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枚玉佩是屬於我的,想要定親,可以,自己準備定親信物,不要污了我孃的物件。”
衆人聽到這個聲音,皆是一驚,本能的循聲望去,就見一人在幾名護衛的跟隨下,走了進來。
那人白衣勝雪,身姿纖細,如寒中翠竹,筆直清絕,只可惜一張面龐幾乎覆滿了胎記,令人扼腕。
毫無疑問,來人正是燕姝!
定文侯府的林夫人看到燕姝身後的那些護衛,登時眸光一凝。
相比衆人的驚訝,穆士鴻看到她,就像是看到了鬼!
“你是……顏兒?!你怎麼會……”
“父親是想說我怎麼會出現在這兒。”燕姝直接將話頭奪了過來,淨極冷極的眸光宛若冰劍,直刺穆士鴻,“父親見到我面上有驚無喜,怎麼,我不該出現嗎,還是父親不希望我出現。”
自從燕姝佔了穆顏姝的身體,她便同樣擔起了她的身份和恩仇。
穆顏姝身上的心悸之症,面上的誅顏劇毒,還有落霞峰下那場讓她命喪黃泉的截殺,樁樁件件都跟左相府脫不了干係。
尤其是原身的這個好父親!
燕姝不喜歡玩心計,她更習慣陽謀,說出來的話,自是字字如刀,不留餘地。
穆士鴻着實沒想到燕姝一上來就是如此鋒銳的質問,加之被揭露了反應,他只覺得五臟六腑都火燒火燎的,尤其是一雙眼珠子,被扎得生疼,本能的移開目光,心虛之下,竟是第一時間忘了開口。
倒是蘇怡情,很快從震驚中清醒,擺出了一副痛心的模樣。
“顏兒,你說的這是什麼話,你父親這是看到你,高興壞了。”
蘇怡情雖然心底驚濤駭浪,拍岸不絕,但對她來說,現在最重要的,只有一件事,“顏兒,今日是你妹妹的及笄禮,也是她的定親禮,這樣,你剛剛回來,想必周居勞頓,我讓方嬤嬤先帶你下去休息一下,有什麼話,等一切結束了再說,到時候,母親一定事事都以你爲先。”
“恐怕到了那個時候,我就什麼都不能說了。”
燕姝沒心思玩宅鬥,更沒心思陪他們玩那些個咬文嚼字的遊戲,她直接撕裂了蘇怡情營造的錦繡花團,單刀直入的冰冷道,“穆顏姝在穀道鎮的莊子上住了十年,還沒見過及笄禮什麼樣,盼了整整十年,終於盼到了來人接她回相府,結果在路上就碰到了山匪,所有的人都死了,穆顏姝沒死,可將近一個月過去了,她卻沒有等來半個尋她的人,現在我回來了,你們卻只想讓我消失於人前,怎麼,心虛嗎?”
許是擁有了相同的記憶,燕姝的聲音明明沒有太大的波瀾起伏,卻讓人聽了心頭生澀,莫名哀傷,相應的,圍觀衆人亦是恍然大悟:原來面前這個少年,就是左相府十年前離京的嫡女——穆顏姝!
是了,當時曾有傳言稱穆顏姝面生胎記,醜如無鹽,又體弱多病,十年前,左相嫡夫人去世之後,老夫人怕左相見女生情,傷心過度,就把人強行送走了。
當時,左相的深情和老夫人的果決,還被稱讚一時,現在看來,事實似乎不是如此啊!
十年不把人接回來就算了,出了事兒連找都不找,還給二女兒盛辦及笄禮,還定親,這都不是偏心能夠形容的,簡直就是狠心了!
眼見衆人議論紛紛,自己費了數年經營的形象岌岌可危,穆士鴻只覺得心口梗了一口老血,差點沒背過氣兒去!
穆顏姝居然把這些拿到人前來說,她怎麼敢?!
穆士鴻連續深吸了好幾口氣,纔算是將怒火生生壓了下去,面上露出了幾分沉痛,“顏兒,這裡與穀道鎮萬里之遙,我接到你出事的消息的時候,你已經失蹤了,我怕大張旗鼓,反而會令你身陷險境,這才秘而不發,一直派人暗中尋找,你這麼說可真是傷了爲父的心了!”
她話音落下,蘇怡情便緊隨其後的開了口,眼眶微紅,情真意切道,“是啊,顏兒,你父親可是一直都沒有停止過尋找你,他也是爲了你的閨譽着想,這纔沒走漏風聲,你可不能錯怪你父親啊!”
燕姝直接無視了蘇怡情,聲音明明無波無瀾,卻讓人覺得莫名嘲諷。
“我並未離開潼陽關,他們卻找了一個月都找不到,父親派去的人着實無能。”
燕姝側目,看向了一身華彩的穆妍華,一字一句道,“所以,找不到我,你們就認定穆顏姝死了,爲了穆妍華的及笄禮,連個葬禮都不給我準備,還把屬於我的婚約,安到了穆妍華身上,我說的沒錯吧。”
燕姝一張口,又是一枚重磅炸彈!
衆人還沒從剛剛的官司裡回過神來,就再次被炸的七暈八素。
想到燕姝剛進來的時候,最早說過的那句話,衆人再次恍然:難怪左相府和威遠侯府對這門親事一直藏着掖着了,感情最初跟裴世子定下婚約的根本不是穆妍華,而是穆顏姝!
當然,也有不少人對此持懷疑態度,只是,當他們接觸裴夫人陰沉如水的面色,這種懷疑登時去了七八分。
穆顏姝雖說是左相府的嫡女,可生母早逝,離京十載,要身份沒身份,要相貌沒相貌,威遠侯府的裴夫人一向心高氣傲,以她的性子,斷然不可能接受穆顏姝做自己的兒媳婦,這麼想想,似乎一切都解釋的通了。
只是不知道,最初這門親事是如何定下的。
眼見衆人交頭接耳,眼神兒不住的往自己身上瞟,裴夫人氣的胸膛此起彼伏,倒是裴雪燼,面上沒什麼的波動,只是眉頭微蹙,深邃冷寂的眼底生了幾絲漣漪。
“顏兒,住口!”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穆士鴻始料未及,他雖然氣得腦殼生疼,還是咬牙,努力放緩了聲音,痛心疾首道,“你失蹤了這麼久,父親沒有找到你,是父親失職,是我無能,父親一直不相信你已經不在了,這才秘而不發,我已經虧待了一個女兒,斷不能虧待另一個,這才爲你妹妹舉行了及笄禮,你怎麼能曲解父親的苦心呢!”
穆顏姝對穆士鴻精湛的演技視若無睹,“現在我回來了,你可以充分展現你的苦心了,把我孃的玉佩還給我吧。”
穆士鴻額頭的青筋猛跳,聲音多了幾分嚴厲,“顏兒,不要再胡鬧了,那是你妹妹的定親玉佩!”
“是啊,顏兒,如果你喜歡,等一會兒定親結束,我好好給你挑幾塊玉佩,你想要什麼樣的都行。”蘇怡情面上一副慈母模樣,實則袖口中的帕子都要揉爛了。
她想不明白,這個小賤人怎麼能活着回來,還變得如此膽大包天,咄咄逼人,說出來的話,跟刀子似的,讓人根本無法招架,今日過後,也不知道這盛京城會傳出什麼樣的流言蜚語,說不定,整個左相府都會淪爲笑柄。
事已至此,她絕對不允許穆顏姝這個小賤人破壞了華兒的定親,絕對不允許!
燕姝清淨無垢的眸光,劃過穆士鴻,落在了蘇怡情的身上,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燕姝理了理袖口,不疾不徐道,“龍鳳同心佩,一龍一鳳,通常情況下,其上會刻有定親者的姓名,我娘留下的同心佩,龍佩上並未有姓名,但是……鳳佩上卻有我的名字。”
“這不可能!”蘇怡情幾乎是脫口而出。
葉煜婷留下的半塊鳳佩,她仔仔細細的檢查過,上面根本沒有名字,就是因爲如此,兩家才心照不宣的佔了此等寶物,並且大方示人,用作定親禮物。
也是因爲篤定了燕姝沒有證據,穆士鴻和蘇怡情纔會否定婚約,咬緊了不鬆口。
可燕姝太淡定了,這種淡定讓蘇怡情心下不安,她也知道自己剛剛有些急切了,不由掩飾性的擦了擦眼角,無奈的搖了搖頭,“我是說,這玉佩上除了鳳凰圖樣,可什麼都沒有,顏兒,你何苦扯謊呢?”
這時,手握鳳佩的穆妍華蓮步輕移,走了出來。
開始看到穆顏姝,她很震驚,甚至是懊惱,但並沒有放在心上,也沒打算開口,她相信,蘇怡情也好,穆士鴻也罷,三言兩語,就能輕易地將人打發走,等定親禮過了,他們有的是時間,將穆顏姝捏圓搓扁,自己要做的,只是站在原地,展現她的大方高貴,將穆顏姝比到塵埃裡就好。
可事實上,從始至終,根本沒人關注她。
穆顏姝一張口,便是一片刀鋒劍雨,打的穆士鴻和蘇怡情二人節節敗退,幾乎名聲盡毀,哪怕她養氣功夫再好,也有些忍耐不住了!
她費了多少心思,才走到今天這步,她絕不允許穆顏姝這個賤人破壞定親禮!
穆妍華手握鳳佩,面色似有傷感,緊隨着蘇怡情的話道,“姐姐,你想要這塊玉佩,直說就是了,何苦如此說呢。”
“我想要這塊玉佩。”穆顏姝自我肯定般的點了點頭,“我直說了。”
穆妍華:“……”
她實在沒想到,穆顏姝會突然來了這麼一出,整個人都僵硬了。
“顏兒!”穆士鴻額頭青筋暴起,腦殼疼的直抽抽,要不是握緊了拳頭,他幾乎壓不住勃發的怒火。
只是,還不等他說些什麼,就聽燕姝慢悠悠的開口道,“我娘用的是梵文,並且以梵文入畫,你們看不出來,是因爲你們學識太差。”
穆士鴻:“……!”
蘇怡情:“……!”
穆妍華:“……!”
這絕逼是一記絕殺,穆士鴻即將出口的話,就像是被老痰堵住,生生住了嘴,蘇怡情和穆妍華則是略有慌亂地張大了嘴巴,三人的樣子,莫名有些可笑。
一直旁觀的妘泆泊,也的確笑了。
他一直都知道,燕姝懟人的功夫,渾然天成,連他都甘拜下風。
但也沒想到,會這麼兇殘,每一字都含着刀鋒,每一句都是暴擊,之前他沒少被懟,那滋味兒着實酸爽得很,現在看別人被懟,妘世子莫名有種翻身農奴把歌唱的暢快感,真心是爽利的不行。
既然看了戲,怎麼着也要出點力作爲回報纔是。
眼見燕姝那邊拋出了殺手鐗,妘世子行雲逐月般的上前幾步,笑若九天皎月,“以梵文入畫倒是稀罕,正好小王懂得梵文,不知道能否一觀?”