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蘇眉遲疑地說道,卻被餘葉一下打斷。
“沒有可是,我意已決!”
只可惜,在顧父那一輩,出了幾個沒出息的兄弟,個個是紈絝,吃喝嫖賭是樣樣沾手。沒多久就敗光了家產,還將祖傳的秘方賣給了對手。
等到了顧亦軒這一輩,顧家早被掏空了,他不僅得辛苦地維繫着顧家的面子,還要照顧顧家這一大家子。而就在這個時候,與顧亦軒指腹爲婚的表妹也因爲嫌他沒出息而悔婚,嫁給了鄰城的一個秀才,做着當官夫人的夢。
那表妹是斷的乾淨利落,可顧亦軒卻是動了真情的,好一段時間裡都消沉的很。顧家二老看不下去,便想着爲他尋一門親事,然而易鄴城的人都是知道顧家的情況的,原以爲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可都被退婚了,還能大到哪裡去?顧家二老正要心死到時候,餘葉出現了,以照顧弟妹的條件,嫁進了顧家。
最初的時候,雖然表面上過的和和美美,可餘葉知道,蘇眉也知道,在顧亦軒的心裡,始終是放不下那表小姐的。
不過時間一長,兩人倒是惺惺相惜起來,而餘葉也盡心盡力地幫着顧亦軒一步步重振了顧家。
當時城中的人都說,顧家娶了位好兒媳,這才家宅興旺,不過幾年,就成了城中的首富。而這幾年同甘共苦的日子,也終於使餘葉和顧亦軒的心走到了一起,漸漸恩愛了起來。不過好景不長,就在這不久後,顧亦軒的表妹就帶着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到了顧家。
原來那秀才不過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草包,因爲略有幾個小錢,家中還有着好幾房美妾,表妹不僅沒當成官夫人,還處處受氣。好不容易懷了身孕吧,又成了寡婦,家產被分了個乾淨,表妹孤兒寡母的,什麼都沒得到,只好來投奔顧家。
雖然顧家二老心裡有氣,卻也念着當初的情分,將人留下了,可時間一久,表妹的心思就露出來了。拿着當年立下的婚書,非讓顧亦軒娶她,甚至抱着孩子在顧府大門口鬧,鬧得是人盡皆知。
顧家二老都是老實人,當即就被氣暈了過去。
可那表妹還是不依不饒地撒起潑來,還作勢要將親骨肉摔死在大街上。也不知是不是故意,那襁褓還真就被拋了出去,餘葉看着不忍,連忙去救,不想就被揚塵而來的快馬一蹄子踏在了肚子上。
救下了別人的孩子,卻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這就是餘葉心中的痛,可偏偏不能同最親近的人說。雖然顧家打發了那表妹,可有什麼用,換不回那個孩子了。顧家的人心中也有傷,餘葉就更不能讓他們傷上加傷,所以再怎麼痛,再怎麼傷,餘葉都選擇一個人慢慢熬。
看着顧家人對她小心翼翼的模樣,說話也要斟酌個半天的模樣,餘葉終於是熬不下去了,加之身體出現的異狀,餘葉便以散心爲由,帶着蘇眉到了盛京。本以爲是來調整心情的,不想就診斷出了一個奇病,這下,餘葉是更不願意見顧亦軒了。
蘇眉知道這一切,更知道長公主這是鑽了牛角尖,覺得自己不配爲人妻,所以抗拒着顧家人的好意。也正因爲這個,蘇眉纔想着阻止餘葉。
而還想再勸上幾句的蘇眉,還沒開口,就被餘葉幾句話打發了:“我還有話要同尹姑娘說,你去頤華宮折幾支杏花,快去快回。”
“尹姑娘。”餘葉拉着柏小妍的手,讓她在自己的身邊坐下,“若是那安姓的官家女問起,你便直說,是遇見了我,是我遣人給你折的杏花,她也就無話可說了。”
“謝長公主。”柏小妍連忙道謝,餘葉會幫她這點,確實是她從未想過的,因爲餘葉不像是會插手此事的人。一開始接觸的時候,雖然餘葉的舉止言行都大方得體的很,但柏小妍就是能感覺到,那淡淡的不悅來。柏小妍想了好久,確定之前是沒見過餘葉的,也就想不明白,餘葉的不悅是從哪兒來的。
莫非是看出了她故意避開的意圖?雖然心裡是七上八下的,但柏小妍在面上是一點也沒有表現出來。
餘葉也知道她剛剛對柏小妍的態度不太好,且這種初見面的印象一時半會兒是扭轉不過來的,不過餘葉並不擔心,“我其實不大喜歡你。”
“嗯?”柏小妍不自覺的哼出了聲,眼睛大睜,怎麼突然就把話放在明面上說了,這讓她不知所措起來,不知該接句什麼話。方纔還在說要不要藥蒸的問題,柏小妍也做好了杯陶安泰找上門來的準備,可怎麼突然就說起了喜不喜歡的問題,她與餘葉沒有熟悉到可以談論這個事情吧!
“尹姑娘不明白?”餘葉看着柏小妍一臉的懵懂,沉悶的心中透出了些笑意,“餘芊那丫頭,說你不喜歡陶安泰。”
原來如此!柏小妍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看得出來餘葉是個極護短的人。點着點着頭,柏小妍連忙搖起頭來,“那個,我點頭的意思不是贊同你說的話。額……也不是不贊同,那個,我是說,我沒有不喜歡陶安泰。”
當最後那句話脫口而出後,柏小妍懊悔的整張臉都皺起來了。
尤其是餘葉一臉瞭然的樣子,眼神就像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般,“女兒家的口是心非?作爲陶安泰的姐姐,也作爲一個過來人,我送你一言,適當的口是心非是好的,可要是用錯了時間,用錯了地方,那就會是一輩子的遺憾。”
柏小妍沉默無言,她不喜歡聽人對她的感情置喙,可眼前這人是餘葉,是陶安泰的姐姐,字裡行間也都是爲了她好。在這一刻,柏小妍突然意識到,自己是不是太過霸道,明明別人都是爲了她好,可她那可笑的自尊心卻是拒絕了這一切的好意。
正如餘芊說的,英雄不問出身,以柏小妍的身份,若是參加選納,再不濟也會是充華,可柏小妍偏偏要去當教引女官。“做個教引女官有什麼好的?說的難聽點,那就是一個奴婢!充華怎麼了,雖然名義上是個妾,那也是個主子,哪個敢拿身份說事!我真是不明白你心裡在想些什麼,你想登上後位,成爲充華可比當一個小小的教引女官來的實際的多!”
“再者,選納結束後呢,你就要離開皇宮了,你拿什麼來和皇后爭,和皇后鬥?成爲充華陪在大哥身邊不好嗎?”
“還是你根本就只考慮了自己,從沒有想過大哥的感受?”
猶記得當時與餘芊的爭執,大概就是從那個時候起,餘芊就認定了她不喜歡陶安泰吧!其實冷靜下來看,餘芊的話不無道理,可當時她卻被矇住了眼,覺得若是成了官家女,成了充華,那這一輩子都無法在皇后面前擡不起頭來。至於餘芊說的問題,柏小妍一直覺得車到山前必有路,而她也覺得陶安泰定會尋理由將她留下。
如今遇見了餘葉,也算是上蒼厚愛吧!
餘葉見柏小妍因爲自己的一句話而陷入深思,就知道自己這話說對了,會去想,就證明柏小妍也知道自己做錯了。不過想的太久就會鑽牛角尖,餘葉適時地開口打斷了柏小妍的思路,“蘇眉這就快回來了,還是說說我的病吧!你方纔診脈的時候,應該也看出來,我滑過胎了吧。”
“嗯。”聽見餘葉的話,柏小妍點了點頭,好一會兒纔將精力抽了回來。
“你也無需顧慮,我想聽真話,我這輩子還會有自己的孩子嗎?”餘葉沒有一絲的停頓,就這麼將藏在心中的話問了出來。這事,蘇眉並不知道,當時大夫只同顧亦軒一人說了,卻不知道餘葉已經醒了過來,聽到了全部。顧亦軒將這事藏得極好,幾乎沒有第二個人知道,可是餘葉卻覺得她無法再心安理得地接受顧亦軒的好,於是就逃到了盛京。
爲人妻卻不能爲其誕下子嗣,這纔是真正讓餘葉絕望的事。
“庸醫誤人。長公主可聽過五不女?即螺女、紋女、鼓女、角女、脈女。前四者爲先天缺陷而致無生育的能力,最後的脈女,意爲一生經水不調及崩帶之類是也,或可用中藥治療調整經水。”柏小妍細細地解釋着,“既然長公主曾懷有身孕,便證明長公主並非五不女,何來無法生育只說!”
“真的?”大概是柏小妍說的太肯定,餘葉又是激動又是懷疑,生怕是自己聽錯了。
“千真萬確。”柏小妍用力地點着頭,給予餘葉最大的肯定,“長公主只要將身子調理好,有孕便不是難事。”
餘葉怎麼都壓不下那涌上來的喜悅,眼泛淚光,抓着柏小妍的手不停顫抖着,“那藥蒸之法,我一定要試,無論陶安泰和餘芊跟你說了什麼,你也千萬不要答應他們,可好?”
柏小妍似乎是承受不住餘葉眼中希冀的光,低下了頭,可當她看見那泛着青筋的慘白手背時,還是點頭答應了。
“尹姑姑。”一見着柏小妍,安然就衝了過來,眼神緊緊地盯着柏小妍手中的花,閃爍着喜悅的光,“這杏花真美,不知道尹姑姑是從何處摘得?”
“還能是哪裡,安姑娘可不是說了,那頤華宮的杏花開的最好!怎麼安姑娘年紀輕輕,記性就不大好了呢。”柏小妍遺憾地說着,直將此前安然諷刺她的話,原話送了回去。柏小妍什麼小心思都沒有動,特意順着安然的心思,將她想聽到的話都說了出來。
柏小妍可是期待極了,不知道安然會如何將這場預謀已久的戲給演下去。
可千萬別糟蹋了她的積極配合啊!
將手中的杏花盡數交給了安然,柏小妍撣了撣衣裙,欲走到一旁坐下,而就在這個時候,以荷端着熱茶過來了,手還一個勁地抖着。就在以荷快要將茶盞放到桌上時,她的手極爲不自然地瑟縮了一下,茶盞一歪,滾燙的茶水就向着柏小妍潑了過去。
柏小妍坐在椅子上,去路被以荷和扶手擋着,避無可避,饒是一直戒備着也沒能躲開。只感覺那熱水全部倒在了她的大腿上,一陣讓人忍不住想要尖叫的刺痛過後,就是火辣辣的疼,伴着心臟的跳動,一抽一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