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東吳三皇子吳朝煊便上路了,雖說承帝一怒之下,將凌瑾瑜賜了婚,不過,三公主出嫁,畢竟是代表了皇家的臉面,承帝仍舊是特別指派了蔣元晟夥同另一位將軍,沿途護送,排場還算不小,只不過相比較於排場,那不足五車的嫁妝,顯得寒酸了不少。
聖壽宴落幕,除了北魏之外,兩國的使臣也相繼離開,照理來說,整個盛京城也該清淨下來了,可事實上,街頭巷尾愈發熱鬧了幾分,還有附近不少城鎮的商戶,趕來了盛京城。
原因無他,承帝已經着欽天監算好了日子,決定下月初十封禪祭天。
因爲時間倉促,工部禮部有很多物件根本準備不及,只能召集附近的商戶,爲青龍山運送物資,力求在下月初八之前,將所有事宜佈置完成。
因爲這些商戶的存在,盛京城自然多了不少招工的機會,整個盛京城似乎都被這場即將到來的盛典調動起來了,變得熱火朝天。
夜晚,明月高懸。
穆顏姝看着喬景生送來的密報,眉梢幾不可查的動了動,隨即擡手,將紙條置於燭火之上,不過片刻的功夫,紙條便燃燒殆盡了。
這時,瑞珠打簾走了進來,眼觀鼻鼻觀口的將落有灰燼的炭火盆收了,這才笑道,“大小姐,時間不早了,明日是舉行封禪祭天的大日子,要早早就起身,您該洗漱了。”
“那就準備吧。”
“是。”
洗漱過後,瑞珠仔仔細細關門離開,常月娥則是依舊負責守夜。
這次,還不等穆顏姝躺下,就感受到一股細微的清風。
穆顏姝側目,就見凌四爺已然是熟門熟路到了常月娥的軟榻邊,一個手刀,將人送入了沉眠。
隨即,這位爺坐到了她的牀邊,一張鐵面都滲着陽光燦燦,“顏丫頭,爺來了。”
穆顏姝面無表情,“四爺,以你的身手,就算走正門,應該也沒人發現吧。”
凌四爺涎着臉道,“這塊離你近點,這不是方便嗎。”
穆顏姝也懶得每每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單刀直入道,“四爺又這麼晚過來,有何要事?”
凌四爺聞言,面上的笑容瞬間轉爲了絲絲縷縷的幽怨,甕聲甕氣道,“爺要是沒事兒,就不能過來嗎?”
穆顏姝不答反問,“深更半夜,翻牆入室,四爺覺得妥當嗎?”
妥當啊!
凌四爺心裡答得乾脆,面上當然是不敢這麼說的。
“那這樣,爺以後注意,走門兒,走門兒總行了吧。”凌四爺信誓旦旦的保證了一番,這才進入了正題,“顏丫頭,爺過來的確有件事想要提醒你一聲。”
穆顏姝側目,一針見血道,“是關於封禪祭天,還是二皇子?”
“你已經知道了?”凌四長眉上揚,隨即想到了什麼。
“也對,那個穆冠卿對你這個姐姐可是好得很,他知道了,自然不會瞞着你,不過爺的消息,可比他準確多了。”
凌四爺咧了咧脣角,笑意森然道,“老二近期跟神醫谷有所接觸,明日恐怕有的蹦躂,顏丫頭,你今兒晚上就把準備做足了,各種藥粉銀針,能用的上的,全都帶着,還有爺送你的絕塵劍,當了這麼長時間的腰帶,估計都要長毛了,明天正好磨一磨,你也可以好好練練手,你儘管練,有爺在你身邊,肯定不能讓你出了岔子。”
先前,喬景生已經傳來消息,說是這幾日在盛京城發現了一些神醫谷中人的痕跡,提醒穆顏姝小心謹慎。
穆顏姝倒是沒想到,神醫谷居然會跟二皇子有所勾結。
看來,明日他們的目標,不僅僅是承帝,很可能還有自己!
穆顏姝當下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說完這四個字,她便感覺凌四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從灼熱變成了非常灼熱,火辣辣,燙滾滾,跟天雷勾動了地火似的。
穆顏姝不禁眉梢微動,“怎麼了?”
凌四爺興奮的幾乎站起身來,“顏丫頭,你剛剛沒跟爺說謝謝,你沒跟爺說謝謝!”
這說明什麼,說明顏丫頭終於把他當成自己人了,甚至他已經一隻腳踩進她的心窩子了!
穆顏姝微微一怔,心下生波,面上卻毫無表情道,“多謝四爺。”
凌四:“……”
說好的不說謝謝呢!
翌日。
穆顏姝用過了早飯,便準備梳妝啓程了。
因爲常月娥綰髮的技藝高超,自從她來了之後,給穆顏姝梳頭的活計,便在她自告奮勇之下,落到了她的身上。
常月娥綰髮一向又快又穩,今日卻是眉頭微蹙,肩膀頗爲僵硬。
瑞珠不由道,“小娥,你怎麼了,今天怎麼手這麼不穩當呢?”
常月娥活動了一下肩膀,疼的輕嘶了一聲,頗爲鬱悶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睡覺的姿勢不對,今天一起來,脖子就疼的厲害,連帶着一條胳膊都又酸又麻的,仔細想想,前些日子,也出現過幾次類似的情況,只不過,隔一天就好了,自那以後,我可注意睡覺的姿勢了,可也不知道怎麼搞的,今天又這樣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得什麼病了。”
穆顏姝聞言,端茶的手不由頓了頓。
站在一旁的瑞珠頗爲大大咧咧的笑道,“咱們大小姐就是大夫,你想知道得什麼病,問問大小姐不就得了。”
常月娥登時期盼的看向穆顏姝。
穆顏姝輕咳一聲,放了茶杯道,“不是什麼大病,就是落枕了,我藥房裡左邊架子第三層第二個格子裡,放了舒經活血的藥膏,大丫手勁兒大,一會兒你讓大丫幫你揉一揉,便會無礙了。”
“多謝大小姐關懷。”常月娥登時笑靨如花。
wωw ☢ttКan ☢¢O
驀地,她似是想到了什麼一般,歡喜道,“對了,大小姐,昨天晚了,都忘了跟您說了,我父親跟着商隊一道兒入京了,他感念大小姐援手之恩,想要親自登門謝恩,只不過二皇子的事情剛剛結束,父親說怕上門給大小姐招惹麻煩,還望大小姐見諒。”
“常鎮長考慮的很周全。”穆顏姝點了點頭,自然而然道,“他身體如何?”
常月娥笑道,“還好,父親的身子骨還算硬朗。”
穆顏姝側目,“這麼說,就是還能理事了?”
常月娥怔了怔,“大小姐的意思是……”
穆顏姝側目溫聲道,“過些日子,我有些事,想交由常鎮長去辦。”
程月娥雙目一喜,登時俯身行禮道,“能爲大小姐辦事,想來父親心中必然歡喜,定會竭盡所能,爲大小姐肝腦塗地!”
穆顏姝脣角劃過了幾分柔和,擡手扶了扶,“沒這麼嚴重,稍後我有意開一家醫館,醫館裡正好缺個管事的人,常鎮長先前管理一個鎮子都遊刃有餘,想來管理一家醫館,自然是不在話下的。”
常月娥聞言,面上歡喜更甚,“父親辛勞了一輩子,現在閒下來,估計心裡正難受呢,若是能得了大小姐的差事,他可要高興壞了。”
穆顏姝搖了搖頭,“不着急,這件事兒,還要再等等,回來再說。” ωwш⊕Tтka n⊕C○
“是。”
跟常月娥說完了話,穆顏姝不由看向了瑞珠,“瑞珠,封禪祭祀侍女不得入內,你去了,也無法上青龍山,今日就不要跟去了。”
瑞珠一怔,登時面露緊張,“大小姐,您答應過奴婢的,以後再不丟下奴婢,奴婢願意在山腳下等着您!”
穆顏姝正色道,“瑞珠,這是我的命令。”
此番穆冠卿,凌四爺連番示警,恐怕頗爲兇險,她自保沒有問題,要是帶着瑞珠,倒是有些累贅了。
瑞珠雖然心中不甘,可伺候了穆顏姝這麼久,她也十分清楚自家小姐的秉性。
她連命令二字都出來了,說明此事再沒有迴旋的餘地。
瑞珠只得恭順道,“是,奴婢謹遵大小姐吩咐。”
交代好了一切,穆顏姝便跟穆妍鈺出門了。
雖然瑞珠等人沒有跟着,可穆顏姝身邊馬伕小廝俱全,穆顏姝也帶了不少府裡的人,自然不缺人使喚。
因爲封禪祭天的緣故,整個青龍山,除了被劃爲皇家狩獵場的後山之外,都被戒嚴了。
所有的貴人,不管是皇子公主,還是官員極其家眷,到了半山腰處,便要棄車,徒步而行,以示對天地的敬畏。
當然,這官員和親眷當中,有不少年邁之人,承帝也算妥帖,爲了照顧這些人,將半山腰的位置,足足拔高了一大截,說是半山腰,實則在快到山頂的位置,棄車便可。
正所謂:不是冤家不聚頭,有冤千里來相會。
穆顏姝和穆妍鈺在山腰下轎的時候,居然看到了穆妍華的身影。
沒錯,就是穆妍華!
說來,穆妍華自嫁入長樂侯府之後,除了三朝回門,就再沒有回過左相府,過了這麼些日子,別說穆顏姝,就連穆妍鈺都有點忘了這個人了。
以前的穆妍華豔若海棠,通身透着貴女的高傲,端方柔美,單單看外表,的確算得上是閨秀的典範了。
可現在的穆妍華卻似完全換了個芯子,整個人穿了大開領的廣袖長裙,外罩輕紗,眉眼妝容儂麗,不見一絲高傲,唯有入骨的嫵媚,和隱隱綽綽的陰霾。
看到穆顏姝二人,穆妍華整個人一僵,隨即掩脣冷笑,頗有些媚視煙行的味道,“這不是懷安郡主和四妹嗎,好久不見了。”
穆妍鈺上上下下的打量了穆妍華一番,意味深長的笑道,“我還以爲是誰呢,原來是二姐姐,不對,現在應該叫白夫人了,的確是好久不見,久到我都快要忘了姐姐的存在了。”
穆妍華一僵,深吸了口氣,便忍了下來,近乎咬牙道,“看來我真的離開太久了,久到懷安郡主和妹妹都忘了我的存在,我對二位可是一天都不敢忘懷啊。”
穆妍鈺順勢笑道,“既然不忘,怎麼不見姐姐回左相府呢,不會是回不來吧?”
穆妍華雖說這段時間忍氣吞聲,心性愈發不同以往,可她心中的怨恨太多,穆妍鈺又專門挖人痛腳,三言兩語,便被勾起了怒火,一字一句道,“我遲早會回去!把我失去的一樣一樣拿回來!”
穆妍鈺笑的肆無忌憚,“那就看姐姐有沒有這樣的本事了。”
穆妍華剛想開口,眼見裴月英從不遠處的馬車後面繞出來,不由僵了僵,也顧不得穆顏姝和穆妍鈺了,趕忙迎了上去,態度十分殷切,“月英,你來了。”
“妍華。”裴月英叫出這兩個字,眼底十分複雜。
穆妍華卻是恍若未見,笑的親暱,拉住了她的手,“怎麼,有些日子沒見,不認識了?”
裴月英將手抽了出來,聲音頗爲感慨,“你變了好多。”
不得不說,這句話着實有些扎心,穆妍華不由僵了僵,隨即輕嘆出聲。
“嫁爲人婦,自然不一樣了。”她再次拉住了裴月英的手臂,近乎乞求道,“都這麼長時間了,月英,以前那些事,你能原諒我嗎?”
說來,裴月英還真沒見過穆妍華如此卑微的模樣,不禁有些動搖,可她還是狠心將手臂抽了出來,“剛剛你說的話,我在馬車後,聽到了一些,你既然對穆顏姝一天不忘,又怎麼會忘了先前對我的怨恨呢,妍華,就算你忘了,我也不想再跟你做朋友了,抱歉。”
聽出了裴月英聲音中的猶疑,穆妍華登時滿面失落的收了手,強顏歡笑道,“我知道,以前都是我錯,你不原諒我也是情有可原,沒關係,我願意等着,我相信,只要我真心改過,總有一天,你會原諒我的。”
說完這話,她便見好就收,轉身離開了。
裴月英看着穆妍華的背影,不禁有些不忍。
這時,她感受到了來自穆妍華和穆妍鈺二人的眸光。
裴月英稍顯羞惱的側目,“你們看什麼?我被騙過一次,自然不會被騙第二次。”
穆妍鈺含笑不語,穆顏姝則是看了站在她身邊的盧青青一眼,面無表情道,“那可不一定。”
裴月英不禁一噎,“穆顏姝,你什麼意思?”
穆顏姝卻是不再理會她,轉身朝着山頂走去,穆妍鈺衝着裴月英行了一禮,也跟着穆顏姝走遠了。
裴月英看着穆顏姝的背影哼哼道,“你說說,她什麼意思?”
盧青青稍顯猶疑的笑了笑,欲言又止道,“大小姐,懷安郡主一向對您冷嘲熱諷,恐怕也沒別的意思,就是想擠兌您吧。”
要是換了之前,盧青青還真不敢這麼說,尤其是編排穆顏姝。
可經過了春獵盛典之後,裴家上下待她等同威遠侯府的小姐,裴月英更是對她極爲遷就,一來二去之下,盧青青這膽子,自然是越發的大了。
裴月英聞言蹙了蹙眉,就在盧青青以爲,她終於成功製造了嫌隙的時候,便聽裴月英不以爲意道,“算了,爲了大哥,我不跟她計較。”
“穆顏姝,你走那麼快乾什麼,等等我!”
盧青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