難不成是沒聽見這姑娘的話嗎,呆站在那裡做什麼,還不快幫忙將人扶下去休息!”
“是。”兩名侍婢忙走到柏小妍身邊,對她行了一禮,而後便一人一邊地扶住了五姑娘的手。
這兩名侍婢是尚書夫人的貼身侍婢,聽說力氣極大且會些拳腳功夫,是尚書夫人的母親自小調教的,只爲了日後女兒出嫁後,能夠在夫家過的安安穩穩。
普通女子的那點力道在這兩個侍婢的眼裡,就如同蚍蜉撼樹,所以兩人輕輕鬆鬆地就將五姑娘給架了起來,步履穩健地向着樓梯走去。
“尹姐姐!”五姑娘扒着樓梯的扶手,不安地喚道,那力氣大的,哪裡還有一絲半豪懼高的虛弱感在。
“這……還請衆位夫人見諒,五妹妹初來盛京怕是有些不習慣,小女先去陪陪五妹妹。”柏小妍知道五姑娘是想和這些夫人們攀關係的,可她偏不如五姑娘的意,“就讓這二位妹妹陪夫人們說說話吧!”
“尹姑娘有心了!”夫人們哪裡不知道柏小妍的意思,當然也就遂了她的意,讓她隨五姑娘一同離開了。
白家人說到底還是對尹家有恩的,若是柏小妍在意的話,她們也不好做的太過,而從方纔柏小妍的表現來看,怕是這白家人早就惹火了柏小妍而不自知。
這不管是多大的恩惠,你也不好做的太過不是?
“你就是柏小妍?”才下了觀星樓,柏小妍的面前就站定了一人,擋住了她的去路。
柏小妍擡起頭來打量着眼前這女子,五官精緻,只是面部線條過於強硬,看着有種突兀感,生生將容貌拉低了幾分。而那揚起的下巴,輕蔑的眼神,更是讓人心生不喜。
只不過能在長公主府囂張的,不是沒長腦子,就是有本事囂張。
“小女正是柏小妍。”柏小妍點了點頭答道,從手上取下兩個紅玉的指環給了尚書夫人的兩個侍婢,“這位姑娘還請你們好好照顧。”
“我叫戴千雅,是戴太尉的孫女。”那女子看着柏小妍說道,指了指她才離開的兩個侍婢,嘴角諷刺地勾起,“再怎麼說,也是你們尹家恩人之女,不是嗎。這樣子做,會不會太過分了?”
“原來是戴小姐,怪不得小女覺得有那麼幾分熟悉感,原來戴小姐同您祖父一樣,眼裡容不得半點沙子。”柏小妍在聽到戴千雅的話後,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方纔在觀星樓上的時候,柏小妍就已經瞧見過戴千雅,只是當時,戴千雅就沒給她好臉色看。柏小妍自然不是那明知人家不喜歡你,還非要貼上去的人,也就沒有去和戴千雅打招呼,只是沒想到,才下觀星樓,就讓這人給攔住了。
原來戴千雅那一臉的不喜,不是因爲別的,只是因爲覺得她對白家姐妹的作爲,於理不合嗎?“祖父總說,你是當世難得一見的才女,不過依我之見,似乎太過有才了,以至於眼高於頂了啊!過會兒的賞花宴上,希望能有機會與尹姑娘一較高下。”戴千雅哼哼了兩聲,話語間頗有武將的味道。
“能與戴小姐交流一二,小女自然是喜不自勝的。”面對戴千雅的挑釁,柏小妍也不生氣,而是笑着接下了。
有些傳言,傳着傳着就失真了,而有些人,也未必相信聽來的東西。
所以今日這賞花宴,柏小妍本就是有備而來。別看方纔觀星樓上,那些個夫人和小姐熱絡的樣子,其實打從心底裡,她們無一不是心存質疑的。
正如她之前說過的,在這盛京城裡,坍倒一面牆,砸死的十個路人裡頭,八個都是王侯貴族。這些世代盤踞在政治與權力的最中心的家族,關係就猶如老樹盤根,錯綜複雜,他們極爲排外。
即便是當年權勢滔天的柏衍,也沒敢在盛京久留,因爲這些大家族的手裡,掌握着王朝百姓的大半生活來源。除非柏衍有本事一舉將這些大家族都剷除了,否則他也只能暫時地威懾住他們,而最後這些人不還是偏向了羅子元。
而如今,陶安泰雖然成了皇帝,可任用的重臣還是這些大家族裡的人。這是一塊鐵板,柏小妍知道以陶安泰的本事,肯定會有突破的一日,但這段時間不會太短。
而在這段不短的時間內,皇后的後位,定然保不住。
在柏小妍看來,這些大家族選定的皇后,應該就是丞相的嫡女。而她柏小妍,別看現在被追捧的很,一旦礙到了他們的利益,他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將她除了。
可是怎麼辦呢,她也看中那個位子了。
所以她一定不會讓他們有任何的理由,來阻止她得到這個位子。
本來還想着讓白家姐妹挑起事端,沒想到戴千雅卻出人意料的出現了,比起白家姐妹了,顯然戴千雅更加讓人覺得有可比性!只是柏小妍和戴千雅的比試,終歸是沒有等到賞花宴的正式開始。
也不知是怎麼回事,明明被架去了偏僻角落休息的白家五姑娘,與另一位打扮的有些樸素的姑娘吵了起來,最後更是鬧到了長公主的面前。
知道長公主身邊的侍婢來找柏小妍的時候,聽說那兩人已經從互相爭辯變成了鬥詩。
結果當然不言而喻,在白家還是百里的時候,因爲士農工商的階層觀念,害怕別人因爲百里家的子孫是出身商戶而瞧不起他們,所以百里家的沒每一人都要熟讀詩書。哪怕不能考取功名,這文學造詣也不低。
可是等白家傳到了白二舅手裡的時候,這規矩早就沒了。也不知是因爲家道中落而沒了這規矩,還是因爲沒了這規矩才家道中落。
當柏小妍隨那侍婢來到花苑中央的時候,那位衣着素雅的姑娘才唸完一首詩,周圍的人都以一副驚歎不已的眼神看着那女子。
“你覺得她的詩如何?”戴千雅頭也不轉地問道。
柏小妍這才發現自己竟好巧不巧地,站在了戴千雅的旁邊,而看她的樣子,也不像是在問別人,“不錯,遣詞造句都很獨特。只是……”
“只是,難以和此情此景合上。”戴千雅極爲默契地接過柏小妍的話,說完後,才轉過頭對着柏小妍挑了挑眉,“這隻能用兩個理由來解釋,一是這些詩詞並非她所做,而則是這些詩詞是她早就做好了的,就是爲了在這兒出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