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景泰苑各種水深火熱的時候,相反的,翠玉軒卻是一派喜氣洋洋。
直到管家徐正離開許久,桑姨娘還如墜雲端,回不過神來。
眼見穆妍鈺在丫鬟打簾之下,走了進來,桑姨娘才急切的起身,滿眼興奮的拉住了她的手臂,“鈺兒,鈺兒,你可來了,你快告訴娘,你做什麼了,你父親怎麼會突然讓娘掌家了?”
穆妍鈺拉着桑姨娘緩緩落座,不答反問,“宮裡發生的事兒,想必姨娘已經聽說了吧。”
桑姨娘蹙了蹙眉,稍顯緊張的壓低了聲線,“娘只是知道了個大概,那個穆妍華心高氣傲,怎麼會看上白雲飛那種庶子呢,這件事不會……是你設計的吧?”
穆妍鈺掩脣輕笑,眼波嫵媚,“娘太高看鈺兒了,鈺兒就算有那份兒心計,暫時也沒那份兒實力,如果我猜的不錯,夫人和穆妍華應該是想設計大姐姐,結果自食惡果了,我不過是在事情發生之後,輕輕的推了一把,露了露臉而已。”
桑姨娘聞言,本能的神經一緊,“鈺兒,你這樣做,夫人不會拿你泄憤吧?”
“父親都把掌家的權力交給母親了,你覺得夫人還有那個能力嗎?”穆妍鈺脣角的笑意染了幾分幸災樂禍的味道,“更何況,我來的時候,收到了一個有趣的消息,那個穆妍華激動之下,推了夫人,夫人這下半輩子,有可能再也站不起來了。”
桑姨娘瞬間瞪大了眼睛,捏緊了帕子,“你說的是真的?”
“自然。”穆妍鈺眼底精光閃爍,肯定道,“聽說父親先前去過景泰苑,而後穆妍華才推了夫人,如果我推測沒錯,父親很可能決定了跟長樂侯府親事,要把穆妍華嫁給白雲飛,說不定連聖旨都下了,穆妍華無力迴天,這纔跟夫人反目成仇,推了她。”
得到了確認,桑姨娘忍不住站起身來,暢快的長出了一口氣,“好啊好啊,這可真是大快人心!若事情真是如此,那可就是太妙了!”
要知道,桑竹身爲通房,剛剛跟穆士鴻在一塊兒的時候,沒少被蘇怡情整治,其中的艱辛多了去了,伏低做小了多年,現下眼看熬出頭了,出了一口惡氣,桑姨娘怎麼能不高興,不歡欣呢!
“八九不離十。”穆妍鈺再次肯定了一遍,意味深長的笑道,“所以,姨娘安安心心掌家便是,說不定,二姐姐這場婚禮,都要由您來操辦了。”
桑姨娘聞言一怔,隨即心領神會。
“那我自然是要盡心盡力的。”她似是想到了什麼,再次坐回到了穆妍鈺的身側,稍顯猶疑道,“只不過,爲娘這心裡還是有些不踏實,我不明白,你父親慣常寵愛李素心,現在穆冠卿又中了狀元,在情在理,這等好事兒,也落不到孃的身上啊。”
穆妍鈺把玩着自己的玉指丹蔻,似嘲似諷的笑道,“父親雖然寵愛李素心,可祖母對李素心,卻十分不喜,父親如今事忙,自然不想家中再生出嫌隙,更何況那個李素心,這心從來都不在王府諸事上,想必父親也是不想讓她沾染這些的;至於潘姨娘,正因爲二哥哥現在狀元高中,父親更不會允許,相府落在潘姨娘手裡,這樣不但影響了大哥的位置,恐怕連父親都會生出許多擔憂,父親還想用潘姨娘掣肘二哥哥,怎麼可能給她權利呢,算來算去,還是姨娘你最合適了,所以,姨娘儘管放心便是。”
桑姨娘對自家女兒一向信服,聽了這話,不由拍了拍胸口,眼角眉梢染了幾分得意,“還是我的鈺兒聰明,聽你這麼一說,娘這心總算踏實了,沒想到啊,爲娘也有如此風光的一天!”
穆妍鈺見此,笑容微微收斂了幾分,“娘現在掌了家,自然是要好好風光一下的,只不過不要急在一時,二姐姐出嫁在即,這種時候,愈是要小心謹慎,等過了這一段,夫人那邊自然是任憑姨娘料理的。”
桑姨娘笑着點了點頭,“鈺兒放心,娘這麼久都忍過來了,自然不會在乎這十天半月。”
“姨娘這麼想,就最好不過了。”穆妍鈺也知道自家這位姨娘謹小慎微慣了,不過有些事,該提醒還是要提醒的,“挽婷閣那裡,姨娘萬不可插手,那邊片天,您遮不住,也別想遮,二哥哥前途無量,就更不用說了,對於這兩個人,姨娘規規矩矩對待便是。”
桑姨娘聞言,卻是有些不解,“那個穆顏姝就算了,着實不好相與,可那個穆冠卿與咱們從無過節,鈺兒,你何不趁此機會,多多與之親近呢?”
穆妍鈺意味不明的勾了勾脣角,“穆冠卿的心裡,只有一個穆顏姝,他看不到旁人的,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兒,還是讓別人去做吧。”
桑姨娘蹙了蹙眉,“鈺兒,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姨娘就別多問了,好好掌家便是,我自有分寸。”穆妍鈺一邊說着,一邊側目,看向燃燒的燭火,眼底深藏的野心,似乎被那燭火點燃般,破土而出,野草般瘋長:也時候,該輪到她登場了。
一個時辰後,景泰苑那邊纔算是消停下來。
離開了景泰苑,趁着夜色濃重,穆士鴻便馬不停蹄的趕到了那座不起眼的宅子。
他進了大堂,就見鬆嬤嬤已然是等在那裡了。
看到穆士鴻,鬆嬤嬤連個身都沒起,慢悠悠的放下茶盞,冷笑出聲道,“相爺可真叫老婆子我好等啊!”
穆士鴻自知理虧,強壓怒意的抱了抱拳,“我府裡出了些事,必須要處理一下,還望鬆嬤嬤見諒。”
鬆嬤嬤可沒有半分見諒的意思,冷嘲熱諷道,“也對,今日相府的事兒,的確是不小,可惜啊,捅了這麼大的婁子,都沒把穆顏姝拖下水,還讓她恢復了容貌,現在釀下的苦果,也只有令夫人和千金,自己來品嚐了。”
穆士鴻這一天諸事不順,本就心氣兒不暢,如今還被如此怠慢,不由心頭火起,“鬆嬤嬤,你這是什麼意思?”
只是,鬆嬤嬤比他還要火大,直接拍案而起,滿面冷厲,“當初相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承諾老奴,說雪梅宴上,一定能令穆顏姝聲名盡毀,將其趕出盛京城,現在相爺還問老奴是什麼意思?”
聽到鬆嬤嬤提起這茬兒,穆士鴻登時無言以對,心下一虛,火氣瞬間泄了大半兒,略顯焦急的放緩了聲音,“這件事的確是我失算了,我太低估穆顏姝了,不過我現在過來,不是想說這個,而是想告知嬤嬤,穆顏姝已經知道,她臉上是中了毒,而且,這毒,還是她自己親自解的!”
說來,鬆嬤嬤耐着性子等了這麼久,就是爲了等一個答案。
果然,答案是肯定的,
“就算相爺不說,老奴也猜到了幾分。”
鬆嬤嬤冷哼一聲,“哼,不愧是葉婉臻的女兒,不光相爺你低估了她,老奴也低估她了,說不定,這個小賤人早就察覺到自己臉上中了毒,一直隱忍不發,直到解毒,當真是好沉穩的性子!”
鬆嬤嬤一步步走下主位,眼底早已凝聚成型的殺機,愈發堅定了幾分,“現如今,她已經恢復了容貌,還有如此手段,如此心性,當真是不能姑息了!這件事,左相大人就不用再插手了,老奴親自處理!”
穆士鴻心下一動,不由詢問道,“鬆嬤嬤想怎麼做?”
“怎麼,左相大人不會是捨不得那張臉吧?”
鬆嬤嬤似笑非笑,說出來的話,刻毒無比,“若是左相大人捨不得,老奴到時候可以把那張臉給相爺留下來,或者相爺想要一親芳澤,也未嘗不可。”
穆士鴻聞言,心下不受控制的跳了跳,面上卻是義正言辭的沉冷道,“鬆嬤嬤說的這是什麼話,我只是想給鬆嬤嬤提個醒,現在神醫谷跟承帝的關係着實不妙,承帝又對那個小賤人十分看重,尤其是經過此事,鬆嬤嬤若是有把握,那自然是好的,若是沒有,最好謹慎行事,省的引起承帝的警惕,那就不好了。”
鬆嬤嬤胸有成竹的冷笑道,“這就不勞相爺費心了,老奴既然出手,那自然是有把握的。”
先前,她惦着自家夫人的心意,準備借穆士鴻之手,讓穆顏姝受盡折辱。
可現在穆顏姝的容貌已經暴露於人前,這對於夫人來說,已經構成了威脅,既然有威脅就要扼殺掉,於鬆嬤嬤而言,折辱一個人需要時間,親近之人出手,方能蝕骨灼心,可殺一個人就簡單了。
一場意外,就最好不過了。
當然,鬆嬤嬤也不是魯莽之輩,她雖然嘴上對穆士鴻不客氣,心裡也承認,穆士鴻說的有些道理,那個小賤人如今的身份,的確需要顧忌一二,好在年後,正好有一個絕佳的機會,沒有什麼比那種場合,更適合製造意外了。
眼見鬆嬤嬤沒有透露計劃的意思,穆士鴻心下惱怒,面上卻是沒有半分追問的意思,“既然如此,那我便放心了。”
鬆嬤嬤心裡惦着大事,也沒工夫跟穆士鴻寒暄了,直接逐客道,“時候也不早了,相國大人還是趕緊回去吧,等了你這麼久,我老婆子也乏的很了。”
穆士鴻抱了抱拳,“不打擾鬆嬤嬤休息了,告辭。”
相比較於宮外的風起雲涌,殺機瀰漫,這一夜的宮內,亦是不甚寧靜,尤其是韶華殿內。
韶華殿,正是承帝賜給珍妃的宮殿。
這處宮殿乃是後來修建的,奢華非常,宮內一事一物,俱是奇珍,珍妃平日最喜歡做的事,就是欣賞自己的宮殿,因爲這裡的每一寸地方,都彰顯了她如今的地位和盛寵。
可此時此刻,珍妃卻毫不留情的將手中的羊脂玉如意,狠狠的扔到了地面上。
“你說什麼?不見了,怎麼會不見呢,那麼多人,一個個大活人,怎麼會不見呢!”
面對珍妃的怒火,跪在下首的宮女,忍不住連連叩首,“娘娘,奴婢不敢說謊,紅蕊,冬梅,安儂,妙雲全都不見了!”
珍妃胸口起伏不定,傲然的眉眼劃過了幾絲慌亂,“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說來,那名宮女口中的紅蕊,正是先前負責伺候林黛蓉的丫鬟,也是將穆顏姝引到寶華殿,準備動手的人;至於冬梅,則是最後藏香爐,引導謝芷蘭的那個宮女;還有安儂,便是那個誘惑白雲飛之人,除了她們三個,再加上一個妙雲,全都是珍妃託長樂侯在宮外精心調教了數年,送入宮內,專門爲她效力的人。
這四人並沒有待在韶華殿,而是分佈在了宮中各處,負責爲珍妃打探消息,順便做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可以說,是珍妃在後宮立足的一大助力。
沒了她們,珍妃相當於斷掉了一隻臂膀,這種損失,是她難以承受的。
可惜,還不等珍妃回過神來,那名宮女又扔出了一枚重磅炸彈。
“娘娘,不光是她們四人,就連……就連荷香還有風語也不見了!”
“你說什麼?!”
珍妃騰的站起身來!
要知道,那荷香和風語,是她在宮中培養了許久的棋子,一個在靜貴妃身邊,一個在麗妃身邊,甚至都已經有了些火候了,現在人突然沒了,她先前的諸多佈局,還有其後的計劃,全都無法實現了,這簡直就是阻了她的前路,給她製造了偌大的麻煩!
眼見珍妃驚疑不定,氣得一佛出世二佛昇天,站在她身後蘇嬤嬤,不由出聲道,“娘娘,您看會不會……是那個懷安郡主做的?”
“不可能!她不過是剛剛回來京城,被封了郡主,怎麼可能有那麼大的能量,今天的事,一定是有人幫她!”
只是,她拿不準,站在穆顏姝身後的人是誰,莫非是麗妃還有靜貴妃?
難道她們洞悉了自己佈下的棋子?
當然了,這一切跟穆顏姝也脫不了干係!
還有那個蘇怡情和穆妍華也是廢物,她把所有的事情都佈置好了,也能讓人翻盤,活該嫁給白雲飛那種廢物!
這時,就聽蘇嬤嬤斟酌道,“娘娘,這宮裡每月少上幾個人,倒也不打緊,可以一下子少了這麼多,還牽扯到了麗妃和靜貴妃,恐怕就不太好辦了,娘娘可要早做打算纔是啊。”
“我知道。”珍妃吐出這四個字,可謂是銀牙欲碎。
她怎麼也沒想到,這次設計穆顏姝,將她培養的人手全都搭進去了不說,甚至還要爲自己的仇家擦屁股,這種心情,別提多憋屈了!
可惜,珍妃不知道,這僅僅是一個開始,若現下那六人還在,估計也是過不了今夜的。
因爲還有另一撥人,也在對這幾人虎視眈眈。
妘王府書房內。
妘泆泊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雪緞兒錦袍,半靠在軟塌之上,閒適的翻閱着一本棋譜,廣袖流雲般垂落下來,因爲剛剛沐浴的緣故,他的一頭墨發披散在身後,猶如華美的錦緞,鋪散一片月白之上,肌膚因爲水汽的緣故,還殘留着幾絲霞光,在瑩瑩燈火之下,整幅畫面宛若月霞輝映的絕世名畫,風華難描。
不過這幅畫面的寧靜,很快被來人打破了。
妘冬從門外進來,躬身抱拳道,“世子,剛剛收到宮裡傳來的消息,那些人……全都不見了。”
“不見了?”妘泆泊翻看棋譜的動作頓了頓,慢慢坐起身來,“看來是我晚了一步,有人已經動手了。”
妘冬登時抱拳,“屬下這就去查。”
妘泆泊放下了棋譜,月華流淌的眼底劃過了一抹篤定,“不用查了,這件事定然是戰王做的,他的動作倒是夠快的。”
他轉動着手上的佛珠,沉吟片刻,驀然側目道,“我記得,長樂侯府新訂了一批白銀鋼的砍馬刀,對吧?”
站在他身側的妘夏登時點了點頭,“世子的記性自然是沒錯的。”
妘泆泊勾了勾脣角,“把這個消息,暗中傳給承帝。”
妘夏聞言,不由一怔,本能道,“世子,您不是說過,不管任何時候,都不能泄露客人的信息嗎?您怎麼……”
妘泆泊眼底月華浮動,“此一時,彼一時,照我說的做。”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