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裴世子,看上去……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穆顏姝知道裴雪燼之前經歷了什麼,倒是不以爲意,“人總是會有所改變的,裴月英跟原來相比,也變了很多。”
眼見她的心神,更多的放在了裴月英的身上,反而沒怎麼注意裴雪燼,妘泆泊自然不再提及,點頭笑道,“你說得對。”
穆顏姝一向乾淨利落,也沒在說動說西,直入主題道,“妘世子想跟我說什麼?”
妘泆泊眸光一頓,隨即笑意皎皎,溫柔到近乎寵溺,“果然什麼都瞞不過你。”
穆顏姝認認真真道,“你的病是我治的,我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你的身體,你現在恢復的很好,沒有什麼好討論的。”
妘泆泊先前所言,本來就是一個藉口,一個讓裴家兄妹離開的藉口,現下自然是沒什麼好隱瞞的,點頭笑道,“的確,我想跟你討論的,並不是我的病情,而是關於神醫谷。”
說到這兒,妘泆泊一向朗月風清的脣角,第一次多了幾分肅然。
“那日封禪祭天,黑衣人襲殺你的時候,我也在場,只不過那個時候,戰王率先動作了,我便守在一旁,沒有出手。”出於私心,妘泆泊還是解釋了一句,這才繼續道,“我不知道你跟神醫谷有什麼樣的過節,可他們明顯對你到了不死不休的程度,今日這兩個人,很可能是被人利用,過來探路的,不管你開這家醫館的目的是什麼,我都必須提醒你,現在的神醫谷絕不僅僅是治病救人,擁有一些死士這麼簡單,你一定要小心,尤其……是身邊的人。”
“身邊的人?”穆顏姝眉梢微挑,“妘世子指的是誰?”
妘泆泊眼底劃過了幾絲猶疑,終是稍顯凝重道,“封禪祭天之後,我得知那些黑衣人的身份,便開始讓人留意神醫谷的動向,還有……左相府的動靜,意外發現……”
眼見這位世子大人慾言又止,穆顏姝自然而然的接話道,“我那位父親大人跟神醫谷的人有所接觸。”
妘泆泊微微一怔,指尖流轉的紫意都頓了頓。
“原來你早就知道了。”妘泆泊眉頭微蹙,若有所思道,“左相不是你的父親嗎,他怎麼會跟神醫谷有所勾結呢?”
穆顏姝聲音冷冽道,“這個就要去問他了。”
妘泆泊聞言,也沒有刨根問底,肅然柔聲道,“我只是想提醒你,現在的左相府也不是全然無憂之地,懷安郡主還是多加留心爲好。”
穆顏姝點了點頭,“我明白,我在奇巧閣定製的那些東西,可不是擺設,多謝妘世子提醒。”
“我也沒做什麼,我想提醒的,你都已經知道了……”留意到門口刀二和劍三的身影,妘泆泊眼底微動,心中莫名劃過了一抹酸意,“想來戰王殿下也知道的不少,不然也不會將貼身護衛,都特別留下了。”
穆顏姝自是沒有察覺到這位世子爺內心的變化,認認真真的點頭道,“所以說,我有自保的能力,妘世子無需擔心。”
妘泆泊心下咯噔一聲,若是換了以前的穆顏姝,恐怕不會這般輕易的接受凌四的好意,將人放在身邊,可現在……
他只覺胸中生出了不可抑制的緊迫感,不由眸光專注道,“懷安,還記不記得,你我二人相識之初,你爲我治病,我曾許下三個承諾?”
穆顏姝點了點頭,“自然記得。”
妘泆泊上揚的脣角染了幾分遺憾,“可你遇到這麼多事,卻從沒想過兌換這些承諾。”
穆顏姝溫聲道,“我只是更習慣靠我自己。”
妘泆泊的眸光似月華照水,愈發溫柔了幾分,“那三個承諾,也是你靠着醫術得來的,所以,不用客氣,如果你有需要,不管是什麼,我隨時都在。”
穆顏姝認認真真道,“我會記得,妘世子,多謝。”
妘泆泊無奈的搖了搖頭,似感似嘆道,“真希望有一天,你能不對我說謝謝。”
穆顏姝眸光微滯,隨即直視妘泆泊,不避不閃,一字一句道,“再好的朋友,也是要說謝謝的。”
不得不說,穆顏姝的眼眸當真是美到了極點,那是妘泆泊看過最美的眼眸,乾淨的似籠罩了天光的初雪,清冷通透,彷彿能映照出世間萬物,卻獨獨沒有他的影子!
妘泆泊只覺胸中似是被紮了一刀,張了張口,正準備說些什麼,就見裴月英風風火火的跑走了過來。
“穆顏姝,穆顏姝!”
到了近前,裴月英才意識到了什麼,莫名覺得有點發冷,不禁乾笑道,“那個……沒打擾你們吧?”
穆顏姝實話實說道,“沒有。”
妘泆泊倒是心下一堵,淡笑道,“看裴小姐這般急切,莫非是有急事?”
裴月英愈發覺得有點哆嗦,不自覺的搓了搓胳膊道,“沒有,那倒沒有,就是那邊的翡翠雕刻擺放好了,我想叫懷安過去瞧瞧。”
“原來如此。”妘泆泊笑着擡頭,毫無意外地跟裴雪燼碰撞到了一起。
穆顏姝倒是沒有留意這兩人的眉眼交鋒,聽到裴月英如此說,當即點頭道,“走吧,我跟你過去瞧瞧。”
“嗯嗯。”
不得不說,翡翠大師就是翡翠大師,裴雪燼不但翡翠雕刻一流,就連在擺放上,也是獨具匠心。
或者說,用足了心思。
他特別找了廢棄的木質藥匣,裝了泥土,將翡翠雕刻至於泥土之上,砍了後院的幾株竹枝,插在一旁,乍看上去,倒似小型的藥材盆景,端的是別具風致。
衆人賞玩了一番之後,眼看着時間臨近了正午,要是換了以往,出於禮節,這種時候,妘泆泊和裴雪燼恐怕都要告辭離開了。
可這次,兩人卻沒有一個人提出要走的,生生在醫館裡用了飯,眼見下午穆顏姝動彈了,這才離開了。
值得一提的是,凌四爺留下刀二和劍三是爲了保護穆顏姝的安危,這兩個人自然不會留在醫館,而是跟隨穆顏姝回到了左相府。
現在左相府的後院,基本是穆妍鈺的一言堂,她一向跟穆顏姝井水不犯河水,自然不會理睬這等多了兩名侍衛的小事兒,至於穆士鴻倒是想管,可問題是,刀二和劍三是戰王的人,他管不了,也只能暗中監視,將這兩人的消息傳遞給了鬆嬤嬤。
回到挽婷閣,換了往日,刀二和劍三必定自動自發的隱藏在某處,充當暗衛,今天卻是一反常態,戳在門口當門神,甚至正對着穆顏姝敞開的房門口。
眼見這兩人一副僵硬糾結,欲言又止的模樣,穆顏姝欣賞了一會兒,這纔開口道,“說吧,都磨嘰一路了,你們想說什麼。”
刀二咬了咬牙,從懷中掏出一隻金燦燦鼓囊囊的錦囊,雙手呈給了穆顏姝,“懷安郡主,這是我們爺送給您的開門賀禮。”
穆顏姝難得生出了幾分好奇,不過是一份賀禮而已,有什麼好磨嘰的。
她打開錦囊,才發現,這顆錦囊之所以被擠成了包子樣,能用顆來形容,就是因爲……
“銀票?”
裡面塞滿了銀票!
刀二深吸了一口氣,這才硬着頭皮道,“我們爺說了,這是您目前最需要的,是最實在的……實在的玩意兒,絕對比什麼字畫翡翠,還有其他亂七八糟的……的玩意兒強。”
顯然,凌四爺知道穆冠卿送了什麼,猜到裴雪燼會送什麼,雖然不知道妘泆泊的心思,卻不遺餘力的進行着抹黑。
這的確是凌四爺的風格。
可問題是,刀二和劍三真心駕馭不了這種風格啊!
尤其是看了裴世子和妘世子送的賀禮之後,這兩人是各種糾結,各種羞恥,不知道怎麼把手上的東西拿出來,怎麼把凌四爺的交代說出去。
他們就不明白了。
他們家爺到底是哪兒來的自信,覺得銀票比字畫翡翠強的呢!
很快,穆顏姝的反應給了他們答案。
只見她的脣角劃過了一閃而逝的笑意,“他……倒是懂我的心思。”
事實上,若不是這場地震倒來,穆顏姝是準備跟懸壺醫館打價格戰的。
畢竟懸壺醫館勢大,穆顏姝想要打出口碑,跟懸壺醫館一較高下,引起神醫谷內部的注意,最快最好的方法,就是降價,甚至是無償看病贈藥,只要有人貪便宜上門,靠着穆顏姝的醫術,很快便能打出口碑。
畢竟不要錢的買買,看病的多,靠着一點小病貪便宜的更多,如此這般,自然需要大量的銀錢。
凌四顯然是考慮到了這一點,這纔給穆顏姝備好了銀票,大量的銀票。
只不過,凌四也算是百密一疏,沒有考慮到地震的倒來,現在地震來了,穆顏姝有了機會,自然不需要用這種費錢費時的法子了。
不過,這份好意,她還是要收下的。
穆顏姝當即溫聲吩咐道,“瑞珠,好生收起來。”
“是。”
眼看着瑞珠將銀票收進內室。
刀二和劍三將一切盡收眼底,皆是不約而同的揉了揉眼珠子:剛剛懷安郡主是笑了吧,難道是他們眼花了?!
懷安郡主看見栩栩如真,價值連城的翡翠雕刻沒笑,看見全天下醫者夢寐以求的器械沒笑,反而看見銀票……笑了?
而且還說什麼:他懂我的心思。
這說明了什麼?
莫非他們家殿下終於要……熬出頭了?!
意識到這個事實,刀二和劍三對視一眼,要不是礙於周圍穆顏姝等人的存在,真心恨不得大笑三聲!
不得不說,他們盼這一天,真心是盼的太久了!
說來,他們爺打從湘南迴來之後,一個月三十天,二十多天都不太正常,不是每天瘋狂尋找奇珍異寶,給懷安郡主準備禮物,就是在準備禮物的路上,實在沒事兒了,就窩在書房看那些王爺追妻的話本。
你能想像一個英武蓋世,宛若戰神的男子,坐在鋼鐵寶座之上,手裡卻拿着王爺和豆腐西施,笑出一口森森白牙的驚悚感嗎!
反正他們是受夠了!
他們現在最想做的事兒,就是去雲龍寺上香還願,感謝各路菩薩,終於讓他們看到希望了。
沒錯!
他們不是去許願,而是還願!
事實上,整個戰王府的人,在某位爺的摧殘之下,都偷偷去過雲龍寺,他們去還願,真心不稀罕!
接下來的幾日,穆顏姝的醫館開張之後,毫無意外地陷入了冷清,用裴月英的話說,不但沒有一個病人上門,連只蒼蠅都沒有。
跟穆顏姝的醫館相反,皇宮議政殿內,每天都熱熱鬧鬧,冀唐城的賑災情況不斷傳來,情況卻是不容樂觀。
凌四在搶險救人方面,倒是無可挑剔,成功用不到半月的時間,找到了九成的生還者。
可後面的賑災就不容易了,死的人太多了,若是死的全都是無根浮萍,還可以一把大火了事,可大都人都有親友,這個時代講求入土爲安,官兵想要草草處理,自然是不容易的,一個不好,就會釀成大禍。
拖延之下,整個冀唐城可謂是屍氣沖天。
還有就是醫療方面,凌文昊帶去的藥材的大夫,遠遠不足以應付冀唐城的傷亡,不少災民都逃往了盛京城。
這種時候,承帝自然不能將人拒之門外。
於是乎,醫館開張三天後,裴月英早晨進門,便猛灌了一杯茶水,心有餘悸道,“嚇死我了,咱們盛京城什麼時候來了這麼多乞丐啊,我差點都被堵在半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